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风乍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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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着两个少年灰溜溜出了房门，相见朝着背影做了个鬼脸，喜滋滋的转头望向福康安，一脸老爷威武的马屁表情。
福康安一向不喜欢福长安仗着年纪最小，在自己额娘面前讨巧卖乖，可这小娘子，不但没规矩，胆子也是忒大了。打量了她一眼，话中带了几分不悦，“谁让你换了这么一身衣服，上赶着让人家误会调戏？”
相见正沉迷于他英武高大的形象，随手指了指里屋的柜子，“那里面的衣服，难道不是你让人预备的？”
福康安被她拉着走过去一看，不禁失笑，那柜子里原是自己出征金川前的便装，如今身量不同，全都穿不下了，想来是下人们都收在这了，没想到让她都翻出来了。
相见在一旁看着他，大致猜出来几分，伸直胳膊转了个圈，“这是你少年时的衣服吧，这么一柜子，好多都没上过身，现在穿我身上正合适。”
福康安见她捡了自己的旧衣，还一脸的得意，有些好笑。但见她未施粉黛，一脸天然的细腻红润，再配上这一身绛色袍子，竟比昨天初见还多了几分英气，不禁脱口赞道：“倒是很好看。”
相见被他夸得粲然一笑，端然是媚态横生，福康安心中一荡，一肚子的戾气已经散到九霄云外了，拉了她的双手问她：“方才是谁说的，自己是福三爷的宝贝，还是个眼睛长在天上的宝贝？”
相见脸一红，嗔道：“既然早来了，就会站在门口偷听，也不说进来帮忙？”
福康安把脸一沉，却又抬手拧了把她的脸蛋，“你倒是不见外，可知道那是我的亲弟弟，只有你能把他当作不招待见的外人。”
相见心道，瞧你那横眉立目的样子，还不是拿弟弟都当奴才看，脸上却甜甜一笑，拿出酒桌上哄老板的本事，“可不嘛，在我眼里除了你，都是外人。”
“果然是个宝贝，会说话。”福康安拊掌大乐，“走，爷今天高兴，带你出去下馆子，前门大街南恒顺烤肉，那儿的炙烤牛腱，烤牛舌最是拿手。”
相见想了想，在他耳边嘟囔了一句，“我想，想吃广东菜？”
福康安一皱眉，女子向来以恭顺为美，偏这小丫头各色，还说的这么坦白。
可又一想烤肉馆那个粗旷地方，的确也不适合女子，便点了点头，“行，就依你，有家翠华居，那个顺德厨子制膳颇有一手，记得上回去还是出征金川之前，走，跟爷去照顾他们家生意。”
走到门口，看了看笔直跪在地上的平安，顺势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在这傻跪着干嘛？爷要出去下馆子，还不赶紧备车？”
相见跟着福康安出门的时候，刚巧连城在大门口撞见。他伏跪在地上，偷眼朝上看，见老爷身边一身绛色袍子的，分明是个女子。
瞧着马车走远了，他赶紧爬起来去找他闺女，芳珂刚下值，正跟同屋的芳琼嗑瓜子，老大不乐意的从屋里出来。
“闺女啊，你猜你爹刚在府门口看见什么了？”连城一把拽过她，特意压低了声音。
“您又这么大惊小怪的，总不过是刚刚老太太又赏了咱们少夫人十匹缎子，并一十二柄团扇，说是宫里赏下来的，都是今年贡上来的新样子。”
“不是！”连城一摆手，“老太太心疼咱们少夫人，我还能不知道？是少爷，少爷刚回来，又带着人出门了……”
