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疫》乱鸯

30、30章

　　江翎离开帐篷之后，年艾才看向里面坐在地上的罗晴，对方握着匕首的手腕搭在曲起的膝盖上，另一手撑在身后，是一个十分随意的坐姿，此时罗晴正歪着脑袋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十分耐人寻味。
　　就好像是在看笑话。
　　年艾忽然有些气恼，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她嘴角抿起微笑，意有所指的调侃道“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你觉得呢？”罗晴十分坏心眼的把问题原封不动的抛了回去。
　　年艾再也装不下去，她不接这个话茬，转而道“跟我走。”
　　她的语气平静有些冷淡，撂下这句话就转身出了帐篷，罗晴也没有反驳的意思，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收好匕首，然后将帽子戴好，这才跟了出去。
　　“你不该出现在那种地方。”感觉到罗晴走到了自己的身边，年艾目不斜视的开口“你应该明白自己的处境。”
　　罗晴知道她说的是自己身上的定位装置，只要那个东西还留在她体内，她在什么位置根本瞒不过年家，而她这个倒戈年家的人待在老东家的地盘上，怎么看都令人怀疑。
　　更何况她体内的那枚不仅是定位器，更是一枚微型炸弹。
　　对此罗晴觉得自己有点冤枉“我不是自己跑过去的。”
　　年艾撇过头看了她一眼，秀气的眉毛皱了皱，对她这不以为意的语气感到有些不满“从今天开始你跟在我身边，不用再上外壁了。”
　　“我们的总指挥官需要贴身保镖吗？”罗晴学着对方之前在帐篷里调侃自己的语气问道。
　　年艾猛地停住了脚步，稍稍捏了捏垂在腿边的双拳，语气带这些过于刻意的镇定，她开口道“罗小姐，请问你的辅助系异能上去能干得了什么？”
　　罗晴知道自己有些激怒年艾了，也不再逗对方，她眯着眼凑近年艾，低声问道“年小姐，你一直在帮我，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打从她们第一次在宴会上相遇，年艾就对她释放了善意，仿佛一个完全无害，可以信任和依赖的伙伴，先是待产的舒然托付给她，然后是在刺杀吴世泽的任务中也给了罗晴突破点，最后是今天的事，年艾想把她带在身边，以此来消除年家其他人对她的怀疑，罗晴没有那么天真，一个人绝不会毫无理由的帮助另一个人，那么年艾的目的又是什么？
　　罗晴的目光落在年艾的脸上，带着一丝探究“有人让你这么做？是谁？”
　　年艾平静的和她对视，语气郑重了不少“罗小姐不用想太多，我做这些只是为了报恩。”
　　“报恩？”罗晴想起了对方在处理舒然的事情时提到的‘私人交情’，有些讽刺的问道“现在这也是为了报答我当年在D区对你的救命之恩？”
　　这么没谱的借口亏得年艾一次又一次的拿来当幌子，罗晴都觉得有些腻味了。
　　然而年艾却十分干脆的否认了“不是。”
　　罗晴闻言掀起眼皮淡淡的看着她，似乎想要听听她还能再扯出什么来。
　　“那天晚上的事，我一直想谢谢你。”年艾此时的脸上不再是伪装的笑容，哪怕她表面上还是一派平静，然而再次提起那件事情，眼中却还是不自禁流露出脆弱。
　　不过她对此似乎并不知情，只以为自己的外壳仍然是那样的强大和冷静，没有人会窥见她不断颤抖的内在。
　　年艾认真的看着罗晴，说“不管是巧合还是刻意，我都感谢你能在那个时候出现。”
　　她的诚恳不是假的，罗晴能感觉得到，她重新审视着年艾这个人，多么软弱，就像一只无助的小动物，不过是在他人的无意之举中得到了救赎，就满怀感激的想要报恩。
　　罗晴玩味的勾起嘴角“这个理由暂时说服了我，姑且相信你。”她后退两步与对方拉开距离，幽幽道“不过报恩和有目的的帮助二者并不冲突，而且根本就是一举两得，年小姐，你觉得呢？”
　　年艾原本听她说相信自己，还没等高兴，就听见了罗晴后面的话，嘴角即将浮起的喜悦瞬间化做无奈的苦笑。
　　对于罗晴的问题年艾无可反驳，只能点头道“你说的没错。”
　　之后的几天，战况仍然没有好转，然而幸存者这边却已经经不住这样的消耗了。在年艾的安排下，罗晴不用再上外壁，整天跟在年艾身边，作战物资消耗的速度只增不减，然而运送补给的频率却在逐渐减慢，外壁上的战斗激烈，外壁之下也是乱遭成一片。
　　渐渐地已经分不清谁是谁家的人，从休息的帐篷里出来的人体力还没恢复，就踉跄着想要回到前线上去，路过的不认识的人见了，二话不说走过去将对方的手臂扛在肩上，这人可能是他们家族的死对头，又或许是盟友，然而此刻已经顾不上考虑对方的身份了，唯一能明确的只有他们会是一起爬上通向外壁阶梯的同伴。
　　前线的人还在拼命，坐在前线后方的指挥官们拧着的眉头就没舒展过，几个家族的领头人坐在一起开会，最终决定再从A区调动一批异能者过来增援。
　　至于在会中提出的作战物资补给迟缓问题，江翎当即拍板道“削减全区一半日常供应，全都送到前线上来。”
　　她的声音掷地有声，透着不容质疑的霸道。
