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她白月光当腻了》溺舟

35、公主

　　别院的书房比丞相府内的要小一些，更显得压抑沉闷。也不知道是哪个不懂事的下人提前熏了安神香，桑淮闻了鼻子一个劲儿发痒。

　　平日里容韫偏爱这味道，不知为何今日格外显得突兀。

　　她在房内的角落，同容韫几乎隔开一间屋子的距离，但她心中莫名紧张。现在的场面，她太熟悉了。儿时闯了祸，阿爹把她叫到跟前问责的紧张氛围，分毫不差。

　　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念头，甚至连容韫若是提闾茶一句，她便同她大吵一架。准备好各种后果，桑淮咬唇，正准备开口时，容韫从书案前抬起头，扶额道：“可是饿了？今日有空，正好陪你一起用晚膳。”

　　“……”桑淮那嚣张气焰顿时被消磨了个干净。

　　从书房到饭厅一路，两人皆是没有开口。

　　这顿饭的菜色全是桑淮平日里喜欢的，精致菜色让人忍不住手指大动，可桑淮今日怎么也下不去筷。她看向面色如常，不动声色的容韫，横下心将筷子猛地放于桌上。

　　“今日动手打人的确是我的过错，若你想要罚我我也认。但若她下次再来上门挑衅，我也绝不会放过她。”

　　话中带着几分威胁意味。

　　桑淮顾着同容韫赌气，丝毫没有意识到那浸在骨子里有恃无恐的脾性，在她恢复记忆之后，一点点无端放大。

　　“若你不喜欢，为何不将她赶出府？你是丞相府的夫人，你在这丞相府中，你想做什么，便都可以做。”

　　屋内有火盆中燃起的噼啪声，桑淮却觉这声音从耳畔一路炸裂到心上，她方才怕容韫生气，所以特意同他坐远了些。

　　两人隔开了些距离，桑淮就着光才发觉容韫回皇城后比之前在江南还要憔悴些。容韫眉头紧皱，眼下青黑明显。她这些日子脑子里全是阿姐同顾盈盈，一时竟忘却了容韫。

　　桑淮没由来的懊恼。她拖着红木椅子，到了容韫跟前坐好，然后一把拉住容韫的袖子，直直将上好料子做的衣衫攥的不成样子。

　　“我不想给你添麻烦，毕竟她是皇帝塞在府中的人。”桑淮一把拽住容韫的袖子，说话语气软了下来，“再说，你们中原男人娶好几房妾室不是正常？我知道的，作为一府的夫人，要学会大度，她不来招惹我，我自然不会生气……”

　　桑淮觉得这话说的甚是违心，不像是自己口中能说出来的话。果不其然，容韫似乎也觉得她的话太假，眉心蹙起，很是不悦：“谁教给你的这些话？”

　　桑淮缩缩脖子：“自己听来的。”

　　“你那些个闲书，我会叫流云收拾收拾扔掉。”不用想，这话是在那些话本子里瞧来的。

　　“我……”桑淮没想到自己赔了夫人又折兵，气的松开被她攥的皱巴巴的袖子。她这些日子可就指着那些话本子活着了！

　　然而容韫并不准备放过她，继续问道，“你前几日可是去了酒肆？”

　　“我没……”桑淮再没了理直气壮，又变成了那个在丞相府里畏缩的丞相夫人。她下意识想要说谎，手不自觉摸上垂下的碎发。这个举动无疑暴露了她的想法，慌张间，她抬眼看到容韫的眸光。

　　是她藏不住，还是容韫看她看的太过透彻。

　　她一时间想不明白。

　　“我只是想喝酒罢了。”桑淮的手慢慢垂下，她没有撒谎。她的确是想喝酒才去的酒肆。

　　去过之后，才想去找顾盈盈而已。

　　今天的容韫很不一样，桑淮无端惶恐。

　　她像是有预感的起身后退两步，没想到容韫清浅音色叫住她。

　　“桑淮。”

　　他将桌上琉璃酒盏倒满，端起，一步步走向她。

　　“你要同我喝一杯吗？”容韫眸光似杯中酒，闪烁璀璨，也带着些许探究。

　　“不过是杯酒而已，我在弋城时可是出了名的好酒量。”桑淮压住心中异样，面上并无展露，甚至带这些不屑的神色，接过酒一饮而尽，还将杯子倾倒过来，方便让容韫看未曾有剩。

　　她神态自若，自然的仿佛面前站着的不是容韫，而是同她陌路相识的酒友，不得不用些江湖把式，催促对方喝下他的那杯酒。

　　容韫从直到仰头喝酒的那一刻，目光才于她的脸上游移开来。

　　这一推一往之间，流动着一种难言的氛围。

　　“原来，你今日不是来英雄救美，而是特意来同我喝酒的。”哼了一声，桑淮将酒盏赌气似的放在桌上，“我不会你们中原行酒令那些文邹邹的东西，想来你也不会划拳喝酒之事。”

　　“无趣，”言罢，根本不给容韫开口的机会，提着裙摆哒哒哒的向外跑去，“流云，流云！我要吃东街的花生酥。”