“带着人……”芳珂眼珠一转，“难不成是带着昨天收的那位？”
“可不是，那小娘们还穿了一身男人衣服，可瞧她吊在老爷胳膊上那个没骨头的样子，啧啧，谁看不出来是个女的？”
“不正经的，还学得勾着少爷带她出门了？咱们少夫人进府这些年，除了进宫请安，都没迈出过大门槛。”芳珂哼了一声，脸带不屑。
“说的正是，”连城叹了口气，“当初跟着咱们格格进府的时候，瞧着也是夫妻和睦。格格性子虽要强，可对咱们爷是一等一的好。这眼看着要生孩子了，怎么就……”
芳珂啐了一口，“你们男人，那个不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何况少爷这身份人品，多少狐媚子不都巴巴的贴上来？少夫人抬抬手就料理了后面那两个，这个敢霸着少爷，看少夫人怎么收拾她！”
“说的就是这个理，你赶紧去告诉岚翠，让少夫人也好有个章程。”
“岚翠……”芳珂犹豫了一下，上回自己把少爷带人进书房的事一股脑儿跟她说了，可她呢，明着埋怨自己多事，可一拨头就说给少夫人听，告诉她，还不是由着她去买好。
“爹，我知道了，您去打听一下少爷带人去了哪。记着，先别跟别人说啊！”
此刻，阿颜觉罗氏正捧着肚子看送来的衣料和扇子。富察公爵府里来送东西的是老夫人跟前的魏嬷嬷，自小服侍福康安额娘，最是老成妥帖。
几个小丫头一字排开，每人抱着两匹料子，魏嬷嬷笑吟吟对着阿颜觉罗氏道：“少夫人您瞧，这是江南制造局今年的春贡，这匹嵌金丝芍药迎春云锦，老夫人看了喜欢的不得了，说少夫人端庄大气，衬得起这个颜色，这不就赶着让我给您送来了。”
“还有这两匹天香绢，正红的和天青的，最柔软细腻不过，老夫人说正好做几身小衣服，预备着孩子生下来穿。”
阿颜觉罗氏笑着道谢，“真是辛苦嬷嬷了，额娘赏了这么多好东西，我本该亲自去谢，可这两天觉得身子越来越重，站一站就有些头晕，只能劳动嬷嬷带话回去，孩儿叩谢额娘。”
魏嬷嬷知道她一向拿大，顶看中身份，也不愿多跟她计较，偏身一福，“来之前老夫人就嘱咐了，如今少夫人身子金贵，可不能累着了。府里自有二少爷夫人照应着，您就安心养胎。等来日诞下世子，她老人家再好好赏您。”
这二少爷夫人正是当朝和硕和嘉公主，嬷嬷这么一说，更衬得她这个不入八分公的女儿尊卑不分。可阿颜觉罗氏既然不想去给婆母请安，也只能生生受了，扯扯嘴角，端茶送客。
岚翠看得出主子心思，便将那泥金描凤盒子里的团扇拿出来给她解闷。扇子一共十二把，黄花梨的扇柄，宫绢的扇面，每个上面都画着美人，还有题诗。
阿颜觉罗氏自小跟几个兄弟一起长大，弓马骑射还算在行，对书画一向不怎么理会。只随手翻了翻，便放在了一边，摆了摆手让侍女们下去。
她不愿意去富察公爵府，尤其不愿意见那两个妯娌。自家阿玛说出去好歹也贵为封疆大吏，可在一个多罗格格并和硕公主面前，却只有当奴才的份。
两个公主待自己，倒是着实客气，可客气之外，便就是生份了。人家一举手一投足都是宫里王府的规矩气派，只有自己是个野路子。
偏生自家男人还是府里身份最高的嫡子，府里下人们恭维自己的笑脸背后，总藏着几分瞧不起，仿佛她这陕甘总督家小姐的身份，着实上不得台面，生生委屈了嫡少爷。
所以皇上一赏了宅子，她就带着自己陪嫁的佣人们搬了出来，嘴上说的是感念皇上天恩浩荡，心里才是终于觉得舒坦透气了。
嫁过来好几年，自己终于能做个说了算的主子，谁还愿意回去看那些个人阴阳怪气的脸色。
