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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断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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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有夜风穿进地牢,烛光摇曳。
阮垣礼知道了被抓来的男子,是袁施颉的儿子,不由有些头疼。袁施颉因为卖了大批药材给祁王,被抄家,所有产业收公,皇帝仁慈,且袁施颉指认祁王有功,皇帝下旨,袁家满门流放西地。
袁家被抄,整个京都震惊。
毕竟袁家不仅是药材大户,有多大户呢?基本上整个北穹的人买的药都是袁家的,包括太医院,并且袁家还是杨相夫人娘家。只是杨相当时已不能自保,又如何庇护袁家。圣旨下达当日,杨相夫人自缢家中。宫中杨贵妃本大闹后宫,却是被景王拦下,才消停下来,只是之后一病不起,只每日困在殿中,不言不语,或胡言乱语,犹如失心。
中宫皇后担心贵妃身体,每日去探,实是仁慈宽厚。
整个过程不过五日,五日之内,掌握整个北穹药材生意的袁家没了。权势滔天的杨相倒了,宫中最为得宠的贵妃疯了。
“啪!”,烛芯爆响,阮垣礼收回思绪。
祁王离开京都之后,实在发生了太多事情。如今皇帝赦免了祁王的罪行,王爷此时应当已到阙州,既然王爷去了战场,大概很快就要班师回朝了吧。
“阮大人?”
狱卒见阮垣礼盯着烛火发呆,小声提醒。
阮垣礼点头,“本官知晓了。”
他说着,抬脚向那男子走去。
袁家的案子是李大人主办,太子督办,皇上亲自下的旨,既然他是袁施颉的儿子,回到京都,自然不能轻易糊弄过去,必当小心详细审查。
阮垣礼行至那男子牢室前,开口:“你可是袁申永?”
那男子蹲在角落里咬着稻草,兀自玩的开心,嘴里还嘀嘀咕咕哼着古怪的调子,看也不看阮垣礼一眼。
阮垣礼继续问:“我是刑部侍郎阮垣礼,你若继续不说话,我便将你上报尚书大人。”
狱卒打了哈切插嘴,“大人,这板上钉钉的就是袁家人讨回京都了,您就别浪费时间,早点回去休息。明儿还得继续审理莫名其妙的断手案呢……”
他话说到后面,又打了一个哈切。
阮垣礼瞥向墙角,从头到脚都是脏兮兮的人,而后收回目光,看向狱卒,扬起一贯温和笑容,道:“辛苦你了。”
说完,他又拍拍那狱卒的肩膀,往外走,边走边从腰间荷包里掏出一把碎银子,塞到他手里说:“我帮你看一会,你赶紧去买点酒回来喝。”
那狱卒原本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瞬间瞪大,他立刻作揖道:“那就劳烦阮大人了。”
阮垣礼但笑不语,待那狱卒离开后,他才转身折回,去看袁申永。
他说:“现在这里只你我二人,你若有什么话,现在便可直说。”
“你袁家是否有冤屈,你自己怎么回到京都的,这些你都可告诉我。不然明天将你交于尚书大人,不会有人听你说这些话了。”
然那袁申永没有丝毫动静。
阮垣礼并不着急,继续道:“你若什么都不说,你千辛万苦回到京都的心血,怕是要白费了。”
角落里,缩成一团的人,动作突然停下,猛地看向他这边,紧紧盯着他,而后一屁股坐到地上,指着他“哈哈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捶地。
旁边牢室的人被吵醒大骂:“闭嘴!”
“大晚上的吵什么吵?!”
阮垣礼并未在意,而袁申永的尖厉古怪的笑声也没有停止。
星汉灿烂,恒古银河缥缈长阔。
唐濯和万风,一路往京都而去。这日夜里,行至苍郡境内,夜宿城外河畔。
万风烤了不知从哪里抓来的兔子,扯了后腿递给她,说:“王妃您尝尝,我这手艺儿,王爷跟顾宋可都是赞过好多回的!”
唐濯咬了一大口,顿时竖起大拇指,“厉害的呀!我们小万!”
万风颇为得意,将手中剩下的兔肉切了,分给离他们坐得远些的侍卫和车夫,又回来说:“少说我也烤了百把只兔子的。”
唐濯砸吧着嘴巴,沉思片刻问:“你们王爷,也会夸你?”
林泾熹会因为东西好吃而夸赞?
他不是对于食物都是随随便便,只要果腹就行?
万风立刻:“当然了!我们王爷夸了好几次,说我手艺好!”
“哦”,唐濯淡淡接了声,低头继续啃。
所以,他也是在意口味的……
那在金州……他到底是怎么吃下自己煮的那些东西?
“王妃,你想什么呢?是不是太好吃的,走神了?”,万风突然问。
唐濯立刻摇头,“没……”
她才刚张口,万风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哎呀!王妃肯定是想我们王爷了。”
万风又一副宽慰的说:“王妃放心,我们王爷吉人自有天相,赶走了大楚那群坏蛋,你们很快就能在京都团聚了。”
“团聚”?
