《慌路》梅两朵

1、第 1 章

　　第一章

　　赵峥接到乔姎电话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那时他还在指挥着工人们卸货，准备加班加点地再赶两小时的工，毕竟说好的一个月完工，却因为那边厂家发货出了错，耽误了好几天，现在只剩下一周时间了，签了合同的，拖一天就是三千块钱，加上要给工人发的工资，一天就是一万块，损失不算小。
　　连着几天都在工地吃工地睡，天天愁着赶工的事儿，心情本身就有些烦躁，所以接起电话时他语气也不是多好，只不耐地甩了一个字出去。

　　“说。”

　　乔姎说，隔壁市的王彪看见乔妤在那边一个夜总会里当陪酒女了。
　　王彪是赵峥曾经同村出来干活接工程的兄弟，曾经一度是相当亲密的伙伴关系，后来一起发财后闹了矛盾，两人各奔东西，赵峥来到本市发展，而王彪则在隔壁市发财。

　　“王彪亲眼看见的，他说小妤跟我长得像，一眼就认出来了，然后就去赵老板查了员工名册，确定就是她。”
　　电话里的乔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赵哥我求求你了，求你帮我管管她吧，她谁的话都不听就听你的，你就当是帮帮我，她再怎么不懂事那也是我亲妹妹，我实在是不想她走歪路……”

　　赵峥听到这一串说辞，右边眉心立马就开始跳着疼，他已经好几天都没怎么睡好了。

　　那边的乔姎情绪非常激动，他不得不强忍着不情愿先安抚她的情绪：“好，好，你先别急，别哭，冷静下来慢慢说。”
　　乔姎哭着断断续续把王彪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
　　“王彪说，他看见她被好几个男人拉到万红椛隔壁的酒店去了，好像是喝醉了，你说她才，她才十九岁啊，要真出了问题，我该怎么跟爸妈交代啊？”

　　万红椛，就是那个夜总会的名字。

　　夜总会是个什么地方，在里面当陪酒女又意味着什么，只要是个脑子成熟的成人都应该明白。什么靠卖酒赚钱之类的话，说得再亮堂，也不过是学步小儿的开|裆裤——一块人尽皆知的遮羞布罢了。
　　乔妤这种技能点全部点在脸上的低学历美少女本来就是这种地方最喜欢忽悠的对象，更不要说还是她这种一门心思做白日梦，妄图跟王子来一场灰姑娘之恋登入豪门的草包。
　　因为乔妤的事，赵峥前半个月才跟乔姎吵了一次大的，差点吵分了手，到目前都还在冷战中。

　　“赵哥，你帮我这一次，就这一回。”乔姎哽咽道，“这回完了，就算你想跟我分手，我也……我也……”
　　赵峥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来，嘴角扯得只剩下了无奈。
　　“你明明知道，我不想跟你分手。”

　　开车上高速跑了三个小时，将近凌晨三点的时候赵峥才到了隔壁市。
　　刚进市里他就给王彪打了电话。

　　“她在你旁边吗？”
　　“跑了。”
　　“跑了？跑哪儿去了？”赵峥眉心又跳了一下。
　　“你说跑哪儿去了？我就去放个水的功夫，她就跑没影儿了，问服务生，说已经在人家的套房里了，主动送过去的，我去敲门人也不开门，在里面叫得欢呢。”王彪冷笑一声，“你倒不如问问我，我脸上的肿消没消。”
　　赵峥听到这话，气得半晌没了言语。
　　王彪嘲他：“我说你真的是闲事管得宽，你这妹子可不是什么笨人，人家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像你。”
　　“不像你”那三个字说得一字一顿，明目张胆地暗示着什么。
　　赵峥没跟他吵，只让他把万红椛夜总会的位置发过来。