“夫人，”门口窸窸窣窣一阵响动，原来是小丫头芳珂碎步走了进来，低眉顺眼的回话，“夫人，厨房新进的口外小牛肉，岚翠姐姐让我来问问您，是让他们清炖还是红烧？”
“拣牛小腿的肉制成酱牛肉，给爷留着，今儿晚上，就让他们上个牛肉锅子吧。”阿颜觉罗氏想了想答道。
“是，奴才知道了，夫人对咱们爷真是好，吃的用的都……先紧着爷。”芳珂说着，却莫名停顿了一下。
阿颜觉罗氏听得出她话里有话，淡淡问道：“是有什么话说，就别藏着掖着了。”
芳珂低着头，仿佛还是犹豫了一下，才怯生生地说：“方才大门上的葛小七跟人闲话，悄悄说咱们爷带了个从没见过的后生出门，是平安伺候着。那后生虽穿了一身男装，可怎么看都是个女的。”
“女的？”阿颜觉罗氏的确有些意外，昨晚上岚翠跟她说的话从脑中一闪而过，“还有呢？”
“看马车的方向，该是去了东四牌楼附近，仿佛，仿佛还听见老爷说，要给她置个外宅……”
“做梦！”阿颜觉罗氏的心一沉，忍不住脱口而出，吓得芳珂腿一软，跪坐在了地上。
她仰面看见少夫人胸膛起伏脸色刷白，吓得几乎带了哭腔，“夫人，您可不能动气，千万为了肚子里的小阿哥着想。这小蹄子不过是爷们寻开心的玩意儿，您动动手指头就能料理了，您可不能为这些不相干的人气坏了身子。”
许是屋子里闹腾的声音大了，岚翠挑帘走了进来，白眼球斜了芳珂一眼，“没见识的东西，不会伺候主子啊？还不滚出去掌嘴？”
等芳珂悻悻的出了门，才换了笑脸对着阿颜觉罗氏，“主子这是怎么了，这丫头不会伺候，您一句话就撵出去了，何苦委屈自己，再吓着了肚子里的小阿哥，何苦来的？”
“她，她说爷……”阿颜觉罗氏喘了一口大气，想把刚才芳珂的话告诉岚翠，却不好意思说出去，只轻声问道，“她刚才说的事，你都听见了？”
岚翠倒了杯热茶递到她手里，“芳珂一向是个有口无脑的。咱们爷不过出去吃顿饭，也值当她大惊小怪。”
“那你说，老爷就这么把她放在身边，还由着她女扮男装同进同出，像什么样子？” 阿颜觉罗氏把嘴一撇，依旧拉着脸。
“夫人明鉴，不就是个舞娘嘛，老爷一时高兴取个乐，也没说要给她开脸，就能把您气成这样？如今这京城哪个有头有脸的府里不养个戏班子，看咱们老爷这圣眷，万一那天宫里再赏人下来，您还能不让进府啊？”
岚翠说的倒是实情，自打福康安从金川回京，大到这栋宅子，小到水果食材，宫里的赏赐就没断过。阿颜觉罗氏面上得意，心里偶尔也会敲鼓。
丈夫对自己，向来是说不上不好，可也远远算不得甜蜜，凡是自己与他商量的事，他莫不依着自己。可像今天这事儿，他又根本不打算知会自己一声。成亲这么久了，她始终琢磨不透他到底怎么样看自己。
“难道，我就不闻不问，万一那个小狐狸精迷了爷的魂儿，哄着他娶她作侧夫人呢？”想了想，阿颜觉罗氏问出自己的担心。
“不过是个舞娘，身份就摆不上台面，又没有娘家作靠山，就算她进了府，跨院那两个就能收拾了，夫人您何不做的大度些，看她们斗成乌眼鸡。不过呢，只有一桩……”岚翠忽然停顿了一下。
“只有什么，你快说？”
“夫人渐渐月份大了，估摸着主子爷会把府里管事的差事交给跨院的其中一个。我想，为了防着她们几个作妖，您该事先有个打算。抢先回了爷，让不相干的人趁早死心。”
作者有话说第7章 风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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