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丽特热吻》栗子秋

4、焰色花火

　　《焰色花火》

　　1

　　艺考失利，谢意琼没能报考梦寐以求的音乐学院，上了个普普通通的本科，专业是填报志愿时随便选的，好像是网络与新媒体专业。

　　一个班四十来个人，男女生比例相差不大，却长得有些参差不齐。唯一一个清秀小哥也已经有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了。

　　说实话，艺考结束那会儿，她就已经对自己的四年大学生活不抱任何念想了。没能如愿上自己心仪的院校，其余的都是将就。所以开学报到的时候她一点儿也不开心，心情没有一丝起伏，沉甸甸的，挂在那里。

　　第一天，她和室友除了自我介绍和必要的交流之外，没有多余的互动，洗完澡就爬上床，戴上耳机开始听歌。

　　过了立秋的华凌市连着下了几场雨，天气又跟变脸似的，又湿又燥。汗水顺着裸露在外头的皮肤直直坠落，从胸口和背部划过时带来一阵难耐的痒意。

　　教官在方阵里来回打转，时不时纠正几个同学的错误站姿。有人没打报告偷偷搞小动作擦汗，被发现后收获一顿批和全班同学的注目礼。

　　谢意琼只觉得整条腿都不是自己的，又酸又涨，脑袋在阳光的猛烈照射下一阵发昏，视线逐渐模糊。瞬间的出神，目光所及处没了焦距，一点一点变暗，身旁是小声的骚乱。

　　再醒来时人已经躺在医务室里了，她挣扎着坐起身来，环顾四周，发现边上坐了个低头玩手机的男孩子。

　　何舟成原本在玩游戏，听到床那边有动静后直接关了手机走过来，口吻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同学，感觉怎么样？还头晕吗？”

　　谢意琼两手撑在床沿，半眯着眼盯着声音的来源看了好久，终于看清了那个人影。

　　是个帅气的男孩子，穿着和自己一样的军训服，身上透着舒爽的朝气。

　　“谢谢。”

　　她轻声说，撑起身子准备下床。

　　“哎，校医说你需要休息，还是别勉强的好。”何舟成抢先一步拦住了谢意琼，发觉自己的手碰到了女孩子裸露在外头的肌肤后又讪笑着收回，“教官那边已经打过招呼了，早上你就在这里休息吧，我会在这里陪你。”

　　“啊，对了，我叫何舟成，就在你们班隔壁那块训着，企管的。”男孩子露出整洁的牙齿，那只收回去的手在脑后小力挠着，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样子上来就说一大堆话好像有点不礼貌，“我刚好站队列最边上，看你晕倒了就把你背过来了。”

　　“我叫谢意琼。”

　　然后她就没再开口说话，靠着床看手机，何舟成觉得自己再说什么可能会让人家女孩子讨厌，就拘谨地说了句“有什么需要可以叫我”，又回到原先坐的地方。

　　直到操场那边传来嘈杂的声音，一大批穿着蓝绿色迷彩服的新生有说有笑从床边走过时，两人才觉得自己也有些饿了。

　　何舟成：“那什么……我们也去食堂吧，还是说你想去外面吃？”

　　谢意琼依旧是冷冷的语调：“不用了，谢谢。”

　　男生站着医务室门边看着女孩子远去的身影，低头腼腆地笑了。

　　谁说他是看到有人晕倒才背过来的。

　　明明是，从一开始，他的目光就一直追随着那个女孩子了。

　　脸颊被晒得红扑扑，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却还是绷着一张脸，站得笔挺，倔强又可爱。

　　————————————————

　　天太热，胃口也跟着倒。食堂里人头攒动，每一个窗口都挤满了人。谢意琼站在门口观望了两秒，拐了弯去了超市买饭团和牛奶。

　　拖着沉重的步子爬上六楼，寝室门没关，虚掩在那里。她轻轻推开，三个室友都在里头坐着，见她进来纷纷问道。

　　“还好吗？你晕过去的时候我吓了一跳，隔壁那个男孩子背你过去的时候我想跟过去来着，被教官拦住了。”