　　先前乔姎哭诉完后，赵峥就直接给王彪去了个电话，让他找人帮忙把乔妤给救出来。
　　虽然曾经因为经济账俩人扯过皮，但到底也当过多年的兄弟，王彪也没犹豫就直接找了几个打手去把人捞出来了。但没想到的是，人捞是捞出来了，但当事人明显不记这个好，竟然当场还给了王彪一巴掌，骂他多管闲事。
　　后面的事也就知道了。

　　赵峥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样，如果早知道，他来都不会来这里。
　　主动送上门去当小姐，能做出这种事的人，还能有什么救？

　　万红椛夜总会对面是本地的一家五星级酒店，环境非常好。
　　王彪已经从楼上下来了，顶着半边被指甲刮花的脸在大厅坐着等他，见他来了跟他偏了偏头，率先走向电梯。
　　应该是提前跟前台打了招呼的，所以并没有人拦着赵峥进去。毕竟王彪跟这个酒店的老总有些关系，他还拿了进电梯需要刷的房卡。
　　进电梯后，王彪才开口：“那几个男娃儿年纪也不大，也就二十一二，二十二三的样子，但是看穿着应该都是些富二代，有一个手上戴的表，牌子跟你说了也不知道，反正光那个表就值三十来万。”
　　赵峥按了按眉心，自嘲道：“我现在开的那辆车也就三十来万。”
　　“嗤，所以我说你女朋友的妹儿心里明白得很。”王彪啧了声，“前面我去停车场看了，有一排红黄蓝绿的高档跑车停在里面，全部都是外地车牌，你猜猜是谁的？”
　　赵峥没说话，心里沉重得不是一分两分。
　　电梯门开以后，王彪没跟他一起出去，跟电梯门口的保安打了招呼后，只提醒了他一句：“心态放好点，别把人打了，这都是些金娃娃，我惹不起，你也惹不起，搞不好人家小姑娘真的给人看上了，吊个金龟婿嫁入豪门呢？都是说不上的事。”

　　这话里讽刺挖苦占一半，真心劝告占一半。
　　二十岁出头的小孩儿戴三十万以上的表，开高档跑车，就算车再烂再不值钱，也该抵得上赵峥这二十九年艰辛拼搏加逆天好运赚来的全部身家。
　　可以想象车的主人是出自一个什么样层次的家庭，总之应该跟普通老板姓挂不上什么钩了。

　　小城市的五星酒店远比不上大城市，所以赵峥才能这么轻易地来到套房门前，按响了门铃。
　　他本来已经在出电梯时给自己做足了思想工作，但是当里面的人开了门，他看到里头的光景时，还是没忍住把拳挥向了开门人。

　　谁料只那么一拳，就把人鼻梁砸歪了，血流得到处都是。

　　“啊啊啊——赵峥你干什么！！！”
　　一时间，房间全是女孩儿的尖叫声。

　　说好的金娃娃打不得，没想到最后还是打了，不仅打了，还把人打进了医院里。

　　“不是强|奸也不是嫖|娼，是我自己愿意的，我愿意把自己给他，他没给我钱！我乐意不行吗？”
　　乔妤说得理直气壮，杏眼含泪地瞪着赵峥。
　　“你少在这儿跟我装善人，当初是你说的让我滚，我现在滚了，那我就算在外面当一辈子小姐都不会跟你回去，我乔妤跟人睡了怎么了？我已经成年了难道我不能交男朋友？我不能有性生活？”
　　这番言论激得赵峥差点一个耳光给她扇过去，手都抬到半空中了，却还是停下来了。
　　“你打我啊，有本事你再打啊？”乔妤哭了起来，“你有什么资格管我啊？管得着吗？你是我的谁啊？”
　　她一边叨骂着一边眼泪哗啦啦地流，身子佝偻着蹲了下去，蜷在墙边地掖着藏着地哭，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

