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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海月山(六) ...

  •   火车两座一排,四座一间,两两相对。顾秋和刘喧哗并排,她体贴的把靠窗位置让给刘喧哗。
      刘喧哗摇头,轻轻一推她肩膀:“没事,我坐外面。”
      顾秋:“那你心口——你的病,没问题吗?”

      “我没事,”刘喧哗隔着衬衫布料,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道:“这趟要坐六小时的火车呢,你靠着窗户还舒服一点。”
      “我坐外面,顺便看着行李。”

      他难得坚持,顾秋干脆顺着他坐下。她转头看向窗外,外面正好有道缓坡,坡上开满白色和紫色的不知名小花。风吹过去,压下柔嫩的花,隔着玻璃,顾秋耳边听见风声。
      她恍惚了一下,感觉到这风声似乎和往日里听见的风声不同。平时听见的风便只是风,但今天的风声里有别的声音。
      那是顾秋听不懂,也理解不了,却能隐约听见的声音。

      她情不自禁的贴近窗户,想要听得更清楚一些。
      这时,顾秋对面却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小顾姑娘?我们又见面了,真是巧啊!”
      顾秋抬头,对上张秋月芙蓉般秀丽端庄的脸。如果这张脸长在女孩子身上,那必然是个大美人——但这种脸的主人无论从气质还是身材,都是男性。

      顾秋茫然了一瞬,然后立刻记了起来:“哦,是你啊。”
      是之前在售票大厅,很不会用智能机的男生。顾秋对他印象还挺深刻的:长得很漂亮,智能机用得也很糟糕。

      左冬笑得眉眼弯弯,在顾秋对面位置上坐下:“是啊,我是去严城,你们去哪啊?”
      顾秋刚想说关你屁事——刘喧哗预判了她的话,抢先开口,和和气气道:“巧了,我们也去严城,看望亲戚。嗳小哥你去严城干什么啊?”
      左冬笑眯眯的回答刘喧哗:“我也去看亲戚。”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称呼很快就从陌生的‘小哥’‘大叔’,变成了‘刘叔叔’‘小左’。顾秋看不懂男人间迷之发展的友谊,干脆用手托着半边脸颊继续看着窗外发呆。
      她在看窗外,殊不知左冬也在看她。
      左冬一边圆滑的应付着刘喧哗的话题,眼神一边悄悄的瞥向顾秋。

      顾秋侧着半边脸在看窗外,所以左冬只能看见她的另外半张脸——她的皮肤并不白皙,是均匀而健康的蜜色。她侧过脸时,脖颈与肩膀间的肌肉斜划出一道圆润如意的肌肉线条。
      这是个非常漂亮,而且充满力量感的姑娘。

      顾秋他们上车时是十一点,接近午饭时间。到了十二点时,火车包厢里顿时飘起各种食物的香味,混杂着不知道哪里来的脚臭味和汗味,熏得人几欲作呕。
      刘喧哗被熏得难受,转头一看顾秋还靠在窗户上闭眼小憩;她闭眼时也皱着眉,看起来休息得并不安稳。

      刘喧哗轻轻一推顾秋肩膀:“你想吃午饭吗?”
      顾秋睁开眼,双手摊开合成掌,搓了搓脸:“吃不下。你饿了?背包里有泡面和压缩饼干。”

      “我这儿还有八宝粥呢。”
      对面的左冬好心提醒。

      刘喧哗摇头:“我也不饿,就问问你。”
      顾秋闻言,便又继续靠着窗户小憩。火车开起来并不是平稳的,靠着窗户便难免颠簸;她睡得迷迷糊糊,一脚踩在清醒和混沌之间。
      朦胧间似乎听见刘喧哗说了句要去厕所,顾秋胡乱点头答应。

      她睡得朦朦胧胧,隐约看见了一座山。
      那座山浸在云雾中,海水从天空之中倒灌下来。云雾和海浪涌起的水汽互相交接,深青色的山在一片墨色中勾出隐约的形状。
      不知为何,看见这座山,顾秋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或许这就是海月山?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梦,却又完全醒不过来。那座山就在顾秋眼前,顾秋恍惚得分不清到底是自己变大了还是那座山变小了——忽然顾秋的左手无名指上一阵灼烫;她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手,然后摸到了那枚无法取下的戒指。
      在顾秋摸到那枚戒指的瞬间,整座海月山开始疯狂的晃动起来!
      刹那间风云变幻,天上倒流的海浪狂暴怒吼,巨大的闪电从海面直击山顶!