　　这是寝室长于姣，一头齐肩发，有点黑，性子大大咧咧，但很靠谱。

　　“谢意琼你吃饭了吗？还是说饭团和牛奶就是你的午饭啊？这怎么行，下午还要训呢，你太瘦了。”

　　这个一边说着一边翻自己柜子里的零食的是睡她对床的庄悦和，本地人，有点婴儿肥，挺可爱的。

　　褚婷没有说话，摸了两片没开封的湿巾给谢意琼。见她还在发愣没有动作，直接塞她手心里。

　　谢意琼愣愣地跟她们道谢，走到自己的位子坐下，撕开饭团的包装。虽然回寝室花了点时间，但天热，所以饭团依旧是温热的。

　　一口咬下，蛋黄和芝士的浓郁香味就弥漫开来，里头还加了肉松和培根，料很足。其实一个饭团下肚谢意琼就饱得差不多了，桌上还放着庄悦和给她的曲奇饼干和小面包。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拆开了一小包。

　　从卫生间洗完手出来会经过庄悦和的位子，她在女孩子的身后停了两秒，说话声轻到几乎听不见：“饼干很好吃。”

　　拿着平板追剧的小姑娘其实没听到她说的话，但发现谢意琼站在她身后，热情地腾了位置问她要不要一起看。

　　谢意琼摇头，轻声说：“我打算睡一会儿。”

　　“那你赶紧去休息吧，我戴上耳机看。”

　　谢意琼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突然发现这个陌生的学校和全新的生活，似乎也并不怎么让人讨厌的起来。

　　她的室友，很可爱。

　　何舟成心情颇好地回了寝室，几个室友光着上半身在打游戏，不时冒出几句脏话。男孩子不比女生，他们的友谊天然而又纯粹，一起打游戏就能很快乐。

　　见他开门进来，虽说着话调着侃，手上动作一点也没停顿。

　　“寝室长回来啦，不知道有没有和plmm一起共进午餐呢？”

　　“那小姑娘挺漂亮的，我看你一直往那边看，别不是看上人家了吧。”

　　“别聊天了，看着点人，小心一会儿被子弹打成筛子。”

　　“哥哥我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吗？不可能的，看着啊，给你来点骚操作。”

　　那边三个男孩子你一句我一句的，何舟成一时间也插不上话，便吹着口哨进卫生间洗脸，顺便冲个澡。

　　一门之隔外是室友的互怼声，用力的键盘敲击声和鼠标点击声。里边只有洗洗的水流，冰凉凉透过肌肤沁到心脾，减退了几分热天带来的躁意。

　　真好啊。

　　2

　　下午的军训，教官担心谢意琼和早上一样晕倒，经过她身边时总要多看两眼，还得提防着到处巡逻的长官，偷偷问她要不要去树底下休息。

　　可能这就是小姑娘长得漂亮的特权吧。

　　白白的皮肤，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又嫩又滑。没上妆，能看见脸颊上细小的雀斑。嘴唇泛着自然的粉红，因为天气的燥热有些干。

　　难得平日里在部队里粗惯了的教官心软了一回，没想每一次，都被倔强的小姑娘拒绝了。

　　他就想，怎么有脾气这么犟的女孩子。

　　相比起这边的温情，隔壁企管二班的氛围就严肃了不少。

　　何舟成被他们班长得凶神恶煞的教官单独揪出来训，嗓门大，语气粗：“知道自己错哪了没？”

　　“知道——”

　　男孩子似乎一点也不觉被这样拉出来训是件羞人的事，身子站得笔挺，两手紧贴着大腿外侧，说气话来音比教官还高上几分。

　　“但是教官，我觉得身为一个男人，有女孩子晕倒了就应该第一时间送去医务室才对。毕竟女孩子是重点保护对象。”

　　话说完，他还偷偷往谢意琼那边瞄了一眼，小姑娘面色镇定不为所动，但露在外头染上粉意的耳朵可骗不了人。

　　“往哪看呢？你以为你这样就出风头了人家小姑娘就会对你另眼相看了吗？”教官一边说一边摘了自己的帽子拍何舟成的肩膀，“好好学习知道吗？有了知识才能赚钱，才有资本谈对象。”