　　她走的急，差点还同正在门外准备敲门的隐竹相撞。

　　“夫人……？”隐竹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但只看到一个背影。

　　当隐竹回身，看到容韫负手而立，面色晦暗不明，心知不好。想起江南时他担忧容韫的身体，刻意隐瞒桑淮落水之事，受了重罚，这几日才修养好，重新回到相府。其他人不知，但他清楚，自容韫病好之后，桑淮的一切大小事，皆由容韫过问，不再有他人插手。

　　“何事？”容韫道。
　　神思游离的隐竹急忙低下头，双手恭敬的递上手中物什，正色道：

　　“是西越来的急报。”

　　“说是……”

　　“西越的二王子，反了。”

　　·

　　桑淮一路小跑，想要回到自己的院子，但路上还是未能忍住，扶于庭前一棵树下不住的干呕。

　　不是方才那杯酒喝的急，也并非是那酒醉人，而是那杯酒，勾起了那时最痛苦的回忆。

　　在西越最后的印象，便是她哭着，坐在地上，狼狈不已，而容韫捧着杯盏，一步一步向她走近。

　　那是两年前的事了，却依然历历在目。

　　那时的她，还是赌着一口气，任性的答应去和亲的西越五公主。祭祀大典上，占卜出和亲一事为大凶后，阿爹便将她关在王庭中，派人严加看守，不准她踏出半步。若有违反，相关人等，皆是重罚。

　　西越正逢秋时，雨不像夏季那般来的急促，而是雨丝随风飘忽不定，几欲将整座王庭浸入雨帘中。

　　桑淮清楚记得，那雨，将她昔日所见的王庭，悉数淹没。

　　阿爹告知她二哥将容韫带走时，她飞似的骑着从侍卫那里抢来的马，奔出王庭。在见到住在为中原使节特地准备的住处，并完好无损的容韫，还能从容不迫的行礼，唤她一声五公主，她才明白，阿爹是诈她的。

　　既然来了，想问的话便一齐问清。

　　不然下次见面，不知道又是什么身份了。

　　容韫也不是傻的，屏退下人。

　　“那你是什么时候识出我的身份的？”桑淮开门见山。

　　容韫垂眸，没有答话。

　　桑淮胁迫似的向前走几步，容韫却有意识的同她隔开距离。

　　直到容韫靠桌边，退无可退。

　　“你是不是早就知晓我的身份了。”桑淮紧紧盯住容韫，
　　自他的眼中看见自己被雨打湿而略显狼狈的身影。

　　容韫垂眸，依旧未答。

　　答案显而易见，以容韫的心思缜密，早就看出她的身份也不为奇。

　　屋内气氛沉闷而紧张，更显得桑淮的咄咄逼人。

　　“你说，”桑淮戏谑笑了一声，突然凑近眼前人的脸颊，以手点唇，“那个草包皇帝，若是知晓你同我有些私情，会不会……”

　　两人呼吸交缠，屋内气氛一时暧昧。

　　如若不是门外有侍从来报。

　　桑淮几欲就着氛围，问问容韫，之前要娶她之时还作不作数的话。

　　不过，容韫红耳朵的模样，倒甚是有趣。

　　桑淮不知晓，在回王庭的时候，自己笑的有多肆无忌惮。

　　如果……那日没有见到二哥，也许那快乐还能够持续的时间再多些。

　　当她回到王庭，看到二哥的人手，第一反应便是转身就跑。

　　但还是落在二哥的手里。

　　她从来不知晓，她这个二哥，在王庭中居然还有私牢。

　　阴暗、潮湿、血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这片黑色中隐藏。桑淮到这里后，忍不住颤抖。

　　她的二哥，什么都能干出来！

　　二哥那双手比那天的秋雨还要凉，让她忍不住发颤。

　　“我知道你今日去了哪里。”二哥站在她身前，俯瞰着被锁住双手的她，“不要妄想用些没用的法子摆脱你现在的困境。”

　　“我现在留着你，是你还有些用处。”二哥冷笑一声，“不然，你根本活不到今天。”

　　“你若是敢动我，我定会告诉阿爹，让他狠狠治你的罪！”

　　“你阿爹？”二哥抑制不住的笑起来，那阴森的笑声在狭小的地牢里回荡。

　　“我可怜的五妹妹，你还不知道吧？你是个不知道哪里收留的孽种，骨子里流的，根本不是西越王室的血。”

　　“什么？”桑淮一时愣住。

　　“你口口声声喊着的阿爹，留着你的唯一用处，便是把你这条命，来铺我未来的路。”

　　“你胡说！”桑淮发起狠来，直接去咬眼前人的胳膊，恨不得咬下一块血肉来。

　　“不信？”二哥又桀桀笑起来，“明日早些，来你阿爹的书房，相信与否，全凭你自己。”

　　“我的好妹妹。”

　　他特地加重后几字，显得格外咬牙切齿。

　　桑淮当时只觉得眼前人定然是癔症发作，但她一夜未眠，第二日，早早的躲进阿爹的书房。

　　过了很久很久，她听到阿爹和二哥的声音，他们在议论和亲之事。

　　不知怎地，后来的话题就到了她的身上。

　　平日里阿爹沉稳的声线却听来犹如雷击。

　　“你若想从我这里拿走这王印，只有一个法子。”

　　“杀了桑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