　　他是谁？他是乔妤姐姐的男朋友。

　　当初确实是赵峥叫乔妤滚的，那是因为乔妤作为他女朋友乔姎的妹妹，借住他家的时候整天对他暗送秋波想翘她姐的墙角，吃个饭不是碰他脚就是勾他腿，干得过分时还趁着她姐睡着，不穿内衣在他面前晃悠。
　　这样的行为，只要是个道德观念正常的人都不可能忍得下去。
　　他三番五次跟乔姎提出让乔妤出去住，他付房租都行，偏偏乔姎是个软包子，被乔妤拿捏得死死的，他们姐妹无父无母，从小两人相依为命，就算知道乔妤对他心怀不轨，乔姎心里再是难受，也没办法狠下心把乔妤赶走，每次乔妤一装可怜假认个错，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
　　但乔妤的问题却没有因此停下，最后他忍无可忍，在乔妤再一次偷偷碰他的时候转手给了她一巴掌，骂得很难听，直接叫她滚出他家。
　　没想到，一直赖着不走的乔妤还真就滚了，整整两天时间不知所踪，为此他跟乔姎差点吵分了手。
　　第三天准备去报警的时候，乔妤给她姐发来一条短信，说自己去外地了，不用找她，算是报平安了。

　　那以后他就再也没管乔妤的事，没想到两个月不到，就弄出这种状况：跟两个男生开房，到底是怎样被猪油糊了心才能干出来这种不要脸不要皮的事？

　　“我不管这事儿，警察管。”赵峥气得脸色铁青，耳光没抽下去，但也不打算放过她，有意要整治这个小太妹，也不管她哭得凄凄惨惨，只道，“警察是按嫖|娼管也好，按卖|淫管也好，还是强|奸，这是他们的判断，你跟他们说去，我看你脸皮是有多厚，对着警察能不能说出这种管得找管不着的话，你看看他们管不管你！”
　　这话也算挺重了，骂得乔妤止不住地流眼泪：“要是他们到时候说你故意伤害，把你拘留了我看你怎么办！”
　　赵峥冷笑：“这还轮不上你操心，我坐几天牢也无所谓。”
　　他先前下手挺重，直接把那个剥乔妤内衣的男孩儿砸得鼻子血流不止，急送了医院。到医院后他还给警察打了电话，报案说是强|奸。

　　两个警察被叫来以后在一边左右为难，他们进来一看就明白怎么回事儿了。

　　报案说的是强|奸，但他们也不是傻子，前边儿进来一瞅，发现所谓的“犯人”是几个气度不俗的小孩儿，从头到脚看起来都不便宜，见他们来了也没有丝毫萎靡，反倒嚣张得一个个翘上个二郎腿，骂骂咧咧，早已经识人无数的他们这一瞧心里就有了哈数。
　　被打的那个小孩儿直接送进了急救室里，据说鼻梁骨给打断了。其中一个去里面陪人了，一个在外面跟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说。

　　“我没在里面，不知道什么情况。”
　　“强|奸是肯定不可能强|奸的，没那必要，他俩有的是钱，倒贴他们的女人数都数不过来。”
　　“是不是卖你要去问那位小姐，看她有没有拿钱……”

　　没过几分钟，其中一个警察接了个领导的电话，说一会儿有重要人物要过来，让他们别把人放走了。
　　这个人还被来电人特别指示说明，指的是打人的人——赵峥。

　　黄毛从止完血，跟着两个朋友从急诊室出来后，直接对着赵峥比了个大拇指：“你牛逼，你等着。”
　　乔妤一听凑上去哭着求他：“你别为难他，他不是故意的。”
　　“他不是故意的？”黄毛挥开她，指着自己的鼻子，冷笑一声，“他不是故意的，那你是故意的咯，他妈送上门来给我玩，结果前一个男人找事后一个男人上门，你挺厉害啊？玩我？”
　　乔妤边摇头边哭，不停地道歉。
　　黄毛旁边陪着俩男孩儿。其中一个说：“我给中午一起吃饭那胖子打电话了。”
　　另一个倒有些幸灾乐祸：“活该，我早跟你说别约来路不明的女人，非不听，看吧，这就是上天对颜狗的惩罚，要你哥知道你跟乔林子搞三人约会给人打了，搞不好能把这事儿录下来当笑话全集看。”
　　“路飞你他妈能不能闭嘴？”黄毛捂着鼻子，声音都不敢说大，他左右看看，“乔林子呢？”
　　“跑了呗。”
　　“跑了？”
　　那个路飞的“呸”了一口，讽刺道：“让你别跟他玩你非不听，乔林子那是什么背信弃义的怂货你心里还没数么，听到你哥要来他跑得比啥都快。”
　　“路飞你少说两句，秦叔一会儿就来了。”旁边男孩儿说。
　　黄毛一下炸了，拿着外套就要往外走：“操？你们给我哥打电话了？我草你妈，张锐帆路飞你俩龟孙子，你们给我哥打电话干什么？是不是脑子瓦特了？！”

