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迷踪

1、全文

　　你是谁

　　有手机的人都知道，常常会有一种期待来电的感觉。
　　明明都仿佛听到了声音，却原来是自己的错觉。

　　明就是这样。
　　他才买新的手机不过三天，正是最好奇的时候。
　　可是大多数朋友还来不及知道他的手机号码，也还来不及有什么重要的事非要打手机通知他。
　　他因此有点寂寞的了。却仍天天一丝不苟得开机。

　　他开始幻想，第一个给他打电话的会是谁？

　　是来告诉他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聚会，还是羞涩得告诉他有人在挂念他？

　　他掏出崭新的电话来看，爱不释手地小心地擦拭着。
　　外壳是坚硬的泛着金属冷凝光泽的墨绿色，幽深，神秘，机身大小合宜，拿在手里更衬出它圆滑优美的曲线。银幕上信号显示一闪一闪。

　　“哒哒嘀哒……哒嘀……”
　　明化了很长时间一边研究着曲谱一边编出的铃声措手不及得响了起来。

　　明非常高兴，也有点尴尬。
　　现在在回家的电车上，这样接电话总有种炫耀的感觉。

　　他转过头，把视线调向窗外，按下通话键。

　　一般来说车里的人一开始都会本能地循声看了他一眼，确认是手机后便见怪不怪地自去做自己的事。
　　可是现在，不少人仍频频望向明这里。

　　只因为他说来说去，便只是三个字：

　　“你是谁？”

　　明有些哭笑不得，第一个宝贵的电话，那么兴奋期待的电话竟然是个自己不认识的，莫名其妙的人打来的。
　　偏偏问他找谁，他还振振有辞说：“明。”

　　“你到底是谁？”

　　“明，你好狠心，我都不记得了吗？”

　　“可是……”

　　“只为了那点小事，就把我忘了吗？”

　　明不知该说什么，记忆中的人都被翻遍了，确认从没有听过如此低沉的声音，而他的困惑更是在那个男人说出“我爱你”时彻底爆发了。

　　“你难道听不出来我是个男人吗！”

　　明喊了出来才发现自己所处的情况，在大庭广众之下，对着手机强调自己的性别，如果自己也是旁观者，一定会认为此人有些奇怪，不，也许说奇怪已经是最轻的程度了。
　　所以，刻意忽视车内好奇的视线，他马上压低声音说道：“你确定你找的是明吗？你连我和他的声音都分不出来吗？”

　　线那边的男人可能也听出来不对，沉默了一会，说：“是名，‘名字’的‘名’。”

　　荒谬的闹剧结束了，明舒了一口气，很抱歉地说：“我是明，‘明天’的‘明’。”

　　沉默，明联想到了手机费，先开口道：“那真是不好意思，你找错人了。”

　　那人却还有点不死心，道：“你们的声音真的很象，如果你不介意是否可以见个面呢？”

　　明其实也有好奇心，他也相信命运，而这个打错的电话，让他很想去证明，去尝试。
　　可是……“我爱你”，而且是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说的话，这样的人是否还是该躲开呢？
　　危险。

　　联想到这个词，反而煽动了明潜藏的需要冒险的个性。

　　他同意了见面，决定了地点。
　　他打的如意算盘是，只要远远看那个人一眼，自己就走。
　　同性恋嘛……是他这个乖乖牌从来没有机会接近的人种。
　　非常好奇。

　　一个会直接说“我爱你”的男人，低沉的嗓音，不恰当的地点，与这次通话联系在一起的尴尬的经历。

　　还有，第一个，期待的，宿命中的电话。

　　明就某种程度来说，是个很普通的人。
　　他有和蔼的双亲，虽然爸爸稍微严肃了一点，妈妈稍微俗气了一点，但也是很正常的。
　　他的成绩还不错，也混上了一个中等的大学读书。
　　为了追时髦，他买了一个手机。
　　当然，代价是花了三个月说服父母。

　　他常常把自己和其他人比较，结论就是他真的非常普通。他有时走在学校里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象大家都是一条生产线上下来的产品，相似得另人害怕。如果没有人证明，如果没有人需要，如果……没有人爱，连相信自己的存在都需要勇气。

　　他循规蹈矩，如果有什么新奇的事情出现的话，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去观察别人。别人怎么做，他便怎么做，这样就不会错了，这样就不会被注意了。
　　可是，他其实也是想偶尔出轨一下的。