　　决定下达还没过几天，最先赶来一批的增援是由年纵星带领的异能者，随同他们而来的还有不少物资，在他们即将被战事逼到崩溃的时候，如同救世主从天而降，暂时缓解了战斗上的压力和物资的紧张，让在前线苦苦支撑的人们稍微喘了一口气。
　　然而年纵星脸上却丝毫没有得意的神色，仍然沉着个脸，看起来可不像是刚出过大风头的人。
　　这不是他的性格。
　　年家的其他三个小辈面面相觑，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最终，还是老大年冬临忍不住将年纵星拉到没人的地方问话。
　　“这次的事不会是你那个实验搞出来的鬼吧？”年冬临说话直，也不拐弯子直接就把话脱口而出。
　　年纵星像是突然被踩了尾巴，一拳朝着对方的脸上砸了过去，看着年冬临摔倒在地，他胸口剧烈的起伏，仍然不解恨的上去补了两脚“老子让你他妈胡说八道！让你胡说八道！！”
　　赶来的年雨桐和年艾一个冲上去将人拉开，另一个把躺在地上的年冬临扶了起来。
　　年纵星被拦着，却仍然无法抚平暴躁的情绪，他瞪着眼睛伸手指着自己狼狈的大哥，指名道姓道“年冬临！我警告你给老子闭上那张臭嘴！不会说话就把自己给毒成哑巴！！”
　　看着年纵星的反应，似乎也不用再问什么了，年家三人一时没再说话，安静的氛围里透着一股心如死灰的沉闷。
　　过了一会儿，年纵星似乎冷静了下来，他扭过头仔细看了一圈，见附近没有别人，才对自己的大哥和妹妹语气阴狠的说“听好了，这事谁也不准声张，不准提有关于实验的一个字，这事儿要是宣扬出去，咱们整个年家在安全区都待不下去了！”
　　年家三人没有说话，然而此时除了答应，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就在此时，年纵星忽然发出一声闷哼，一把匕首忽然从他的胸口刺了出来，他瞪大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同样不可置信的还有年家三人，谁都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有人站在年纵星的背后幽幽的笑了起来，他缓缓转过头，想要看清对方的脸，然而却是那人的声音先一步在他耳边响起。
　　“二少爷，纸是包不住火的，所以只能让你顶罪了，毕竟是你自己惹出来的事情，所以也不冤枉，对吧？”
　　说着，背后的人推了他一把，冒出胸口的刀子缓缓从体内抽出来，带出了鲜红的血液撒在地上，他无力反抗，只能噗通一声摔在地上。
　　年纵星的侧脸贴在满是泥土的地面上，挪动四肢想要从地上爬起来，迅速流失的生命却让他越发无力，于是只能像是一只快要干死的鱼一样在地上抽搐，丑陋至极的扭曲着肢体，直到最后，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动了。
　　年纵星死死瞪着眼，忽然他笑了，咧开满是鲜血的嘴巴竭尽全力的发出抽气般的狂笑，他最后的眼神不是去憎恶那个杀了自己的人，而是落在了年家的三个小辈身上。
　　那眼神如同恶毒的诅咒，仿佛是在说——
　　下一个，下一个就是你们了。
　　年家三人不寒而栗，年冬临率先回过神来，几个大步迈上前晃了晃年纵星，发现人已经没了气。
　　年冬临看着死去的年纵星，脸上浮现出惧怒交加的神情，他抬起头看向凶手，那人就静默的站在年纵星的尸体后面，头上带着连衣帽，阴森森的脸在年冬临看过去的时候，露出一抹渗人的微笑。
　　“你。。他妈。。。”年冬临握紧拳头，想要冲上去和罗晴拼命，然而他骗不了自己。
　　不断颤抖的身体告诉他——你在恐惧这个人，你非常恐惧。
　　年艾和年雨桐两人站在原地没有过去，年艾绷着脸没有说话，而年雨桐则咬着牙开口道“你这么做，是要背叛年家？”
　　“我和年家之间何来背叛一说？不过就是互相利用罢了。”罗晴抬起左手食指，贴着匕首的锋刃缓缓抚过，年纵星留在上面的血痕被蹭了下来，落在她的手指上，红的鲜艳。
　　“明明我才是那个小命被人攥在手里的人，你们这是在怕什么？”罗晴心情颇好的欣赏着年家小辈三人脸上的表情“三位放心，我对你们没有没有恶意，只是在执行家主的任务而已。”
　　“家主。。”年艾神色凝重。
　　“没错。”罗晴嘴角挑着笑，慢悠悠的说“年家主。”
　　当初他们的父亲——年家主当初将罗晴交给年纵星，能委以这样的重任，不就是把他当做下任继承人培养的态度么？可是现在。。。
　　年家主。
　　这三个字被故意放慢的残忍语气从罗晴的口中念出来，犹如砸在年家三人心头上的一击重拳，瞬间令他们的大脑空白一片。
　　。。。。。
　　年纵星失踪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不久之后，从外壁上下来的人里面，有人说曾看见他在外壁上帮忙搬弹药，结果一不小心从外壁上跌了下去，掉进了尸潮里。
　　无论是真是假，年纵星都已经消失了。
　　虽然是大家族的子嗣，但在如今紧张的战事中，并没有多少人有那个心思去探究这件事，顶多念及他及时雪中送炭的为前线带来了增援和物资，心里感慨几分，随后便继续投入到激烈的战斗中去。
　　战局仍未出现转机，在前线等待第二次补给的时候，A区那边却忽然传来了不好的消息。
　　A、B两区发生叛。乱，中途运送的补给物资被拦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