　　“说的没错——”

　　后边不知道是哪个男孩子搭的话，反正不是企管二班，是谢意琼班里的男孩子。

　　“我们班的女生怎么可以被其他班的男孩子骗走，内部消化才是真理。”

　　身后传来嘻嘻哈哈的揶揄声，企管二班的男生一听，不乐意了，一个个开始反驳。

　　“咱们班男生怎么就不行了？何舟成又会弹吉他又会唱歌的，作词作曲样样精通还能打个鼓，你们行吗你们？不行就别瞎逼逼。”

　　“就是，我们班长长得这么帅，开学报到就被学姐缠着要微信号呢。”

　　……

　　场面变得有些混乱起来，两个班的男孩子谁都不肯让步，你一句我一句呛着，动静声越吵越大。两个半的教官眼神一对上，大事不好了。

　　“企管二班——”

　　“新媒体三班——”

　　“向左转——男生绕操场跑五圈，女生全部去树荫底下休息。”

　　“跑步走——”

　　两个班的男孩子瞬间没了声，到底还是半大的孩子，一听要受罚，瞬间蔫了吧唧的。

　　“何舟成你笑啥，你也给我跟上去。”

　　原本还在一旁看戏看得乐呵，不想把自己也搭进去了。何舟成正了神，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给教官敬了个贼标准的礼。

　　————————————————

　　两个班的女孩子统共加起来也没30个，全部凑到树底下看跑道上稀稀拉拉的队列，一圈跑回来还要被教官骂，说是太懒散加跑一圈。

　　引得阵阵哀嚎声。

　　“意琼，那个是不是昨天背你去医务室的男孩子啊，长得挺帅哦。”褚婷抱着水壶在她谢意琼身边坐下，拿手肘碰了碰她，“要不你考虑一下？”

　　一听到聊八卦，于姣连消消乐都不玩了，伸长了脖子把脑袋探进来：“什么什么？我也要听。”

　　庄悦和在给家里人发微信，顺便搭了一句：“再说咱们寝室的花儿和隔壁班的草呢。”

　　“什么咱寝室的花，明明是班花，你什么眼神啊。”于姣吐槽，很自然的抬手帮谢意琼理碎发，“咱们琼儿这么好看，是吧？”

　　“……”

　　谢意琼心里五味杂陈，脸上烫人的温度不知是太阳晒的还是被他们说臊了。她摸了摸耳垂，瓮声瓮气道：“你们别瞎说呀……”

　　“什么瞎说，这就是事实，不信的话我这就去问问其他姑娘。”

　　“哎——”谢意琼拉着作势要起身的褚婷，而后又立马收回手。目光对上的时候她有些发怵，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眼神软软的，无意识在撒娇，“又不是什么大事。”

　　“呜呜呜，小琼你刚才那眼神也太软了吧，我他妈怎么就不是个男的了呢。”

　　庄悦和：“你别说，我刚才也差点以为自己的幻肢要硬了。”

　　于姣忙捂住谢意琼的耳朵，装声作势：“啊，小姑娘不能听这种虎狼之词，会脏的。”

　　三个女孩儿跟说相声似的，俏皮而又活泼，她们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都那么的生动赤城。谢意琼看着她们闹，不由得笑了。杏眼弯弯，眼底泛起了潮，长而翘的睫毛贴在一起，右脸颊有个轻浅的凹印。

　　好像，这里也并没有她想得那么糟糕。

　　把破碎的东西重新拾起来缝补，有时候也并不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吧。

　　下了训，一群人涌进学校食堂，瞬间挤得满当。那些个学长学姐就站门口看了一眼，选择放弃回寝室点外卖。

　　于姣凭借自己的蛮力在众多新生里杀出一条血路，四个人抢在前头打到了自己喜欢的菜品。

　　吃饭怎么可以少了聊天这个环节呢。

　　四个人选了比较靠里边的桌，正好挨着窗户，变说话还能边看外边路过的校友。

　　“我家里反正也不指望我，我愿意读书他们就谢天谢地了，没想到高考踩了狗屎。”

