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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初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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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流青之所以要姚瑶找柳市安,除了他家不依附于世家之外,更重要的是柳家自己有族学。
对着柳市安说明来意,刚才还搭着他肩膀吊儿郎当的青年马上变得正经起来,对着姚瑶严肃行礼,没有反应过来的姚瑶也跟着迷迷糊糊回了礼,直到回到状元府问了常流青才将谜底揭开。
常流青将姚瑶迎进来,又递上一杯温水,尽量压抑住内心的喜悦:“成了就好!”
姚瑶接过水放在桌上,用手托着下巴:“市安也很高兴的样子。”
常流青对苏嬷嬷使了个眼色,对方自觉转身出了门守着,这才放心道:“柳家是在暗示,他会站在寒门这边。”
常流青继续解释,柳家虽然也算大家族,但因为当初柳家祖上屡试不第,所以是靠做生意起家,也因此被排除在京都的核心交际圈之外。之前柳家也出过读书人,但都没有像柳市安一样进了殿试二甲的,再加上他和常流青交情不错,自然而然站到了寒门这边。
姚瑶冷哼一声,斜眼看着常流青:“商人见风使舵,你就知道他们一定站在我们这边么?”
常流青听着“我们”这两个字心头微热,这个“我们”和常母每次说的“我们家”不同,和董博康庞硕每次说的“我们这帮人”不同,和刘公公说的“我们府上”不同。他也不知道怎么说,就是很喜欢姚瑶这种看似嫌弃但实质上带着亲昵的语气。
“无妨,我信得过市安。再说小弟只是去上学,也不是去柳家当什么掌柜的,不需要太紧张。”
“那便好。”姚瑶感觉在观澜阁没吃饱,又吩咐苏嬷嬷给她弄碗面条。
“你要来一碗吗?”她觉得吃独食有点不好意思,嬉笑着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不用了,我中午在母亲那里吃过了。上午和母亲还有嬷嬷们打理了一下庶务。”常流青对姚瑶提出的一些管理方法重点进行了表扬,并且询问可不可以推广。
姚瑶是根本不觉得那些东西属于她,但转念一想这是在古代,这些人觉得新鲜也正常。便交代常流青如果要推广出去,也一定要以状元府的名头,不能白白将好名声拱手让人。
常流青深以为然,两人贼贼地对视,贱兮兮地笑起来。
苏嬷嬷敲了门,把面端进来,刚要出去,姚瑶喊住她:“嬷嬷,这几个丫头最近怎么样?”
苏嬷嬷没有急着回答,用锐利的眼神扫了一下常流青,面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恭敬回答:“这几个丫头还算安分,有老奴在,不敢兴起什么风浪。”
风浪?
她不是这个意思啊,姚瑶脸上浮现出迷茫的神色:“嬷嬷是什么意?”
苏嬷嬷低声解释:“主子不用怕那几个丫头勾引走爷,祖训是驸马不能纳妾,只能收通房,她们兴不起什么风浪。而且爷平时也不怎么使唤她们的。”最后一句却是在为常流青说话,毕竟最近两人也相处得不错,以后也许还要继续相处。
饶是苏嬷嬷声音小,常流青也听到了她说的话,耳朵红了起来,嘟嘟囔囔地似乎是想要辩解,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竟是捏着帕子低下了头,活脱脱一个被欺负的小媳妇。
“不是的,您误会了,”姚瑶解释:“我是怕人手不够,您和常嬷嬷如果忙不过来,可得跟我们说啊。”
她跟常流青现在可是合作伙伴,还没到非要打感情牌的地步。
苏嬷嬷在这方面的心理素质比常流青好多了,她福了一福:“老奴记住了,谢主子体恤。”说完便去继续守门了。
“我说,你不要这么委屈啊!我没误会你什么。”姚瑶刚要吃面,发现常流青还在那里委委屈屈地低着头:“你就算喜欢那几个丫头也没事,她们要是乐意,我也没什么意见。”
不是她不嫉妒,实在是她对我们状元根本就没什么想法啊。
“你别说笑了,我、我从没想过有别人的。”常流青抬起头,眼神带点委屈,却又服输地抿着嘴。
见他这么认真,姚瑶反而不知道说些什么了。只好匆忙岔开话题,跟常流青讲起自己写的那首诗。
谁知这个岔打得太成功了,常流青赶紧叫人拿来纸笔,将诗记录了下来。
趁着姚瑶吃面的功夫,常流青又把这首诗浏览了一遍,还在心里默念,深觉自己娶到了一个能文(写诗)能武(庶务)的好媳妇!全然抛却了刚才自己小媳妇的姿态。
被常流青拉着讨教了一下午诗词歌赋,又偷偷摸摸地在他的指导下练了字,姚瑶觉得自己现在的字好歹能看了。毕竟她可是应试教育出来的高等人才,常流青又耐心教,自然事半功倍。
状元府这边风平浪静,陈家却是截然相反的场景。
屋内,十几个中年男子沉默落座,华丽又不失古朴的摆设彰显出世家的底蕴,十几套红木桌椅造型各异却风格统一,地砖是金泥浇筑而成,坚固又造价不菲。
郑天放站在自己的外公、陈家家主陈山海的面前,不解地反驳着:“外公,您难道看不出现在寒门崛起是大势所趋吗?为什么今天还要这样对待常流青?”
面容严肃、头发花白的老者缓缓扫过满堂十几个陈家儿孙,他们都是陈家的中坚力量,每一个人在朝堂上都有一定的话语权,编织起密密麻麻的关系网,和其他世家一起组成了对抗寒门的阵线。
陈山海的目光最后定格在自己最看好的外孙身上,他闭上了眼睛,片刻又睁开了:“什么是大势所趋?”
“人多便是大势所趋?出了个状元便是大势所趋?他说有前途就是大势所趋?那为什么明天那孩子还要去鸿胪寺报道?”
一连几个反问,让郑天放不知如何回答。老者的语气肃穆,话语仿佛惊雷一般炸开,直指皇权也丝毫没有畏惧。
“我来告诉你吧,世家就是大势。”
“你可以接近他们,可以亲近他们,可以从他们的角度去思考。但是你不能成为他们。”
“虽然今天我们的脸上被打了一巴掌,但你要记住,大昭就算不在了,世家也还在!”
郑天放踉跄着后退,仿佛他才是真正被打了一巴掌的人。
屋内的人集体起身,安静离开。有个中年人穿过往外的人群,走到了陈山海身旁:“父亲。”
陈山海看着二儿子陈江业:“别说了,你知道,今天败了就是败了。”他无力地挥挥手,示意对方离开。
而此时的崔家也不太平,崔铭鼎被禁足,崔铭传被家主叫去骂了一顿,过了一个时辰才离开。
身着华服的男子端坐在桌前听着黑衣人的汇报,脸上玩味的神色渐渐凝重。听罢,淡然吩咐对方退下。
他铺开眼前的宣纸,在中心写下常流青三字,又写下姚瑶、常琳、常流海的名字,俨然是状元府人员的树状图。
宣纸旁放了一方小印,以隶书镌刻着“岷”,赫然是庆王姚岷的小印。男子的身份昭然若揭。他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嘴唇崩成一条直线,望着纸上的人名,恨不得瞪出一个洞才好。
一首看似简单的诗,却引得各方纷纷震动。
始作俑者姚瑶的心情也不怎么好,她心如死灰地坐在椅子上:没错,今天的实验又失败了。
常流青也面露颓废之色:明天,六品官“常流青”就要去鸿胪寺报道了。
于是今晚书房的灯一直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