　　出轨需要时机……理由……还有，一点点让人产生勇气的自欺欺人。

　　他现在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了，勇气酝酿在心中。
　　他说：“我现在是‘名’，不是‘明’。”

　　对他来说，这次冒险与其说是生活中的现实，不如说是，他是一个被允许进入别人主演的连续剧中的小配角。何其荣幸，可以见识生活中的剧目，与演员面对面。

　　时间约在这个周六。

　　周五时的明，非常兴奋，好象要去野营的孩子。同时，也有一些担心。长期的规律的生活使他不是没有犹豫过，可他只是祈祷下雨而已。
　　他说：“如果明天下雨，我就不去了。”
　　因为约定在户外，这是个理由。
　　可是刚说完，他就后悔了。
　　他守在电视前直到气象预报说明天晴。
　　他才放心继续这个和自己的约定。

　　周六果然是个晴天，明很早就醒了，可他不愿承认这是期待在作祟，他一直待在床上直到敲响十点。

　　钟一响，他就起来了。
　　离约定还有一个钟头。

　　他以最快的速度打理好，在衣橱前犹豫了一下，随手拿了几件衣服就往身上套。穿上了才发现，颜色没有配好，非常刺眼。
　　抬腕，看表。没有时间了。
　　没有时间埋怨自己挑衣服的品位，也没有时间抱怨自己起的太晚。

　　反正没有要和他见面。他这样想着，飞快地出了门。

　　电话里，他这样告诉那男人：“你要穿兰色的衣服，拿红色的花，最好坐在喷水池的正前面。我看到后会来找你。”
　　拼接起来，这样的男人一定很引人注目，只不知，这个男人是否真会照做。

　　真是疯狂，为了一个打错的电话。
　　只是因为我与那个他的声音有点相似。

　　明准时到达，而且，那男人很好认，真的完全照做，深蓝色的西服，艳丽的红玫瑰，孤独地等待在喷水池前，偶尔被风吹来的水雾湿了他的头发。
　　明有点感动，他是为了他。
　　不管是什么理由。

　　为了他，疯狂。

　　也是这么样一瞬，明有一种冲动，要上前去认他，问他：“我们象吗？”
　　直觉得要和他脑中的身影决一个高下。
　　非常帅气漂亮，勇敢地和某人决斗，即使只是无聊的外表。

　　想到这里，明不自觉望了自己的衣服。非常糟糕。
　　头发不羁地翘起三两根，衣服挑了件旧的，白色的领子因为保养得不要而微黄，裤子也是旧的牛仔裤，本来应该穿出清爽自然的感觉，可现在看来只有落魄可以来形容。

　　明迈出去的步子又缩回来。

　　他就着地形悄悄地不动声色地打量那个男人，为这种微妙的联系，他隐隐激动着。
　　看，别人在这里走来走去，可没有人看出他们暧昧的期待。仿佛周围的人都已溶解，只有他与他仍存活着，呼吸遥相呼应。

　　不知坐了多久，在明发呆的时候，那个男人竟然朝他走过来。

　　明惊慌了，跳起来想不动声色地离开。

　　可他的动作反而成了男人眼中的确定。
　　“明！”
　　男人叫道。

　　发音的关系，明不知道到底是哪一个，他加快了脚步。

　　人群又纷纷往他们这里望来，明有点懊恼了。不论何时，与这男人在一起的必是最尴尬的自己。这糟糕的头发和衣服。
　　为什么不好好打理一下再来见他呢。
　　即使并不是要和他有什么关系，只是，想让他看到自己好的一面。

　　怀着这样莫名其妙的想法，明被拉住了。

　　男人动作过猛，花撒了一地。
　　明道歉说：“对不起。”

　　“为了花吗？”

　　“你怎么认出我的呢？”

　　“花是要送给你的。”男人一手拉着明，一手去捡了一支最上面半开的玫瑰，塞在明手里。
　　明收下了，他也默认了男人的确定。

　　本来想看一下就抽身的游戏，把自己也牵涉进去。

　　男人说：“你是看我最久的人，所以我确定。”

　　明有点迷惑了。在这么多的人当中，如果他注意到自己是看他最久的人是否也反过来证明，这男人一开始就注意他了呢？
　　“我爱你。”——明想起了男人一开始的告白，耳根发烫。

