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她白月光当腻了》溺舟

58、王庭

　　当浩荡人马驻扎在最后一个休整的地点时，已是三日后。整个行进队伍安静有序的可怕，比预计中还早两日到达最后一个关卡。
　　这里离王城太近，已是不敢再点燃篝火，往日皎皎月光在今日也有意助他们一般，早早躲在云中，在黑夜中帮助他们隐匿踪迹。
　　太安静了，连弥漫在周遭的尘烟都缓缓归于沉寂，任由岁月消弭。

　　桑淮对周围的环境再熟悉不过，她知道，只要再往前走些，站在一人高的小丘上，就能够眺望到王城一角，她年幼时偷跑出来，时常会从各个角度寻找她的身后究竟有没有追兵，她需要做的就是逗弄那些人，免得他们将她抓回去，被父王关禁闭。

　　后来捡到楚淮誉，她身后又多了一个护卫，但还是提防着追兵。

　　原来那时候担忧的事情，都是些不足道的小事。裹在斗篷中，桑淮思绪万千，觉得自己可笑，不由得叹气，连成一片白雾。

　　时过境迁，现在跟在她身边的人依旧是楚淮誉。楚淮誉还是像影子一般在她的身边。

　　“营帐中的手炉已经温好。若是去的晚些，只怕再用会冰手。”容韫适时出声，既没打扰桑淮的出神，也没有拆穿她的逞强。

　　“我从小在这里长大，还会怕这夜里一丝的寒风？”桑淮倔强的不吃他这套，嘴上说着不冷，但抓着斗篷的手丝毫未松。
　　差点忘了，还有一个容韫。

　　容韫无法，只得去拿营帐中刚温好的小手炉。

　　身边人离开，楚淮誉潜匿在阴影处，剩下桑淮孤身一人，只觉一道焦灼视线附着在她的身上。不着痕迹拢住身上斗篷，哈出长息，在白雾中小心环视周围。
　　以她这些年躲避追踪的经验是绝对不会错的。

　　而那怪异感觉不过转瞬就消失不见。

　　桑淮同暗处的楚淮誉对上视线，都明了对方的意思。

　　山雨欲来而风满楼。
　　在黑暗中愈陷愈深的王庭，如同蛰伏的野兽，怎么会忍受外来入侵者抢占他一分一毫的地盘呢？

　　容韫撩拨开帐帘，看到的便是遥望远处的桑淮，她站得笔直，猎猎长风卷起她腿边斗篷的一角，翻卷不定，没有停息。

　　他急忙上前想将她斗篷拢得紧些，但近她身，又恢复低眉顺眼的模样，将手中的手炉递给她。

　　没想到的是方才还神思怅惘的人，转脸面对他时全然换了模样。

　　“我说过，我不需要这个手炉，我长在这里，比你对这里了解清楚得多，你算什么东西，还敢忤逆我的想法。”桑淮压着嗓子，但也是动了怒气，不远处的巡逻将士脚步一顿。
　　他是后来投靠五公主的部族人，对于这位死而复生的五公主也颇为好奇，能听到一耳朵这种事情，回去也算多个谈资。
　　这里来往哨兵那么多，眼睛没乱看，可耳朵还是灵的，况且也不止是他注意到了。

　　桑淮知道有目光落在她身上，反而夺过手炉扔在地上，对楚淮誉仰首，他便明了，将容韫带离。

　　容韫从头到尾没有反抗，只是不知盯着那落在地上的暖炉在想些什么。

　　桑淮在临休息前，将整个营地重新视察一遍。他们目前不知王城中的情况，强硬攻城无论是什么结果，对城中百姓，还是他们来讲都是下下之册。

　　现在时间充裕，自然是想要对方先露出马脚。

　　没想到是这般沉不住气。

　　桑淮回到营帐中，将唯一的光源熄灭，一片漆黑中，她在袖中掏出一把匕首，不住摩挲上面镶嵌的宝石。冰凉的触感在这一刻给她无限的勇气，平白生出这是回到西越后最安心的一晚的错觉。

　　许是要回家了。

　　可惜的是，这样难得的时光，还要有人搅扰。

　　当营帐□□的布料发出破裂之声，来人以极快速度闯入营帐，紧接着，是一道寒光刺破黑暗——

　　利刃反复刺破皮肉和重物倒地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五公主！”

　　一直在外等候的楚淮誉带人点着火把，闯入营帐。

　　炙热的光明让适应黑暗的双眼一时看不清楚，倒是面颊上的温热，叫她失神。

　　鲜红的血液沾染在桑淮白皙的面容上，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妖冶危险。她的手中还握着那把匕首，很合时宜的滴落着鲜血。

　　滴答、滴答——

　　桑淮看着刺客腰间的信物，只说了两个字：“攻城！”

　　嗜血又残忍。

　　没有任何人发出疑义，他们的心中，早就料到会有这一步，只是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意料之中，但又在意料之外。

　　“那这个刺客……”有人看到还未能断气的刺客问出这样一句话。

　　桑淮正要举起手中的匕首，已经有人先她一步。

　　楚淮誉什么都没有说，将人刺中要害，霎时断了气。

　　桑淮见状张了张嘴，却是什么都未能说出口。
　　他一直在阴影里，确也事事冲在她面前。

　　她用袖子擦拭面上的血迹，将弓箭背在自己的身后，先出营帐门道：“走吧，我们回王庭了。”

