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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你!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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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自家姑小姐换了男装出门,陈氏还能勉强说服自己不要多想。
可当她追出门去,见骑在马上的沈栖元,弯腰将换了男装的姑小姐抱上马同骑,陈氏整个人都不好了。
当即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两眼一翻,厥了过去,倒在搀着自己的夏瑾心怀里。
失去意识的人比平时更重,夏瑾心险些被陈氏带着摔倒,幸好背后就是门框,挡了一下,不至于两人同时摔在地上。
“二弟!二弟!快来扶一把姨娘!”
袁书文匆匆自门内出来,见陈氏和大嫂险些摔在地上,赶忙上前帮忙。
陈氏在夏瑾心和袁书文又是掐人中,又是掐虎穴的紧急救治下,悠悠转醒。
醒来第一件事,就是一把抓住袁书文的手,声音哀戚。
“二少爷,你赶紧追上去,千万不能让姑小姐误入歧途!”
“若是二小姐遭逢不测,等老爷从诏狱出来,可怎么交代呀!”
陈氏平日里,最是爱面子不过,格外重视体面。
今日因为袁依柳的事,根本顾不上那些,直接在门前就拍着大腿哭天喊地,吵得袁书文都有些头疼。
夏瑾心见袁书文为难,帮着劝道:“姨娘不必担心,姑母是个有主见的。”
陈氏抹着眼泪叹道:“再有主见,她也不过是个刚及笄的孩子,连十六都不到的年纪,怎能指望她撑起一个家?”
“唉,自打老爷入了诏狱,这个家就没个主心骨,乱了套!”
提起身在诏狱的袁成毅,夏瑾心和袁书文都黯淡了眼神。
良久,袁书文开了口。
“若是爹还在的话,姑母一定不会以身犯险。”
谁都知道,袁依柳如今成日折腾来折腾去,为的就是能把袁成毅从诏狱救出来。
否则谁会愿意去和北镇抚司频繁打交道?
如今袁依柳不仅被迫与沈栖元这个北镇抚司的镇抚使定了亲,不日即将成婚,今日又堂而皇之地换上男装,与他同骑。
招摇过市,谁认不出来她?
陈氏满脸哀戚地在夏瑾心和袁书文的搀扶下起了身,缓慢地跨过门槛,抬眼望着这座不大的宅院,眼中尽是悲伤。
“犹记得老爷还在家中时,姑小姐日日脸上都带着笑……”
“自打老爷入了诏狱,我都不记得何时见过她笑了。”
说罢,掩面而泣。
夏瑾心同样眼里含了泪。
她夫婿把姑母当作女儿养着,她又何尝不是将姑母看作是自己的大女儿?
如今姑母为了救公爹,名声也赔上了,后半辈子也赔上了,指不定连身子都……
想起下聘那日,沈栖元与姑母的亲密之态,再是自然不过,夏瑾心就绝望。
有些事,不能细想。
夏瑾心酸楚道:“等公爹出了诏狱……不,打今儿起,家里再宠着姑母几分。”
“都是姑母应得的。”
袁书文没吭声,却是将大嫂的话记在了心里。
陈氏虽是长辈,却始终只是个半奴的妾室,家中庶务她还能做一些,可涉及到这种事,就不是她能开口说话的了。
只能在心里想着,等自家老爷从诏狱出来后,就把自己所知道的,关于姑小姐在二房那边受的委屈,全都告诉他。
过去姑小姐总是求着自己,别对老爷说,以免老爷听了动怒。
如今却是不说不行了,怎能叫她这般小的年纪,受苦受累不说,还让人受委屈?!
家里人如何想,袁依柳不知道。
此时她坐在沈栖元前面,打马过街,被众人瞩目,十分不自在。
仿佛全身上下都有蚂蚁在爬。
想稍微动一动,换个姿势吧,两个人又挨得太近,只怕她稍有异动,沈栖元那张不饶人的嘴,立刻就冒出一连串的冷言冷语。
只能努力把屁股往前一挪再挪,试图距离身后的沈栖元远一些。
但马鞍蹭地屁股难受不说,因为坐得太靠前,耻骨还总是撞到,痛得要命。
袁依柳只觉得自己就像是在上刑,半点第一次骑马的乐趣都没有。
按照袁依柳所指出的方向,两人一路出了聚宝门。
聚宝门外有南城兵马司、宣课司,还驻扎了留守前卫,更有九座寺庙及来宾、重译两楼,白日里十分热闹,更是不乏认识沈栖元的熟面孔。
见他带着个打眼一看就是女子的同骑,纷纷惊了一下,旋即朝他挤眉弄眼,调笑意味十足。
袁依柳就更不好过了。
她倒是想过,和沈栖元同骑会很尴尬,但没想到竟然会尴尬到这个份上。
尤其沈栖元仿佛没看到那些人投过来的目光,还特地搂着腰,把她往后带了带。
“不怕掉下马去?回头要是摔了,我可不送你去看大夫。”
温热的鼻息不停灼烧耳尖,染红了袁依柳的半边脸。
“你!够!了!”