　　不知是不是自嘲，明说：“我让你失望了吧。”

　　男人笑着说，“如果我期待你和他长得一样，我确实是失望了，可就其他方面来说，我没有理由失望。”

　　明说：“还没有问你的名字。”

　　“宵。”

　　“那么，宵，你找到他了吗？”

　　“没有。”他苦笑着回答。

　　明不禁好奇起来，这个与他的名字有一样发音的人是什么样子呢？他问他。

　　“恩……很难形容。也许说他薄情也不过分。本来要他留下手机的，结果他竟然给了一个你的电话号码。”

　　明也就不再追问了。

　　那天，他们后来去了哪里明已经记不清楚了。只有很快乐很快乐的感觉一直残留着。

　　渐渐的，宵从一则出轨转为明生活中的习惯一般的东西。

　　明也有点了解宵和那个‘名’之间的关系。

　　他们是\"419\"，可宵总对这个‘名’有种异样的感觉，好象有很多不一样，却又仿佛完全相似。也许‘名’代表了一些宵想要的东西，他便不断追逐来确定自己的感情。

　　‘名’却厌烦了，留下一个手机号码就彻底从宵的可知范围中消失了。宵很伤心，但一度以为可以忘记，他收藏着这个号码，直到实在无法克制，他拨通了电话，而我接到了。为了努力抓住任何一点和‘名’有关的线索，他一定要见到我。就是这样，本来联结着‘名’和宵的线一个错失沾到了我的身上。

　　明理智地分析着，他完全可以凭他的智力判断出宵对他的宠溺是对着一个触不到的幻影来的。但他默许着。

　　有一点不一样，有一个和别人不一样的人来关怀你，这样的温暖不是理所当然就更让人倍加珍惜。明舍不得。

　　生活一天天过着，可明却觉得宵对他的期待渐渐沉重起来。

　　更多更多，宵期待着明能更象‘名’一点。
　　明不想让他失望，他还眷恋着他的温暖，可是沉重的期待让温暖都开始变冷了。明觉得自己进了一个怪圈，他要得到的温暖必须用改变自己来换得，那那个得到温暖的人真的是我本人吗？
　　他这样疑惑着。

　　猫常常绕着自己转圈，为了咬到自己的尾巴。
　　明想，我这样做好象也只是为了伤害自己而已。

　　最后一天，明说：“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让你失望了，我不是他，我和他没有关系，而只有和他有关系的你自然也和我没有关系。
　　明很潇洒地走了。
　　当然这是表面现象。

　　他非常痛苦，他觉得自己好象和以前的宵一样，陷入一个幻想中。
　　对失去的人的莫名的在意。
　　也许当明想宵的时候，宵正在想名。
　　也许在明期待宵的联络时，宵也在期待着名。

　　也许……

　　这个链条从名开始，而明恐怕也不是末尾。

　　下一个被它所苦的人是谁呢？

　　明的眼光无意义地扫过身边的众人。
　　谁在期待我呢？

　　手机还是忠心耿耿地追随着明。
　　电话渐渐多了起来。

　　朋友们想到他的时候，一个来电便拉近了距离。

　　偶尔明甚至对手机费的飙长发出无谓的叹息，有点厌烦。
　　可还是开着。
　　因为在期待。

　　“嘀哒滴答~~~哒~~”

　　铃声换了很多次，这个是刚刚从网上下载下来的“一笑而过”。

　　熟练地打开通话键，明说道：“喂？”

　　………………………………

　　声音蓦地从周围潮水一般消退，手机里的交流声沙沙响着，好象海潮的声音，遥远的感觉。

　　呼吸此起彼伏，遥相呼应。

　　联结着的，是明的幻想。

　　“你是谁？”是谁？？？明急切地问道。

　　他问道。
　　并不代表他期待答案。
　　也许只是下意识。
　　那个第一次，宿命的电话。

　　周围的乘客看着明，有同情有怜悯，也有看好戏的兴奋劲。
　　明哭了。

　　在拥挤的人群中，他找了一个失落已久的东西，泪水就凑热闹地滑落。

　　你究竟是谁？是幻影还是现实，是另一出悲剧还是生活？

　　身边的一个男生忍不住掏出纸巾递给他。

　　他一边抹眼泪，一边还是不禁想：

　　“为什么遇上你的，总是最尴尬的我？”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