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馋》七苏苏

1、第 1 章

　　冰冷，阴暗，恶心。

　　是世人对蛇的通感。

　　它没有手没有脚，一条滑溜溜而又冰凉的身体，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让人从心底泛起恐惧。仿佛它随时要张开它丑陋的大嘴，用它毒牙，给你致命的一口。

　　这东西陪伴了祝清将近十年。

　　祝清有时会厌恶阳光。可现在她就站在闹市的一角，任由阳光将她包裹起来，让她偏凉的身体变得温暖，慵懒，此刻她却厌恶这份柔暖的感觉。

　　因为她像蛇，身子是冷的，但她和普通人没什么不一样。她的心和血是热的。她是人类的一员。

　　祝清的手里拿着一沓传单，她看了看手里的传单，斜靠着灯柱。她戴了一顶看起来很久的白色帽子，洗得很干净。帽子被阳光照射投下一片阴影。这一片阴影挡住了她的半张脸，让人注意不到她的视线往哪里飘。

　　她抿着唇，唇是粉色的，有些薄。她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街道斜对面刚开的一家宠物店。

　　宠物店有个落地窗，落地窗里面有一个穿着蓝色上衣地年轻男人，他长相干净，气质温文尔雅，让人看着觉得舒适，一眼便觉得这个男人很暖。他嘴角含着淡淡地笑意在给客人介绍店里面地东西。

　　她咽了口口水，手指用力得泛白，传单都被捏得皱起还要继续维持着原有的懒散站姿，因为她和这个男人对视了。

　　两人的目光隔着玻璃，街道，阳光，阴影在空中相遇，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所有的喧嚣在祝清的耳朵，眼睛里都被放慢，甚是噪音消失。

　　她试图放松自己绷紧的脸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她放弃了，她微微压下帽子一些，让帽子将她的情绪掩盖得更加得严实。

　　一段毫无情绪的对视转瞬即逝，即使只是一扫而过也让祝清后背都冒出了冷汗。男人继续给客人介绍店里面的东西，也许是说猫也许是说狗，但绝对不会是蛇。

　　毕竟这样的宠物店里是没有蛇的不是吗。

　　“呼”祝清仿佛是松了一口气，她冷淡的面容上露出一丝难以察觉地笑，笑消失得太快。但总算是把僵硬得身子放松了。

　　她带着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看见得笑容消失在了街角处。

　　宠物店里得男人叫梁焕，这也是她一个星期以前才知道的。

　　然而，她遇见他是在三个月以前。

　　雪融了，树叶抽芽了，嫩芽里藏着的虫卵孵化了，它翠绿色的小身体在高高的枝头扭动，阳光下显现出清透干净的绿，肉乎乎的小身体引来了还未来得及换毛的雪白色小鸟。小鸟一口把虫子给吃了，高兴的叫唤了几声，叽叽喳喳的惊扰了树干旁边一户人家的小孩。