　　这次，换她保护他们了。

　　楚淮誉从不违抗桑淮的命令，但他这次当了回例外。再回来时，他手中多了一个暖炉，依旧是跟在桑淮的身侧，成为那抹影子。

　　·

　　　　桑淮能够果断的下令攻城，并非是一时糊涂。那人对自己的身份毫不掩饰，是她二哥母亲的族人信物。

　　无论这一招是真的想要取她性命，还是虚张声势，今夜她都不想在等了。

　　她骑在马背之上，身后是一串火把连成的火龙，几乎将半个天照亮。这场景在她脑海中已经上演过无数次，真的到来的那一天，她勒马的手在不住颤抖。

　　如他们所预料的一般，城中早已溃不成军，不出所料，留下的精锐都在王庭大殿外。
　　城中百姓看到是外面传的死而复生的五公主都无比激动，当有人带头行跪拜大礼时，一传十，十传百，所见之处纷纷跪下，迎接新王。

　　熟悉的景致就这样出现在眼前，她继续向前，不在乎身上究竟沾染多少鲜血。

　　金戈交鸣声、嘶吼声、痛哭声，在耳边萦绕，久久不绝。
　　桑淮手持长剑，身后背着的是她最爱的那把弓，脚下踩着的是成河的血水，城门处倒下的是王庭的禁军。

　　精锐不过是最后一道纸面墙，一点火星就足够将它毁灭。

　　大殿上的王座上没有，偏殿也没有，哪怕是寝殿也没有。

　　桑淮提着剑，游走王庭内廷的每一个角落，她要找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找到她的二哥，然后亲手杀了他。

　　“在哪里——”桑淮寻遍所有角落，也没能找到半个人影，抓几个宫人问，得到的回答无一不是几日前，王上就消失在王庭之中了。

　　“找，掘地三尺也要将他找出来！”

　　桑淮将整个内廷的宫人全部召集起来，一个一个比对，发现二哥的近侍果然不在宫人之列，好在也并不是没有收获，这些人当中，有人亲眼看到那几个近侍是如何被处死的。

　　没了近侍，一个人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桑淮是决计不会相信会在这种时候消失，他手中一定掌握着更重要的筹码，所以才如此有恃无恐。

　　当王庭内外一切归于平常，除了遗留着的血迹诉说着这王庭之中究竟有着怎样的一场改变。

　　整整一天，几乎将整个内廷翻找一遍，也没有找到二哥的身影。其中最为急迫的是楚淮誉，桑淮也察觉出他的不对劲，找宫人说了一条半真半假的消息，这才将人引出宫外。她知道他这样着急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她的阿姐报仇，可是她比他更着急的要找到人。

　　她有太多要确认的事情。

　　而支开楚淮誉，也是桑淮的无奈之举。她只觉分身乏术，所有人似乎都想拥她为新王，她想要推脱，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开口拒绝。
　　好像她一路带兵到这里，就是为了这王座。

　　夜幕拉开，给王庭笼罩一层诡色。
　　桑淮寝殿有重兵把守，连只虫子也飞不进来，这样也足够压抑。殿内回荡着昨日的各种声音，桑淮闭上眼睛便是一片血色。她恍然睁着双眼，目光不知落在何处，良久才回过神来。

　　她慢慢坐起，拿出自己早藏在床上的旧时衣物换上，然后将满头乌发编成她最喜欢的样式。

　　除了眼下的青黑，还有满面的疲累，其他好像和从前没有什么分别。下一刻，就会有宫人来唤她同父王母后一同用膳，然后她换好衣裙，骑马溜出宫去，潇洒又快活。

　　可惜今时不同于旧日。
　　她也不能永远做无忧无虑的西越公主。

　　最后整理好自己的衣容，桑淮推开寝宫大门。
　　侍卫想拦住她，却听得一句：“无论我今日是什么身份，都由不得你们来越矩。”

　　侍卫闻言，急忙跪拜，再想去看五公主，发现早已没了身影。侍卫们面面相觑，楚大人说要是桑淮有任何动作，都要先知会他，可他们也不敢得罪这位新王。

　　一时之间犯了难。

　　在他们犹豫的时间，桑淮已经到二哥的旧寝宫之中。这里的一切都留在记忆当中，看得出被人保护的相当好。已经称王的人，怎么还会留恋自己的一个旧寝宫呢？

　　桑淮昨日发现此事，并未宣之于众。

　　她凭着记忆，一点一点找着这寝宫中有什么和记忆里有所差别。
　　果然，在一处微不足道的角落，桑淮找到床边墙壁上刻着一条吐着信子的蛇。那狠毒阴翳的目光，在无声的审视压迫每一个来访者。

　　将这块奇怪的东西取出，一道暗门在一旁幽幽打开。

　　里面浓墨一般的黑暗，仿佛一旦踏入，便会万劫不复——

　　桑淮看着那条幽暗的地道，想到很多年前，二哥掐着她的脖子，要她做出无论怎样选择都是无尽痛苦的结局。

　　今天她又回到这里，就是为了给从前一个结果。

　　桑淮握紧匕首，抚平衣摆，迈着轻松的步伐，走向看不到尽头的地牢，一步一步融入黑暗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