　　于姣是本地人，家里有点小钱，上边还有个行动力贼强的姐姐，什么都不用愁。

　　“我是丰宁的，离这里也近，动车一个半小时的事。”褚婷戳着碗里的饭，“但是我想，读大学吧，还是去大城市看看的好，见见世面。虽然成绩不好，但我对生活很认真呀。”

　　庄悦和是本地人，独生女，从小在蜜罐里长大的小姑娘：“害，我高考紧张了没考好，没能去自己心仪的学校，但是我来了这里发现也挺好的。”

　　“小琼儿你呢？”

　　三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自己看，谢意琼夹菜的动作一顿，小声叹了口气，终于决定主动迈出一步了。

　　“我原本是艺考生，学的声乐，就是冲着华音去的，我太喜欢唱歌了……但是我对自己太过于自信，我之前是没接触过钢琴的，报了个速成班。考试当天心态特别不好，进考场的时候脑子就是空的，然后我钢琴就没过，唱歌虽然过了，但失误很多。”

　　食堂到处都挤满了人，混着躁意，湿湿的汗味，被一团一团的热气包裹着，闷在那里。

　　谢意琼低低的说话声在这个场合听起来不是很真切，大半被沸腾的人声掩盖。

　　“然后我就只剩高考这一条路了。原本我以为，没能去华音，到哪里都是一样的，曾经被丢掉的东西我也没想着去捡起来。就这样过吧，我对自己说——”

　　“凭什么一次失败你就再也不能爬起来了呢？艺考和高考都不能决定你的一生不是吗？”褚婷放下了筷子，认真对谢意琼说，目光灼热，“没能实现的东西，现在再捡起来也不迟不是吗？谁说梦想一定要靠考上心仪的大学才能实现。”

　　“可是我想组乐队……”

　　谢意琼再开口时，发现自己的心已经动摇了。

　　于姣：“学校没有音乐社吗？没有文娱部吗？这么多人里，总有和你志同道合的人。”

　　庄悦和打趣道：“那个企管二班的何舟成，不是会弹吉他吗？听他们班男生说，还能写歌呢。”

　　“什么跟什么呀……”

　　3

　　晚上还要夜训拉歌，几个姑娘寻思回寝室坐一会儿又下来太麻烦，干脆就去操场上溜圈了。

　　天的尽头悄然升起一轮弯月，在不远处，几颗星子闪着微弱的光芒。金红落日留下的余晖被黑夜遮了个大半，只剩浅淡的几缕在周边挂着。

　　没有人会不喜欢初秋的晚风吧，那样温柔，和诗一样。

　　庒悦和背过身子倒着走，拿起手机给她们三个拍照：“趁现在军训才刚开始，拍个照纪念一下，不然等半个月后哭都没地方哭。”

　　没错，华凌市的秋老虎是向来要比其他地方更凶一点的。

　　褚婷：“那怎么能少人呢，你过来，手机给我，我手长。”

　　于姣嫌自己皮肤黑，在几个人中就跟煤炭似的，转了半天终于找了个光线好点的角度，还不忘让褚婷开美颜。

　　“一、二——”

　　咔嚓一声，画面定格，这一瞬的时间，似乎也就这么被留住了。

　　同学们在规定的时间之前陆续到达场地并且排好了队伍等待教官的到来。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谢意琼总觉得身后有人一直盯着自己看，如芒在背。

　　她稍稍偏过头，就对上了何舟成投来的灼热目光。他的眼里似乎落满了星河，映着今晚如水的月色，心跳就是在那一瞬加速的。

　　也许心动就是来得这样得突然而又汹涌吧。

　　谢意琼慌了神，忙收回视线，不安地企图用整理碎发的动作来掩盖自己的羞意。

　　不等她整理好心绪，教官的声音已经伴随着啪啪的脚步声到来了。

　　“全体都有，从左到右依次报数！”