沈栖元的轻笑中,带着冰凉。
“是你自己要跟着来的,如今这些罪,也是你咎由自取,与我何干?”
袁依柳很想在他大腿上狠狠拧一把,又怕把他弄疼了,回头两个人一起从马上掉下去,那可就好玩了。
这时候,她的确有些后悔,自己不该执意跟着沈栖元一起来的。
但转念想到,要是先一步从卢凌手中拿到宝船图纸,能退婚不说,还能拥有和陆星奕、沈栖元谈判的本钱。
顿时觉得,眼前这点苦,忍一忍也不是不行。
反正天下这么大,等大哥从诏狱出来后,八成也不可能官复原职,全家一起回衡州老家。
换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谁还知道自己这点糗事。
只要她不尴尬不在意,那尴尬在意的就是别人。
自聚宝门往南,沿着米行大街、南城岗,再过凤台门街,便是外城的凤台门。
出了凤台门,再往西南方向走,就是菊花台的方向。
“应该就是那个。”
袁依柳指着一所民居,“那个外观看起来很像。”
沈栖元勒马驻足,先行下马,再将袁依柳抱下来。
袁依柳起先是不愿意的,但奈何,这具身体是个五短身材,马又高大,看这距离,直接跳下去崴脚的可能性极高。
万般不愿地让沈栖元把自己抱下来。
她侧头看着沈栖元拍了拍马,示意它自己去溜达,然后带着自己,状若随意地靠近那所看起来一点都不起眼的民居。
这里是山南乡,属江宁县管辖,在县东南一百二十里的位置,辖四里,有六村。
袁依柳所指的民居,便是山南乡辖内的横水村。
因靠近京城,横水村往来不乏外乡人,对沈栖元和袁依柳这等身着好衣裳的贵人,也见怪不怪,并未上前多问。
他们到此地时,天色已晚,各家都忙着生火做饭,也无暇顾及他们来横水村是做什么。
路过横水村的人多了去了,难不成还人人都问上一问?
天子脚下,谁敢造次?
沈栖元眯着眼,打量那座民居。
它看起来很是普通,与周围其他民居并无区别。
唯有紧闭的大门,显露出与其他人家的不同来。
这时候,正是家家户户从田里忙完回家的点,村里绝大多数人家,也都是大门开着,方便家中人出入。
这户人家不仅没开门,连炊烟都不曾升起。
说是没鬼,谁会信?
保险起见,沈栖元还是打听了下,问清这户人家可有人住。
那人本不想说,横水村的人也是自称京城人士的,自有傲气,但余光瞥见对方腰间的佩刀,便立刻一股脑儿地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
“这户人家不是横水村本地人,倒是有人住,只是寻常回来很少。据说家里人都住在内城。”
“这几日倒是不曾见有人回来。不过平日里,倒是有专门负责洒扫的人偶尔出入。”
沈栖元谢过对方,看得袁依柳侧目不已。
他瞥了她一眼。
“你跟人问消息,从来不道谢?”
“不是……只是这件事发生在别人身上很正常,发生在你身上,一点都不正常。”
沈栖元嗤笑,没说话,只是专心徘徊在那民居附近,等着入夜后,再行潜入其中,摸清宅内情况。
距离天完全黑下来,还有一段时候。
袁依柳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后悔走得太急,没在路上买点方便携带的食物。
尤其闻着周围不断传来的饭菜香,感觉自己更饿了。
看沈栖元这样,八成对这种饿着肚子出任务的情况习以为常,指望她解决自己的温饱问题,简直天方夜谭。
但袁依柳不是不知世事的小姑娘,她还是有数的。
即便和村里人蹭饭,没钱还是不行。
可她出门时候,换了衣服,把钱袋子给落家里了。
如今只能身无分文,在夏日带着热气的夜风中,抱着饥肠辘辘的肚子,眼冒金星。
“拿去。”
被饿得脑子不太转的动的袁依柳,盯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几个铜板,一时没反应过来。
“饿傻了?”
沈栖元干脆把铜板往她手里一塞。
“现在天晚了,城门都关了,即便找到地方,我也没法送你回家。”
“在这里将就一晚吧。”
“用不用我去找村长,给你寻个干净的住处?”
带着袁依柳,只是为了给自己指路,他从来没指望一个娇滴滴的小姐,能在救出卢凌这件事上帮什么忙。
救卢凌,他一个人就够了。
沈栖元早就打算好了,等明天一早,就把袁依柳给送回去。
袁依柳握着还带有对方体温的铜板,头一次生出沈栖元这个混蛋,也算是个好人的感慨。
“你放心,我很快就回来的。”
沈栖元没搭理她,只是在对方离开后,朝她走的方向看了一眼,好心里有个数。
万一人真丢了,他还得去找一找。
至于找不找回来,那就是另一码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