　　没想到还没走到大门口，门口就进来了一排人，把他前进的脚步堵回去了。

　　张锐帆小声道：“可不是我们打过去的，是秦叔打过来的。”
　　那会儿刚好警察进了门，一开口就是“谁报的案”，可不就让对面的人给听了个正着，不老实说都没办法。

　　只见门口进来的那队人，三个保镖模样的分散着两边各一个，后面一个，前面两个人里，一个是个胖子，还有一个……
　　黄毛看到另一人后吓得后退好几步，声音都颤了颤：“哥。”

　　赵峥也转过头去看，看到了那个被高高在上围在中间的男人：他穿着一身上至下巴下及脚腕的长款黑色羽绒，只有脚下一双看起来就不便宜的黑白球鞋稍有个颜色。
　　高高拉着的黑领上边儿是一颗剃着圆寸的脑袋，左耳挂着个黑圈儿，从袖口露出来的那只拎着烟的右手上足足戴了三个戒指。

　　“哥……”
　　“过来。”那男人停下不动，对着黄毛下了命令。
　　他嗓音挺哑的，有些低沉，听着没什么情绪在里面，平淡得了得。
　　但似乎没情绪才是最大的情绪，那黄毛反而哆嗦了两下，丝毫没了之前在赵峥面前摆谱放狠话的霸气，央求道：“哥你别生气，我……”
　　男人抖了下烟，下巴稍抬了下。
　　黄毛一下不吭声了，低头抿着嘴挪了过去，挪到男人面前的下一秒，那双黑白球鞋就踏上了他的肚子。

　　他被踹倒了，痛苦地捂着肚子在地上□□，另外俩男孩儿连忙去把他扶起来。

　　男人把他踹翻以后看也没看他一眼，抬脚越过他走到赵峥面前，斜眼看了看一边吓得抽噎的乔妤，问道：“你们的报的案？”
　　赵峥说是。
　　“这事儿我弟办得是有问题，不过也挨打了，就这样了吧，你觉得呢？”

　　赵峥听得出来这男人的意思，是打算这事儿就这么过了，他不计较他打人的事儿，当然所谓的“强|奸”也就算了。
　　当然了，这是最好的结果，只是这人的口气着实让人不大舒服。

　　赵峥皱了下眉，看了眼一旁的乔妤。

　　“哥……”乔妤再怎么嚣张也到底只是个十九岁的小女生，看到警察后她还是怂了，生怕事儿闹大了，双眼通红地摇头央求他，“哥。”
　　赵峥心里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但到底不是自己的亲妹妹，打狗还要看主人，乔妤真要怎么了，乔姎怕是又要哭上几天几夜。
　　他长出一口气，回过头去：“行吧，那……”
　　话没说完，他这才注意到对方下巴左边长着颗痣，跟乔姎下巴上那颗长得位置一模一样，只是这人的长在左边，乔姎的长在右边。

　　寸头男人没等他说完，对着他随意地点了下头，就转身去把地上的黄毛粗暴地拎起来，一路跟揪垃圾似的把人揪出了医院大门。

　　来得快，去得也快，只在他鼻尖留下一种莫名的气息——那是一种别致而诱惑的男性清香，闻起来味道还不错，只是跟那人的气质不那么符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