      在暴风闪电之间,海月山上逐渐升起巨大的可怖尸骸。这绝对不是顾秋认识的任何动物的尸骸,即使是传说中的龙也与这扭曲的玩意儿完全沾不上边。
      它像是一尾巨大的鱼,脑袋又像是鸟或者人类的头盖骨。它的骨头是深深的绿色,颜色就像是顾秋手上的这枚戒指。

      顾秋的心脏猛然狂跳起来!她感觉自己的指尖血液也在突突的乱窜,那枚缠绕在她无名指上的戒指仿佛是缠绕上了她的心脏,将她与自己的无名指相连!

      闪电击落在深绿色的骨头上面,海浪与暴雨淹没它,吞噬它。但它始终不动,数万年如一的卧在那座山上。
      顾秋看见无数动物或者植物——甚至还有她不知道是否可以被称为动物或者植物的活物,顶礼膜拜那具尸骸。它们在尸骸下颤抖,表情狂热又崇拜,仿佛是在进行某种远古时期的盛大祭祀。
      活像某种不可言说的□□现场。

      紧接着,远处山上夹杂着潮湿味道的风吹到了顾秋身边;湿润的风里混杂着喃喃低语。那并不是人类的语言,但它们落到顾秋耳膜上,被人类丰富的神经细胞捕捉——
      顾秋听懂了那些云海之间风的喃语。

      它们在传道。
      它说:信仰我,祭拜我,供奉我,从此脱离苦海,长登极乐。
      它说:人只要活着,就会经受痛苦。无论是眼下短暂的幸福也好,快乐也好,它们身后都隐藏着长远的痛苦。只有追随我者,方能脱离痛苦。
      .......

      非人的语言中充斥着巨大的诱惑,让人立刻就回忆起久远的痛苦和尚未到来的痛苦。
      我们是为什么而活着?又为什么要活着?
      是为了活着而活着吗?还是为了亲人而活着?在人类社会这个庞大的运转群体中,真的存在没有痛苦的幸福吗?

      无数的质疑几乎同时和那些诱惑性的语言一起涌了过来!饶是顾秋这样心志坚定的人,也出现了片刻的恍惚。她眼前已然出现此次寻找诅咒谜底之行失败,父母惨遭诅咒反噬而亡的可怖场景!
      一切山与水都在她眼前扭曲起来,变得荒诞至极——

      就在顾秋恍惚失神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盖过了那些非人的呢喃:“小顾姑娘?小顾姑娘!你快醒醒——我们到站了!”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眼前跃入一张秀丽漂亮的脸。顾秋愣了愣,飞快的回过神来。

      拎起自己脚边的包,顾秋转头看向刘喧哗:“到站了?”
      刘喧哗摊开双手,做出无奈的表情:“到站了。我刚刚叫你好几声,你都没反应,最后还是小左把你给喊醒了。”
      顾秋转而看向左冬,左冬对她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此时头顶响起了火车入站的嗡鸣和报站声,顾秋捏着自己的眉心,表情也有点无奈:“...谢谢。”

      “嗐,这有什么好谢的?”左冬笑眯眯的冲她摆手:“大家都是来严城看亲戚的,说不定我们还是远亲呢,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嗳我是严城左岭区的,你们呢?”
      刘喧哗闻言立刻来劲了:“这么巧啊?我们也去左岭区。我们去左岭区......”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顾秋一拽衣领;别看刘喧哗一个人高马大的成年男人,在力气上可远远不如顾秋。
      他被顾秋拽得踉跄了一下,嘴里的话也没能说完。顾秋侧过头,颜色偏浅的眸子冷淡的望着他们:“该走了。”
      刘喧哗干咳一声,冲左冬挥了挥手:“那我先走了——有机会的话我们再见哈!”

