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娱乐圈]这广告真香》纸箱列车长

1、借钱

　　深秋的雨已经很凉了，纪三思站在房门前，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敲响。
　　再拖下去，父亲就要错过移植的最后期限了。
　　水滴从他的发丝之间落下，一滴、两滴。
　　门被打开，一股温暖的气息让他身体打了个颤，门内的人却在一瞬间皱起了眉头。
　　“你怎么来了。”

　　纪三思对她点了点头，尽量让自己笑的好看：“姐，来串个门。”
　　好在他是专门受过笑容训练的，所以进门的第一关算是通过了。
　　纪珍贝转身往里走，一边说：“进来吧。”

　　“你怎么也不打伞啊？”
　　纪三思下意识要坐到沙发上，看到了堂姐不善的目光，一个激灵，四下寻找，拉了条板凳坐下。
　　“走到一半忽然下起来的。”
　　纪珍贝甩过来一条毛巾说，然后对房间里喊：“路路，你当明星的小叔来了。”

　　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闻言跑出来，焦急对纪三思说：“小叔，我让你帮我带的签名呢？”
　　纪三思笑得有点尴尬：“不好意思啊，我最近没去工作室，见不到唐唐。”
　　男孩的脸立刻垮了下来。

　　“不然这样吧，小叔也是明星，小叔先给你签一个。”他露出抱歉的表情，掏出纸笔，笔却被小男孩拍掉。
　　“呸，你算什么明星。”
　　纪三思连忙去捡地上的笔，那只笔却被男孩一脚踢开，然后踩着拖鞋吧嗒吧嗒跑掉了。
　　纪珍贝抱臂不语，纪三思只能默默把笔捡回来。
　　他告诉自己要忍。

　　男孩进入房间后不久，这家的男主人吕松睡眼惺忪地走出来了。
　　“姐夫。”纪三思立刻站起来朝他打招呼。
　　吕松打点头：“怎么不坐沙发？”
　　纪三思瞟了眼堂姐的脸色，谄笑道：“我衣服湿的，怕弄脏沙发。”

　　男主人在沙发坐下，建议道：“先换我的衣服呗，这样要着凉的。”
　　纪三思露出感激之色。
　　“不用了。”堂姐的话比纪三思的客套还快：“他坐一会就走。”
　　客厅又沉默下来。

　　“好久没来了。”吕松的话稍稍缓解了尴尬：“来了就多坐会儿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别客气。”
　　纪珍贝没好气：“还不就那点破事。”
　　听到“破事”二字，纪三思忍不住捏了捏手心，却还是忍了下来，最后，他还是了开口。
　　“姐，配型配上了，可是对方不肯松口，非要我们交50万，医生都准备好手术了，就差他们松口了。”纪三思说的有些艰涩。

　　他父亲运气不错，当初配上的是一个大学生，她有白血病，已经末期，且就在本市，是个笑起来很好看的女生。
　　纪三思去见过她几次，两人谈的投机，那个女生很豁达，是个喜欢音乐和猫的女孩子，总是抱着书看。她说希望死后能够把所有器官捐献出去，帮助能帮助到的所有人。
　　可是变故来得太快，女孩忽然进了手术室，然后就没能再出来，在捐献所的人约定来和她签署协议的前一天就去世了。
　　然后事情就变得不可控起来。

　　死去女生的亲人，要求纪三思必须交够50万，他们才同意器官捐献，态度非诚坚决。
　　纪三思不得已，找到了自己小时候玩的最好堂姐。
　　而纪珍贝明显早就知道了他的来意。

　　纪珍贝说：“我谢天谢地，你都当明星了，还来找老百姓借钱？”
　　“我已经凑到了46万，还差四万块钱，姐......”
　　纪珍贝摇手：“我家哪有那么多钱。”

　　吕松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走进房间，纪珍贝紧跟着进去，看见吕松拿出了手机，纪珍贝赶紧抢过来。
　　“你干什么。”纪珍贝压低声音。
　　吕松说：“转钱啊。”
　　纪珍贝捂住他的嘴：“关我们什么事。”
　　吕松不满：“借点钱怎么了？”

