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栖梧》Kiraffey

14、（十四）

　　“先生，这是您的岁钱。”红拂将最后一袋钱交到账房先生手中。

　　“红拂姑娘，这太多了，老夫收不得。”账房先生将钱放回桌上。

　　红拂皱眉：“这是您应得的，本来说好要雇你们二十年的，只是没想到现在我这店呀，开不下去了。你们拿着这些银子大可会老家另盘铺子做生意，也可以自己买间屋养老。”

　　“红拂姑娘，你也别太难过，梧桐那道士虽负了你，但你是个好姑娘，一定会找到真正的良人的。”账房先生是红袖招最早的伙计，也算是看着红拂成为独当一面的老板的长辈，如今这孩子为情所困的样子真叫他瞧着心疼。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过短短五日，红袖招老板红拂被梧桐这负心汉抛弃的消息就传遍了汴京，在添油加醋的口耳相传中成为无数人的笑话。

　　“好了，不说煽情的话了，马车到了，你们快上车吧。”门外传来拉缰的马嘶声，红拂抹了把泪，催促着大包小包收拾好物件的伙计们。

　　“红拂姑娘，后会有期。”所有人朝着红拂一鞠躬。

　　店里的伙计除了账房先生都是没怎么读过书的粗人，学不会三跪九叩那种传说中的大礼，这一躬身算是他们最后的感谢。

　　马蹄声渐远，偌大的红袖招只余红拂一人。

　　“吱呀——”店门被推开，进来一个黑衣蓑笠的老翁。

　　红拂头也不抬，打着呵欠说道：“本店关张了，概不接客。”

　　蓑笠翁一言不发，找了离红拂近的桌子坐下。

　　“我都说了，这店关张了，你还是另寻店家吃酒去吧。”红拂看上去有些不耐烦。

　　“一壶烧酒。”蓑笠翁开口，声音沙哑刮耳。

　　“没有。”

　　“红拂姑娘不是最爱藏酒的吗？怎么连普通的烧酒都没有？”那嗓音一转，变得极为妩媚阴柔，听起来像个不男不女的阉人。

　　“你是谁？”红拂伸手去揭蓑笠翁的面罩，却被反手一掌挡下。

　　那掌内力极大，看似轻推，实则四两拨千斤。

　　“我是谁，你无需知道，也不会有机会知道。”

　　一脚踢碎酒桌，桌上杯筷飞起。红拂与蓑笠翁各执一样，杯筷相撞，俱是粉身碎骨。

　　杯子在红拂身前炸开，她这一次出招算是逞强，后背的伤口再次裂开，血腥味迅速蔓延开来。

　　“看来红拂姑娘果真武艺非凡，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接我一招，真叫人钦佩。”那阴阳怪气的声音又响起。

　　万千飞丝如勾魂索般击穿红拂身后酒架上的酒，各种香气炸了满室，善品酒的人闻了都能生出醉意。

　　红拂一退再退，从大堂退到后院。

　　后院因着散伙堆满了杂物，红拂无处可躲，只能背靠那几棵枝叶还算茂盛的杏树。

　　“遇着我也算你运气不好，我这人向来不爱快刀断人性命，好好折磨一番才算乐事。”蓑笠翁用彩丝将红拂捆住，步步逼近。

　　此时，檐上飞出一只乌鸦，“嘎嘎”叫了三两声，四周亮起火把。

　　“都怪你先前浪费我口舌，这下只能让你简简单单享受被烈火焚尽成灰的感觉了，哈哈哈哈哈哈哈……”蓑笠翁跳上屋顶，指挥着其他人，“扔！”

　　无数火把和烈酒淋下，瞬间将后院堆积的杂物点燃，顿时火腾数丈。杂物中还堆了些年前没燃放完的烟花，这下遇火也爆炸起来，伴着女人痛苦的哀嚎蹭蹭地往天外飞。

　　蓑笠翁和其他人被炸开的白光逼退几步，满意地看着这熊熊燃烧的火焰。

　　红袖招被付之一炬后的第九日，汴京瓦子依旧热闹。

　　“哎，听说了吗？红袖招被烧了！那个红拂姑娘也埋里头了。”

　　“当然听说了，今早仵作还去验尸了，确定是一个女的，脚上还戴着红拂姑娘跳舞的嘞！”

　　“哎呀，你说说看，好好一朵解语花，这怎么就想不开了呢？”

　　“谁知道啊，情深不寿，看来这红拂姑娘对道长真是用情极深啊……”

　　此时此刻，被世家公子小姐哀叹红颜多薄命的红拂正穿着真武童子服，心安理得地躺在床上看着连环画本。

　　一勺热粥被吹得温凉才送到她的口中。

　　“嗷嗯……”红拂一口咽下，满嘴的香菇味，“不是我说你啊，梧桐，你这戏和我比还是差了点，当时要不是全靠我那声吼带着，你怕是唬不住那个玉龙。”

　　又是一勺粥，里头还有鸡丝，红拂餍足得眯起了眼：“不过你这香菇鸡丝粥熬的不错，我就勉为其难不挑你的刺儿了。”

　　“看来那么多吃的还是堵不住你的嘴。”梧桐放下碗，勾起红拂的下巴便是一吻。

　　这一吻浅尝辄止。

　　红拂趴在梧桐胸口，提出心中疑惑：“你到底从哪儿找来的女尸？该不会是为爱杀人了吧？”

　　梧桐真想把红拂的小脑袋瓜撬开来，看看它里面平日装的都是什么东西：“我说过了，捡的。”

　　“当真？”

　　“千真万确。”

　　“那你告诉我在哪儿捡的。”

　　“其实是你带回来的。”

　　“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

　　“好哇！梧桐你竟然开始骗我了，看我不挠死你个负心汉！”红拂翻身坐在梧桐大腿上，两手不停地在他身上作乱。

　　“啪——”

　　门口一声茶盏破裂的脆响，与之一同碎裂的还有一个单纯孩子简单的伦常道德。

　　“师……师叔，我给师父送茶路过，嘿嘿，路过……”小童子捡起地上的碎瓷片，飞快地跑开，好像在躲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呼——呼——”小童子靠在栈道尽头的梯柱边喘着大气，努力平复心情去消化今晚的所见所闻。

　　从不收徒的师叔前几天带了个面相极好的小童子回真武殿，说是要收他为徒。可今夜看他们俩的样子，这分明是——

　　“师叔一定是在欺负阿福，让阿福给他按摩。”小童子得出一个自认为深思熟虑的答案，“阿福实在太惨了，这么一比，还是师父对我好，从不要我捏腰捶腿。”

　　被安上“阿福”这个憨傻名字的红拂看着重新关好门的梧桐：“这小孩儿不会说出去吧？”

　　梧桐瞥了她一眼：“没事，他少根筋。”

　　红拂被这句一本正经的话逗得花枝乱颤：“我看你也少根筋。”

　　窗外是万里浮云，窗前是美人带笑。

　　梧桐解开衣带，眸中晦明变化：“娘子若是这么觉得，不妨一试。”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