　　谢意琼因为身高的缘故站在最边上，其他队列都报到“3”了她才反应过来，磕磕绊绊报了“1”。

　　体委是个人高马大的小伙子，报完数后小碎步跑到前头去汇报：“报到长官，新媒体三班，应到40人，实到40人，完毕！”

　　“向后转，齐步走——”

　　正巧企管二班的教官也让他们班的同学把方阵挪到这边来，这一下，就是两边个班面对面互瞪了，偏偏是谢意琼正对着何舟成。

　　有人注意到这边，然后开始起哄作笑，何舟成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低着头一直盯着谢意琼的小脑瓜子瞧，嘴角噙着笑：“你为什么不看我啊，难道我不好看吗？”

　　谢意琼：“……”

　　身后的男同学不甘示弱，扯着嗓子说话：“班花看回去啊，快用你的美色杀回去！”

　　这一吼搞得小姑娘更害臊了，可她又没办法，只能把气撒在对面那个一直盯着自己看的罪魁祸首身上。她一伸脚，重重踩在那个明显大了好几码的军训鞋上。

　　“嘶——”

　　“全体都有，坐下！”

　　两个班的教官异口同声，同学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一屁股坐到还带着热度的塑胶地上。

　　两个班的距离就更近了，这样谢意琼就不得不怀疑他们教官是不是故意的了。

　　练歌练到一半，有好事的男同学提议要才艺表演，说着还自己先站起来吼了两嗓子。胆子是挺大，就是这音不太准。

　　褚婷跟谢意琼说悄悄话：“小琼儿，你要上吗？好机会啊。”

　　“我不……”

　　谢意琼还没说完拒绝的话，就被人一把推了出去。

　　“教官，这个漂亮妹妹请求出战！”

　　大家伙儿一看，哎呀，这不是那天晕倒被何舟成背去医务室的小姑娘吗。于是起哄声更大了，企管二班一直在喊何舟成的名字。

　　“何舟成！何舟成！何舟成！”

　　男主角这会儿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挠着头被几个男生推出来，和谢意琼面对面站着。

　　两个班的教官似乎也是看上戏了，找了块空地坐着，说是让他俩情歌对唱。

　　“对唱怎么可以没有《小酒窝》的姓名呢？”

　　“我投《屋顶》一票！”

　　“《因为爱情》！”

　　“操操操！我要听《好心分手》！”

　　“去你妹的好心分手，多不吉利，没看到咱们班长看上那姑娘了啊。”

　　……

　　最后两人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唱《屋顶》。

　　晚风拂过发梢，留下桂花的淡香。谢意琼也不知怎么回事，就这么跟何舟成对视着把歌唱下去了。

　　“将泛黄的夜献给最孤独的月

　　拥抱这时刻这一分一秒全都停止

　　爱开始纠结梦有你而美”

　　短短的三分钟里，谁的心，都没有踏实落地的机会。它在胸腔里热烈沸腾着，欢呼雀跃着，告诉这个身体的主人，这是遇见爱情了。

　　————————————————

　　放训的时候，谢意琼和室友慢吞吞的走在后边，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伴着昏黄路灯，脚步轻轻。

　　“说真的啊，那何舟成真挺好。长得高高帅帅，虽然看起来有点傻。我瞧他看你那眼神啊，有戏。”

　　“琼儿，你怎么看？嗯？”

　　女孩子说话的调调了掺杂了几分暧昧的颜色，谢意琼被说得一张脸通红，追着于姣挠痒痒。

　　何舟成和室友就走在她们后边，不是巧合，就是有意的。

　　男孩子们时不时往前边投去兴奋的目光，窃窃私语后又开始推搡起来。

　　“上啊兄弟，爱要勇敢说出来，哥几个为你撑场子。”

　　“去要微信去要微信！”