　　纪珍贝把手机藏在身后：“那是‘点’钱吗？”她把点字咬的格外重。
　　“把之前买车的钱挪挪，大小是条人命。”
　　“凭什么要为了他们家耽误我们买车？”

　　这个时候，纪珍贝来串门的表嫂子扭着胯进来，压着声音说：“你看他爸那样子，救得回来吗？医院就是骗钱的，就算救回来了，营养费药费又是一大笔开销，他垫的起吗？拖着个没有自理能力的老人是祸害，妹夫，千万别借，我们这是帮他迷途知返呢。”
　　接着又是一通迷信说法，什么老人吸子孙寿等等。
　　“唉，你不知道，老人哪能活那么久，都是把自己晚辈的寿数活走了。”
　　“我听说三思他爸的肝都烂掉了，没了肝哪还能活这么久？肯定是活了子孙的寿。”
　　“你们也是晚辈，说不定以后他也活你们的寿。”

　　三人争执了一会儿，忽然门外传来了狗叫声，一只小型犬冲着纪三思直叫唤，似乎马上就要上嘴咬，让纪三思不得不往后退。
　　纪珍贝倚靠在门框上，对着纪三思说：“我们也没有那么多钱，你再问问别人吧。”
　　在他说话的时候，狗还在凶纪三思。

　　“姐，能借一点是一点吧，我爸以前还带过你......”
　　她打断道：“二叔葬礼我一定给送大花圈。”
　　纪三思从进门开始就被冷处理，又被这样说，再好的脾气也有点压不住火，深呼吸两下说：“告辞。”冷硬着脸就出去了。

　　砰！

　　“他还敢摔我的门！”纪珍贝怒道。
　　这个时候，小男孩跑过来，对着纪珍贝说：“小姨，是我让闹闹去咬他的。”
　　纪珍贝笑摸他的脑袋：“真聪明，晚上小姨给你买排骨吃。”

　　纪三思刚出门就后悔了，自己发脾气，受罪的是父亲。
　　可是他又没脸再敲一次门。
　　于是，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了病房。

　　在见到父亲的那一刻，他忽然什么面子都不要了，只想要冲回去，被狗咬也好，冷嘲热讽也好，甚至跪在堂姐的面前都行，只要她她借钱给自己。
　　要不然就去借高利贷。
　　无数因为高利贷家破人亡的故事在他脑海里浮现。
　　可是已经没办法了。

　　他的父亲睡得很沉，但是尽管他放轻了脚步声，父亲还是心灵感应到一样地醒来了。
　　“小思.....”他说。
　　纪三思走过去握住父亲的手，忍住鼻酸：“钱已经凑够了，爸你养好身子，医生说身体状态好了就能手术。”
　　他父亲却像是看穿了他，一喘一喘说：“不要，做，傻事。”

　　“爸，我没做傻事。”他说：“我是明星呢，我的粉丝帮我筹的钱。”
　　“你从小就.......”就不会撒谎。
　　他父亲累了，见到儿子，话没说两句，就又睡过去。
　　纪三思知道病人总是会突然睡着，就替他掖好被子，然后握住了他的枯槁的手。

　　鼻头一酸，很想哭。

　　他撒谎了。
　　他是被星探签约了不错，也参加了一段时间的培训，一直很努力。
　　可是在他要参加第一次活动的时候，就接到了父亲住院的消息，他一下脑子都木了，不顾劝阻连夜赶回来，也鸽了那次活动，主办方不得不找人替代，差点耽误了节目，而他的经纪人从此以后也将他冷处理。
　　他甚至都没有正式出道，哪来的粉丝。

　　娱乐圈是没有秘密的，所以很快大家都对这个新人产生了反感，事实上，他的经纪人想要拉他炒作身世的事情被他拒绝后，就再也没有娱乐圈的人联系过他。
　　纪三思又怎么能同意那些人把他父亲虚弱的样子发上充斥流言蜚语的网络，让人品头论足？

　　本来要是没有捐赠方突然的改口，事情是很顺利的，他卖掉了市区的房子，用那笔钱垫付了医疗费，还剩下一下能够支付后续的费用。
　　可是现在，因为四万块钱，他彻底感受到了绝望。
　　他甚至后悔，当初拒绝配合经纪人炒作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应该为了钱，站在摄像器前哭诉自己的遭遇。