      左冬笑眯眯的目送两人走远,才从行李架上取下自己的行李朝外走去。蹲在他肩膀上的六尾狐狸摇晃着尾巴:“那个小姑娘身上的妖气越来越重...里面可不只是金皮虎的味道。”
      容貌姣好若女的少年走下火车,在严城七月的热风里打了个喷嚏。他捂着自己的嘴巴,又揉了揉鼻子,嘟囔:【这破地方烟尘好大。能闻出是什么妖怪吗?】

      狐狸翻了个优雅的白眼:“你以为我是狗吗?什么妖怪闻一闻就能知道?”
      【别生气嘛~】左冬还是笑眯眯的,语气轻松:【我只是好奇。】
      ......

      顾秋和刘喧哗打车到了左岭区的横吴村。
      严城的左岭区并不算一个多么发达的地方,横吴村更是地处群山环绕,十分封闭。虽然谈不上与世隔绝,但与外面的大城市相比,落后了可不是一星半点。

      送他们去左岭区的师傅只肯把车开到横吴村村口,就不再进去了。刘喧哗看着两人的行李,尤不死心,试图劝告师傅。
      “不是,就这几步路,开进去也不碍事啊。”他扒着驾驶座的靠椅,给师傅碎碎念:“你看我们舅侄两,我侄女还是个小姑娘,她哪里搬得动这么多东西啊?”

      师傅闻言瞥了眼副驾驶位上的少女:对方正闭眼小憩,似乎完全没有被外界的争执吵醒。她环抱双臂的小胳膊上鼓起一块块线条流畅漂亮而丝毫不显夸张的肌肉。
      师傅道:“你们可以出钱喊村里人帮你们搬嘛!反正我是不开进去的——你看那条路这么窄,我的车子进去要是被路上花花草草刮花了怎么办?我跑这趟车也就百来块,刮花了重新上漆要几千呢!”

      刘喧哗还不信,摇开车窗将头探出去:“这路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我看就挺宽的......”
      顾秋不耐烦听他们吵嘴,大拇指摩挲着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她道:“下车吧,结账。”
      刘喧哗还不死心:“我觉得这条路还是能开进去的.......”

      “不要耽误时间。”
      顾秋自顾自的下车,打开后备箱把行李拿出来。她恹恹的抬眸看了眼横吴村的村口,那里竖着块地界碑,上面写着‘横吴村’三个大字。

      眼见顾秋下车,刘喧哗只好也不情不愿的跟着下车,帮她把行李拎出来。等到顾秋结了账,滴滴打车的师傅立刻一踩油门头也不回的跑了——
      刘喧哗被车尾气呛了一下,愤愤不平:“这什么司机啊?差评!必须给他差评!”

      顾秋没接他的话,继续俯视整个村庄:横吴村整体地势偏低,处于两座山的夹缝之间。
      她站在公路上,高度要比整个横吴村的平均高度都高出些许,恰好是可以俯视整个村庄的角度。顾秋目光掠过那些曲折的小路,弯着绿色农作物的麦田,然后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山上——没有她梦中见过的那座山。

      顾秋不禁恍惚:难道在火车上见到的海月山,真的只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此时刘喧哗已经规整好了行李,招呼顾秋:“小秋!来帮我拿一下行李;我预约了之前地质队住的青年酒店,今晚可以先在那里落脚。”
      “姐姐被安置在市里的医院了,等明天我们再去.......”

      顾秋抬手示意他停一停。刘喧哗疑惑不解的看着她,停下了话头。
      顾秋轻声道:“别耽误时间。今天休息一晚,明天直接进山——你们地质队做研究也在酒店里吗?”

      说要直接进山的时候,顾秋神色冷淡又自然,没有丝毫的犹豫。刘喧哗不由地再次怀疑顾秋年纪:这种又冷静又能打几乎从不感情用事的行为方式,真的属于一个十七岁少女吗?
      至少他十七岁的时候还在做梦可以变成迪迦二号——或者其他的什么奥特曼二号也行。当然,奥特曼之母就暂时算了。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刘喧哗依旧迅速回答了顾秋的问题:“没,我们在山里接近海月山的地方建立了临时基地。如果要进山的话我们得先去基地修整。”
      “不过现在地质队已经撤离,那里估计也没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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