　　……

　　可能是身后的动静越来越大，谢意琼停下脚步往后看，就撞见了何舟成和几个男孩子闹成一团的场面。

　　她有些尴尬的眨眨眼，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打招呼还是装作没看见。

　　褚婷发现了不一般的氛围，扯过还在玩闹的于姣和庄悦和的袖子往边上走，一边走一边小声逼逼：“有眼见力一点啊，没看见企管那个帅哥跟在我们后头吗。作为一个合格的室友，最起码就得在姐妹疑似恋爱的情况下不做电灯泡。”

　　你看，说的多好，简直该征用录进名人名言语录里。

　　男生那边看漂亮妹妹的同伴走了，也自动后退到路灯照不到的地块，走之前还不忘推何舟成一把：“兄弟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接下来看你自己了啊。”

　　两个刚成年没多久的小青年站在路灯底下相顾无言，甚至连风吹过灌木丛的动静都比他们大。

　　……

　　旁观的的几位感觉时间就是这么一点一点从他们眼前流逝的。其实才过去了三分钟，但是在他们几个看来已经过了五百年了。

　　助攻室友谈恋爱也太难了吧。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

　　何舟成觉得再这样墨迹下去估计到门禁了还是问不出一个屁来，深呼吸一口，掏出手机：“那什么，我可以加你微信吗？”

　　4

　　其实好像除去军训的头两天，剩下的日子也并不那么难捱。结束的那天，大家一起去送教官，虽然平日里会觉得教官对他们太严，这会儿也都统一转变为一种名为不舍得情绪了。

　　和与何舟成加上微信之后并没有发生什么，大概就是每天的日常聊天而已。虽然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但谢意琼还是挺开心的。

　　国庆回来是属于华凌大学的“百团大战”，各个部门社团，想尽办法占取有利先机。食堂门前那一大块空地被音乐社和动漫社占着了，每天激情上演摇滚与二次元的热情碰撞。

　　谢意琼再三犹豫，还是遵循自己的初心去了校文娱，她不单单想更接近音乐，还想学着去怎么策划以及完成一整场活动。

　　按照华凌的惯例，每年的迎新晚会都会在新生军训结束前举办，可今年等了半天也没个消息。

　　去面试的时候才知道，今年校领导打算让大一新生成为这场晚会的主角，举办时间延迟到十一月。

　　在校文娱的面试场地遇见何舟成其实也不怎么让人意外，或许说，是情理之中。毕竟也从旁人的话里也零零散散听到了，这个男孩子不仅长相过人，对于音乐的热爱也是超过常人的。

　　谢意琼上去面试的时候清唱了一首英文歌，在普通人看来是首极难表演的歌，之于她却好似早已成为了习惯一样。在她心中，那个名为勇气与坚韧的种子，因为血液奔腾不息的流淌，重新冲破阻拦，向着光自由生长。

　　结束后谢意琼刻意留了一会儿，出于私心，她想等一等何舟成。

　　男孩子背着把吉他，简单的自我介绍后坐下，拨动琴弦开始唱歌。谢意琼在座位上听着，也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像是那吉他上的琴弦，被他轻而易举的拨动。

　　台上的那个人，会让她手心不由自主往外冒汗，会让她欢喜地心跳不断加速。温度腾升的同时，谢意琼只觉得圆满，是那种心灵契合的圆满。

　　确定了吧，就是他了。

　　脑海里有成片成片的烟火绽开，明明今天是平淡无奇的周一，却无故掀起了波澜。

　　台上那个沐浴着阳光的男孩子，带着懒懒的笑容，周身被染成淡金色，带着软软的绒毛。他的一举一动，都分外的迷人。

　　两人目光对到一起时，连风都静止了。

　　结束后两人顺理成章走一道，顺便吃个午饭。突然发现，没有室友的打扰，还真是让人身心舒畅的一件事。

　　但由于时间的紧迫，他们也没能去外边下馆子。好在食堂还有一两个窗口开着，盛菜的大妈正等待着最后一小波学生。

　　这时候，差别待遇就很明显了。

　　食堂大妈一看小姑娘长得这么水灵，脸就巴掌大小，露在外边的手臂也细细的，勺子一捞就把剩下的所有糖醋里脊盛进谢意琼的菜盘里。再看看何舟成，虽然菜式也是荤素搭配，但明显分量就比谢意琼的少。