　　但他没时间想这些，立刻买了高铁票，去隔壁市找那个人。
　　纪三思觉得自己没骨气，明明之前堵着他骂他，说这辈子不会去找他的人也是自己。
　　到站了，打电话，不接。
　　纪三思去敲门，没人开。

　　就这样，他又在那里耗了半天。
　　他也连着几天没睡了，很是疲惫，就这样想着，他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睡着了。

　　在纪三思睡觉的当口，洲华娱乐传媒工作室的创办人正坐在办公室里，盯着眼前老资历的经纪人余勒。

　　“出那么大事，结果我还是从雄哥那里听来的。”伍江手指敲击着握把。
　　余勒说：“那时候你在赶通告，这种小事没必要打扰你，而且不过是个新人不守规矩，也不是没有替补，我反而很庆幸这件事情，那个替补上来的虽然年纪稍稍有点大，但是很拎得清。”

　　伍江打断他：“艺人家里出了那种事情，你说是小事？”
　　余勒貌似很恨铁不成钢地说：“是啊，多好的新闻，孝子人设要是立好了，他就红了，现在孝子多罕见呐，结果他居然不让我们炒这事。”

　　伍江又一次感觉到了自己和这个资深经纪人之间深深的思维差异，他再次打断：“先打20万，联系得上他么，联系不上就直接打给医院”
　　余勒皱眉：“即便你是工作室的创始人，也不能随随便便用公款。”
　　伍江咬牙切齿：“你去和我助理说，从、我、卡、里、扣。”

　　纪三思做了梦，梦里他的父亲被人包围，他们扛着巨大的摄像机，几乎贴到了父亲的脸上。
　　然后镜头变成了枪。
　　他猛地惊醒，再也坐不住了，摸出手机，最后一次拨打那个号码。
　　屏幕上显示着钟正二字，一分钟的等待后，冰冷的机械女声无情地说：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

　　纪三思终于咬咬牙。开始搜索借贷APP。

　　“星网网贷，无限额度，明星代言，以工抵债。”
　　这样的广告词忽然跳了出来，挡在了其他广告前面，纪三思疲惫的眼睛里面反射着眼花缭乱的特效。
　　选哪个都无所谓了，只要能借到钱。
　　他点击了下载。

　　两个月后，纪三思回到了农村的小破房子里。
　　他的父亲还是去世了，因为拖延，导致器官错过了最佳时机，术后存活率也就只有五五开。
　　很不幸的是父亲的命运硬币落到了反面。

　　“我就说救不回来吧，还好没借他钱。”堂姐的声音被风吹过来，纪三思很想冲她吼，如果当时她借了，术后存活率能提升到80%。
　　但是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在父亲的葬礼上大吼大叫了。
　　而他的堂姐果真送了大花圈，在葬礼上哭的非常大声，并且灌输了他一大堆繁琐的习俗讲究，然后把她表哥的做泥瓦父亲推荐给他修墓。
　　“保证给你打折。”她转眼笑得春风得意。

　　城里的房子没了，但是这不是他搬回村子的主因，都说祸不单行，在解决完父亲的葬礼后，他才意识到了自己又踏进了另一个大坑。
　　那个APP。
　　那哪是借贷APP啊，那简直是卖身APP。

　　他放下行李，迎着满屋的尘土气息点开手机。
　　“您好，星网网贷为您服务，您今天~还贷了吗？”
　　酷似某小贤的贱贱语音传出来，纪三思叹了口气，说：“行了，手机，你觉得这里行吗？”
　　他把摄像头四处晃了晃。

　　片刻后，手机说：“城市化程度低，达到标准，请欠债人马上开始工作，接下来为您安排第一个工作。”

　　这是个很神奇的APP，有一个人性化到贱的AI，纪三思多次怀疑那其实是客服假扮的。而且，欠了它的钱，你不能用现金还，只能干活还钱。
　　APP是拒绝了他所有的还款申请，并且十分不讲道理地和他签订了一个为期三年的劳务合约，三年内纪三思必须满足APP的要求来进行工作，干满三年才能放他一马。
　　而能干的活只有一种，直播。
　　其实听到这个活计的时候，纪三思是松了口气的，至少和他的老本行差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