唐濯心头一跳,又怕万风看出自己面上的慌乱,默默低头,摆弄手中吃剩下的骨头。
她和林泾熹,本该是一起的,现在分开来,往后还会聚到一起,所以叫“团聚”。
夜深后,万风睡到马车附近的树上,其他侍卫也隐在四周。唐濯独自坐到河边,盯着平静水面倒映的白色月亮。双手托着下巴发呆,也不知在想什么。
她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那两粒珠子,夹在食指跟拇指之间,对圆月看去,那珠子在月光之下泛着柔软的淡淡的光。片刻后,她猛地用力朝湖面扔去。恰此时,有微燥的风吹来,水面便皱巴巴的泛着涟漪,像是撒了把银子,闪闪发光。
而那两粒珠子,也消失在那圈圈涟漪之中。
京都今日发生了怪事,微堰河里,连续半月隔几日,就漂出一只女人的手,自腕部整齐切断。引百姓惊慌,此事已传至宫中,皇帝早朝之后,留下李玉满,问他详细的情况。奈何此案阮垣礼还在调查中,并且一头雾水,也不能给皇上什么准确的答复。
皇上拍案骂他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他刑部何用?!
李玉满当即跪下请罪,并且自请辞官告罪。此时他脑门背心,泌满冷汗。
皇上气地摔了茶盏拂袖离开,片刻后安德匆忙折回,转皇上口谕:三天内不破此案,拿头来见。
“阮侍郎!阮侍郎!”,李玉满从马车上下来,直奔衙门去找阮垣礼。
然而他走了一圈也没看到人。
“大人!”这时有衙差过来,“大人,阮侍郎出门办案了。”
然他话音刚落,阮垣礼的身影就从拱门处出现。
阮垣礼跟身边的差役正交代着事情,一抬头就看到李玉满在不远处看向自己,便截住话,让那差役先走,向李玉满行礼:“大人!”
李玉满已经向他走来,“阮侍郎,微堰河断手案查的如何了?”
李玉满紧盯着阮垣礼年轻的面庞,这青年五年前科举中的榜眼,入了他刑部的差,跟着当时的刑部尚书干活,五年前他自己也还只是个侍郎,等老尚书去世了,自己被皇帝钦定了接老尚书的班,而阮垣礼填了自己职。
刚刚立了夏,这年轻人已换上薄衫,小麦色的脸庞,泌出一层汗水,额头的鬓发也被汗水浸湿,一双眼睛十分明亮,看着人的时候,专注又带着审视,况且办案谨慎拼命,行事机敏果断,假以时日,自当能够独当一面,成就一番事业。却是十分的嫉恶如仇。
“回大人”,阮垣礼出声,打断了李玉满的思绪。
“大人”,他又说,“卑职刚刚去问断手出现那几日值更的更夫,不想那更夫昨日刚刚入殡。”
李玉满不由地蹙眉,问:“可是被害?”
阮垣礼也愁眉,答:“更夫家人说他一直有病,前段时间在家中睡梦中去世。卑职开棺让仵作去检,并不是被害。”
李玉满抬手,将手放在他肩上,语气加重道:“阮侍郎一向破案极快,此次案子影响重大,本官刚从宫中出来,皇上交代,五日之类必破此案。”
李玉满和阮垣礼交代完,又宽慰指导了一番,才从刑部衙门离开,去办其他案子。此案,他并不想介入。
坐在马车里的李玉满,恍惚间突然想起,宫中杏花刚谢时,曾在东宫门前看到的那一幕。
这大概也是皇上如今急着破案的原因。
是有人,想趁着太子不在京都,想要做些什么?
可祁王、景王皆不在京都……
马车行走的颠簸,饶是他常坐,依旧被震的头晕。
马车突然停下,车夫说:“大人,夫人院里的春兰拦下马车,说……”
车夫话未说完,李玉满猛地的睁开眼,推开车门,急问:“何事?”
春兰也不知是太阳晒的,还是急的,此刻满脸通红,她见到李玉满,急道:“大人不好了,夫人晕倒了!您快跟我回去吧!”
李玉满胸口一窒,立刻挥袖道:“马上回府。”
待他回到李夫人的房间,就看到府中大夫正在诊治,这个大夫是他特意从外面请来府中,专门看顾李夫人身体的,此时他亦站在身后,虽然心焦却不敢上前打扰。
而李夫人此时面色苍白,近乎透明的躺在床上,半点生气也无。
片刻后,大夫才叹气收回手。
李玉满立刻上前问:“秦先生,我夫人如何了?”
那大夫不敢隐瞒,回答:“大人有个心理准备,尊夫人,油尽灯枯,怕是没有多少时日了。”
李玉满怔住,身体猛地倒退,差点倒了,幸好被那大夫拉住。
李玉满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当即朝大夫跪下,“求求你了秦大夫,我知道你医术了得,请你一定要治好她。”
秦大夫只为难的不说话,收拾了药箱要走,却被李玉满拦下。春兰满脸是泪的也过来跪下,哀求秦大夫。
此时的李大人,哪里有在朝堂上意气风发的样子。
就在二人僵持着,床上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声音,“大人,莫要为难大夫了,秦大夫……真的已经尽力了。”
李玉满这才起身,赶到床边,想要碰她的脸,却是不敢碰她,只手放在空中发抖,“你怎么样了?可是哪里疼?”
李夫人轻轻摇头,“你别担心我。”
李玉满也不知听没听见她说了什么,只用力点头。
李夫人想要笑,可实在笑不出来,她歇了好一会才说:“大人,我有话想跟你说,你让他们离开好吗?”
等人走后,李夫人才说,“大人不必伤心。”
“那日我们被恶人关在屋子里,用来要挟你……虽然并不知道具体让你做了什么,但必定是你不愿意做的。”
“如今我就要走了,大人就不用再顾虑我了……”
李玉满却是始终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