　　“你长得好看所以大妈给你打的多也是应该的，可我寻思我也长得也不赖啊，为什么排骨就可怜兮兮的这么几块啊。”

　　何舟成数着小排骨，越说越委屈起来。

　　谢意琼被他的可怜样逗笑了，把自己的盘子往前推了推：“我一个人吃不完这么多，一起吃吧。”

　　“真的吗？”

　　一抬头就对上了何舟成黑曜石般漂亮的眸子，如果人也可以有尾巴的话，这会儿估计已经摇成龙卷风了。

　　谢意琼不由得想起小时候邻居家里养的萨摩耶，很亲人，又爱撒娇，让人见着就心软。

　　于是她又用力点了两下头：“可以哦。”

　　————————————————

　　没什么意外的过了复试，第一次部门会议，大家就接到了一个比较艰巨的任务，独立完成一份迎新晚会的策划书。

　　其中的很大一部分人，在这之前都是没有接触过活动策划这一块内容的。好在谢意琼的妈妈就是做策划的，多少也学到了一点皮毛，写起来也算是轻松。

　　大概很多情谊都是饭桌上培养的，谢意琼与何舟成有了更多的交流，他们会一起讨论关于音乐的梦想，关于生活的美好，还有学校附近的各种美食。才半个月，他们已经把周边的小店摸透了，细到哪家奶茶店的珍珠口感更好。

　　既然晚会是面向新生，谢意琼自然不想错过这次机会，但是独唱似乎使得节目的效果偏单薄，于是她找上了何舟成。

　　一个负责演唱，另一个负责吉他伴奏与和声。少女清润的嗓音与温柔的吉他声相映，光是言语已经无法相容他们的契合了。歌声与琴声超越了界限，开始染上颜色，琴弦与话筒似乎也跟着生枝开花。

　　谢意琼很清楚的记得，悸动最强烈的一次，是晚会前的一次自主排练。

　　入了夜，小山坡起了阵风，温柔拂过眉眼与发梢。夜空里没有星星，因为它们全部落进了那个弹吉他的男孩子的眼睛。

　　谢意琼透过何舟成的眼，看见了澄澈的星海，看见了红着脸的自己。

　　回寝室的路上，两人肩并肩，垂下的手因为距离关系，总会不经意间碰在一起。路灯把两人的身影拉得好长好长，远远望去，还以为是哪一对情侣，紧紧挨在一起。

　　不知道是谁先主动的，反正意识到指尖与指尖有了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时，两人的手已经牵在一块儿了。扑通扑通的心跳声透过神经，一路带着花火，连脚趾尖都酥麻得想要蜷缩起来。

　　掌心烫人的温度和湿湿黏黏的汗意，路灯下跳舞的飞蛾，静谧的夜风和浅淡的桂花香，大概就是这一晚最后的记忆了。

　　会不由自主发笑，会因为身边的人小鹿乱撞，连呼吸都失去分寸，这大概就是恋爱的滋味吧。

　　5

　　“你说……我们组个乐队好不好？”

　　这是两人在一起后，谢意琼第一次同何舟成提到自己的梦想，那个曾经被她亲手摔碎，现在又被一点一点拼补起来的美梦。

　　说起来，两人在一起并没有什么很有仪式感的程序，好像就是互相吸引一般，所有的一切都水到渠成。

　　何舟成坐在草地上，一只手撑着地，另一只手握成圆筒状，观察天上的星星。

　　“今晚的星星很亮。”

　　何舟成没有正面回答谢意琼的问题，只是示意小姑娘抬头看夜空。

　　夜里的潮气在空气里浸润开来，一颗颗星子挣开漆黑色的夜幕，散发出柔软而又澄净的细小光辉。树叶在簌簌作响，耳朵能听到清晰的脉搏声。

　　“即使只能发出微弱的光芒，它们也从未放弃过。在它们之中，有一些是生来就发不了光的，可是有太阳啊。太阳能发出炽热耀眼的光辉，那些灰暗的小星星，也能反射太阳的光，让其成为自己闪耀的源泉。”

