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渡》向死后生

1、如重生

　　车子终于不再颠簸，四周也喧闹起来。
　　阳光通过车子外的黑罩子透进来，刺得林潘安眼睛有些疼。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了下来。
　　四周突然变得很安静，安静得林潘安有点儿心慌。
　　不久车子前方就传来了断断续续的说话声，紧接着，“嗒嗒嗒”的脚步声，铿锵有力，渐听渐近，最后在车后方消失。
　　随即，黑罩拉开。

　　车厢里的黑暗被一下子抹净，光猛的映进来，难受得林潘安眯了眯眼睛。
　　印象里好像从未见过如此刺眼的光，还真有点不适应。

　　眼前还是一片白，耳膜却差点被震破。
　　“下车!”车外人吼道。

　　林潘安揉了揉耳朵，又揉了揉眼睛，眼前的人终于渐渐清晰。

　　军绿色制服，脸因为背光只能看到一片黑，挺高，不瘦，很壮，肩上的军章像是发着光。

　　“下车! 没听到吗？!”又是一声吼。

　　吼完军官就转身踩着“嗒嗒嗒”消失在了林潘安的视线里。

　　车厢里的人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得，一下子往外涌去。

　　车厢内的空间霎时就变得不够用了，林潘安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挤成肉饼了。

　　“嘶!”林潘安倒吸了一口凉气。

　　草！谁踩老子的鞋 !

　　林潘安瞪着眼睛看了一圈周围的人，没人注意到他，更没人意识到自己踩了别人，更别说一句道歉了。
　　林潘安心里狠狠地骂着，然后跺了跺脚，跟在最后出了车厢。

　　“排成一列! 站好!”军官站在车子旁对着车后方乱作一团的人吼道。

　　人们像是被触发了机关一样，吵吵嚷嚷地动了起来，你推我，我推你，还掺杂着叫骂声。

　　“肃静! ”

　　林潘安被这一声吼得差点跳起来。
　　这人是把喇叭吃了吗 !
　　他真觉得再被吼几次，他的耳膜就得报废。

　　趁着人们被这一声吼震得发愣，林潘安迈了几大步，直接站到了队伍最前面——他实在不想再被推来推去。

　　三分钟过去，人们终于歪歪扭扭地站成了一列。

　　“喇叭”迈着“嗒嗒嗒”的步子走到林潘安旁边，转过身与他并肩。

　　不妙！林潘安想捂住耳朵，但还是迟了一步。

　　“齐步——走!”“喇叭”吼得嘹亮。

　　得，这回耳膜是真报废了。

　　林潘安叹了口气，迈开了步子。

　　被囚禁了六年。
　　浑浑噩噩，不见天日。
　　上一次自在的在路上走是什么时候？
　　不记得了。

　　手上脚上没有锁链的感觉他很久没有体会到了，想到这，他活动了活动手腕。
　　这感觉真好。
　　重获新生。

　　可自从雨楼一别，他便再没见过父亲和母亲，是生是死，他不知，甚至连自己活着，他都觉得是个奇迹。
　　二哥是安全的，做了军官，也有能力把他送到这里来。
　　阿姐也...阿姐...
　　阿姐 ! 阿姐去了哪？!

　　林潘安脚下一滞，被撞了了个踉跄。

　　“你干嘛呢 ! ”“喇叭”感受到异样，转过身来，

　　“停下来干嘛？反抗啊 ？!”“喇叭”又吼了起来，对着他吼。

　　林潘安站稳，瞪着撞他那人。

　　“喇叭”走过来：“瞪什么瞪“指着林潘安吼道，“监狱犯! ”

　　林潘安转头瞪着他。

　　本来就因为不知阿姐下落，心中焦虑十分，这会儿倒好，心中的焦虑，不安，烦躁，恐惧都因为指责化成了愤怒，感觉头发都要烧起来的那种愤怒。

　　就在林潘安准备狠狠掰断面前那根不知好歹的手指的上一秒，“喇叭”肩上军章反射的光刺进了他的眼睛。

　　“切勿动怒，万事谨慎，忍字头上一把刀。”临别前二哥的话突然出现在脑子里。

　　行，我忍。

　　林潘安又握紧拳头瞪了他几秒，趁他又想开口说话之前，低了低头，站了回去。

　　“喇叭”见他如此，也不便再多说什么，只好转过身，冲着其他人喊道：“都注意点，别惹事! ”

　　说完，又是一句震破天际的“齐步——走! ”，队伍又开始向前行进。

　　林潘安这时候才发现，这路越往前走越平坦，也更安静了，更准确地说是寂静，没有人气的寂静。

　　林潘安双手抱臂安抚了一下起来的鸡皮疙瘩。
　　吓人。
　　还是不四处看了，他低下头，看着路走。

　　“到了! ”身旁的“喇叭”停下了脚步，“都抬起头看看，这是哪 ! ”，又提高了声音“也看看这门上写得什么字! ”

　　林潘安缓缓抬起头。

　　一座黑白相间、庄严肃穆、整齐划一的建筑映入眼帘，像一位长者，静静地注视着下面的一切。

　　建筑前有个门贡，上面挂了块儿白板子，上面写着：

　　柏武陆军军官学校。

　　两边的对联，也非常醒目。

　　升官发财请走它路，贪生怕死莫入此门，横批是革命者进。

　　霸气。
　　这是林潘安脑子里浮现的第一个词。
　　他怎么也没想到二哥竟然把他送到军校里了，二哥不是一直觉得自己游手好闲，不务正业，难成大器吗？

　　这...这是怎么回事？

　　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涌动着，想要喷薄而出。

　　林潘安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压住内心的汹涌。

　　“升官发财请走它路，贪生怕死莫入此门！”“喇叭”将手背过去“不认字的我念给你了!”

　　不知是被门上的字震慑了，还是真的准备赴死了，反正众人很安静，异常安静，都静静地注视着前方。

　　“很好！”见许久没有人有反应，“喇叭”高兴地满面红光“现在，我就带你们进入你们永生难忘的地方！”

　　说完，“喇叭”小跑到哨兵前说明情况，随后挺胸抬头面向门口那群“监狱犯”，高声道：“所有人，齐步——走!”

　　没有耽搁太长时间，与门兵交代完情况，林潘安便一脚迈进了白线以内——柏武军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