　　小孩不高兴的起床，吃了一顿将近中午的早饭以后才高兴的拿着自己的玩具和狗出门了。

　　小孩和狗玩飞盘，飞盘丢得太高了砸了人家的窗户，狗兴奋的往人家家里追。

　　于是狗遇见了蛇。

　　狗是梁焕家的，蛇是祝清家的。

　　第一瓣雪花的消融就像蝴蝶扇动了一下翅膀，成了一段爱情故事的开始。雪花无法预知它开启了一段怎样的故事。

　　反正祝清和梁焕见面了。

　　阳光照不进祝清的房间，因为她拉上了比一般窗帘还要厚重的窗帘，这墨绿的窗帘把所有的阳光都隔绝在外。造成室内阴冷，空寂的假象。

　　“彭”玻璃碎裂的声音。清脆又扰耳。

　　祝清皱了一下眉头才睁开眼睛，她发出一声轻的，不耐烦的叹息，才从床上起来。室内很暗，正常人都厌烦的暗，祝清却格外喜爱。

　　屋子里只有床，柜子，梳妆台。

　　很空，干燥，打扫得干净。

　　祝清起身，穿上棉拖，往客厅走。她穿着一身劣质的白色法兰绒睡衣，洗得有些旧了。她站在客厅得正中央，看着那墨绿色沙发上的飞盘。还撞进来了一些玻璃的碎屑。

　　她紧紧地皱着眉头，拳头微微捏紧。她不高兴了。

　　这沙发是二手的，墨绿的颜色很沉，安静又冷漠。她爱这个颜色，所以第一次在二手市场看到的它的第一眼便把它买了下来，她喜欢在这张旧沙发上看书。

　　沙发上的碎屑很扎眼。

　　窗户投进阳光，夹带着春天微凉的风，无声的下雨了，风卷着雨丝吹进来，吹红了祝清的鼻尖和脚跟。

　　吹乱了她满头的乌发。她的头发很长，黑如羽墨，柔顺的贴在背后，长至腰际。

　　凉风卷走了她从被窝里带出来的暖意，她打了个寒蝉。

　　窗户上一整片老旧的玻璃因为一个口子全部碎裂。

　　老城区，老房子，二层住户的祝清家并没有防盗网，所以才让飞盘有机会冲破玻璃，闯进他们家。

　　她定定地站在客厅的中央，似乎在考虑这窗户应该如何是好。

　　“汪汪！”狗吠的声音吵耳，惊得祝清猛一回头。

　　狗对着她们家薄薄的木门大声地叫唤，“哒哒”爪子踩抓地面的声音。听得出来这只狗在她得门前打转。

　　它有些兴奋，有些着急，吐着哈喇子。

　　祝清往门边走去，这只狗好像嗅到了什么，兴奋变成了狂躁，叫唤变成了低吼。

　　“吱呀”木门老得发出了哀叹，老房子一般都有两道门，一扇铁门，一扇木门。

　　祝清站在铁门后面和这只低伏，将要攻过来的龇牙咧嘴的狗对视。

　　祝清把手插进口袋，眉眼垂下，神色淡淡，清晨起来，低血糖使得她粉色的唇变淡，显得苍白。

　　“窗户坏了。”祝清这么对狗说。

　　狗朝她吠了一声，鼻子动了动，似乎闻到了什么味。

　　“你的主人什么时候来。”祝清无视它的狂吠还打了个哈欠。

　　狗隔着栏杆就要扑过来了，“小九。”一个年轻的，温柔的男人的声音在楼道里响起。

　　祝清和狗同时看过去。

　　祝清瞳孔发生了变化，但是没有人看到，狗在祝清和男人之间犹豫了一下，选择奔向男人。

　　它猛烈地摇着尾巴，左右跳着，想要和男人互动。

　　男人伸手摸了摸它的头，然后叫它安静，这只金毛真的安静下来了。

　　男人笑了笑，朝祝清走过来。

　　他穿了身墨绿色的衣服，祝清最喜欢的颜色，他五官长得很俊却又不是具有攻击性那种俊美，很温柔，很独特。

　　他很高，健壮，很白。

　　头发和祝清一样很黑。

　　那是梁焕第一次朝祝清走过来。

　　·

　　祝清从很小开始就接触过很多不一样的人。但大多都不是什么好人。

　　他们贪婪，恶劣，嫉妒，小气，有着人性最丑陋的一面。不比盘旋在树梢间凝视着猎物的毒蛇好到哪里去。

　　现在，此时此刻，太阳最烈的正午时分，朝她走过来的男人很不一样。

　　他好干净，祝清说不出他那里干净，只是觉得这么直视着他就能感受到他周身萦绕着的干净的气息。

　　像是被晒干的被子，拥有淡淡的让人迷恋的柔软和香味。

　　梁焕站在了铁门前面隔着栏杆和祝清对视。

　　和狗对视不一样，祝清和梁焕对视的时候，手心都是汗也不能冷静。祝清清澈的眸子里是梁焕身形的倒映。

　　梁焕客气地笑着，他说：“很不好意思，是我们家的小孩子贪玩，把你们家的玻璃打碎了。”

　　祝清听了这句话才反应过来，梁焕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屁孩，准确来说样子不小了和瘦小的祝清一样高大，甚至比祝清还要壮。

　　他低着头，搅着手指，一副知错的样子。

　　梁焕摸了摸那小孩的头道：“快给姐姐认个错。”

　　梁吉安嘟囔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祝清淡淡的扫了他一眼，点了个头，视线又回到了梁焕身上。

　　梁焕很有礼貌，他说；“你看这个问题怎么处理一下呢。”

　　祝清张了张嘴，想要发出声音才突然想起自己的缺陷，她润了润嗓子，原本想说没事的却在出口的时候，变成了“赔吧。”

　　梁焕明显一愣。

　　不是楞要赔多少钱，老房子里的一块玻璃能值多少钱。他楞的是祝清的声音。

　　稚嫩糅杂着一些嘶哑。比娃娃音要难听一点。

　　祝清藏在袖子里的手捏紧，她害怕自己奇怪的声音把他吓到。

　　梁焕盯着这个才到他胸口的小女孩，长得没有多惊艳，乖巧沉默的长相，值得一提的是她乌黑柔顺的长发，像绸缎一样。

　　梁焕猜这个女孩只有十六岁，实际上，祝清已经二十出头了。

　　梁焕只是愣了一下就恢复了，他温柔道：“好，那方便进去让我看看吗？我想知道大概卖多大的玻璃。”

　　祝清浅色的眸子看了他一眼，手掌抓了抓衣服，让口袋的布料吸一下它掌心的汗才伸手出来从里面把铁门打开。

　　“进来吧。”

　　这个简单的家第一次迎来了陌生的客人，男人和男孩还有一条狗。

　　男孩好奇的打量着这简单得过分得家。男人只是扫了一眼就往窗户走去。狗因为男人得话不敢乱叫，只能不安得在屋子里打转。

　　“哇”男孩没有阅历，掩饰不住他眼睛里得差异和新奇。

　　这个家简直简单到简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