　　何舟成收回手，指尖在谢意琼的眼睫上轻轻扫过，再印下温热的吻。

　　“你要成为自己的太阳。”

　　谢意琼自然是听懂了的。

　　第二天，她就开始联系部门里几个会乐器的同学，还有部门的学长学姐。但一天忙活下来，结果是，白费力气。大家都因为各种各样的顾虑，选择了拒绝。

　　可一个乐队的诞生，它背后的故事本就没那么容易。我们大多数人只能看到表面的光鲜，藏匿在阴影处的酸辛，又有谁真正了解过。

　　晚上吃饭的时候，谢意琼嗝两分钟叹一口气，蔫儿了吧唧的，饭没吃两口，全被筷子戳烂了。

　　何舟成把自己餐盘里的红烧肉舀给她，还是特意挑了最精瘦的：“怎么了，小姑娘家家的一点朝气都没有。”

　　“我可能，成不了自己的太阳了……”谢意琼放下了筷子，两只手托下巴，“问了一圈，连好消息的影儿都没摸到。”

　　这样的情况完全在何舟成的预料之中，他抬手捏了捏谢意琼的脸，轻笑道：“这才一天而已呀，更何况，万事的开头都是一个难字。”

　　“可是这也太难了吧……”

　　“那就多依靠我一点吧。”

　　“我偶尔也会想要成为你的太阳。”

　　男孩说这句话的时候，落日的余晖穿过食堂的落地玻璃，把他的身影雕刻得分明。漂亮的眸子蓄着光，一点一点闪着，它照亮了谢意琼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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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月后，何舟成带来了好消息。

　　“学校音乐社团的社长之前组的乐队因为一些原因解散了，他是个很优秀的鼓手。”

　　“我一小学同学，从小读不好书，在艺术方面却搞得挺好。前不久刚联系上人，说可以来做贝斯手。”

　　“不过先说好，虽然人齐了，但能不能做成功还是得靠我们自己呀，我的主唱大人。”

　　谢意琼的身子全程都在发抖，她张嘴，有太多太多的话要说，还是没能讲出什么来。

　　“我马上去写策划！”

　　独木桥走久了，怎么也能遇见大道吧。

　　至于前路等待的是什么，那是以后的事。

　　初次的演出定在圣诞节那天。

　　他们在市中心的公园找了块空地，早早搭起了场地。虽然天很冷，出来的风刺猎猎刮着脸，但每个人的心都是滚烫的，眼睛也是。

　　这样大的动静当然会引起不少人的关注，在演出过半的时候，闻声赶来的路人翻了一倍，他们把这个简陋的舞台，里里外外围得水泄不通。

　　天空飘起了雪花，似乎也在为今天这个不一般的日子庆祝着。

　　最后一首歌，是谢意琼自己写的，歌名叫《焰色花火》。这也正是他们这支乐队名叫花火的原因。

　　鼓声落地，前奏响起，谢意琼闭上眼，轻轻开口。

　　“如果我也可以遇见星云坠落
　　那是不是就多一种选择
　　　如果我也可以触摸风雪白头
　　那是不是就会珍惜更多
　　……
　　夜空里无声绽放的花朵
　　请你告诉我
　　哪里才是路的尽头
　　晴空下热烈燃烧的花火
　　你会是我
　　最想要的那一朵吗”

　　……

　　直到音乐声停了很久很久，谢意琼还是不愿意睁开眼睛。

　　耳边是观众热烈的欢呼声，还有不远处的商场飘来的“Jingle bells”。带着冬日凉意的雪花轻轻落在她的发梢，眉眼和嘴唇上，因肌肤滚烫的温度而开始融化。

　　明明今天的天气很好，风的力度也刚好，虽然身体还是会因为低温颤抖。

　　原来人在得偿所愿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笑，而是情不自禁落泪。

　　谢意琼睁开眼，泪眼模糊间，她好像真的见到了。

　　墨色夜空里，燃亮的那朵，属于她的焰色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