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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浩然 ...

  •   “我想习浩然剑。”

      谢瑾对宁留锋说。

      宁留锋含含糊糊发出了一个疑问的音节:“啊?”

      眼看着头一批学生几经波折地终于入院,教学事宜被提上日程,宁留锋头一个关心的肯定是自己徒弟。

      他甩手掌柜做得很习惯,让谢瑾自己去挑个武器和对应功法,左右藏书阁里有的,宁留锋全能教。

      宁留锋毕竟不是昊天神殿里的老古董,没什么按着徒弟的头让他硬学自己天下刀的爱好。

      但谢瑾所择的剑法,确实出乎意料。

      若要在剑法里挑出个数一数二的难学,浩然剑当仁不让。

      若要在剑法里挑出个数一数二的出挑,浩然剑也当仁不让。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浩然剑剑如其名,须以浩气作基底,方得以御剑自如,并非是人择剑,而是剑择人。

      以谢瑾的性格——

      天下刀、落霞剑,或者别的杂七杂八,都比浩然剑来得适合他。

      “求师父成全。”

      嘴上说着成全,谢瑾并无忐忑神色,仍是一贯如玉的温凉隽美,泰山将崩亦吝啬改容:“浩然剑返璞归真,不是胸有浩气之人不能练,我于此道上,既非良材,也非美玉。”

      他是知道的。

      谢家曾出过以浩然剑入道的圣人。

      那时九州未衰,昊天神殿供奉的所谓昊天不知被孕育在哪片荒野里,谢家的传承也不在一个整天哭哭啼啼的皇帝手上。

      大家都过得很好,都有风骨,依稀是诗歌里传颂的太平盛世。
      “我曾经很向往云上君。”

      谢瑾话锋陡转,转到了不知哪个犄角旮旯,“相传他及冠那年,魔族部首超然入圣,重兵压境,北秦乃至天下边疆岌岌可危,他孤身一骑奔赴万里,一箭诛杀魔首。”

      那实在是难以用语言形容得尽的潇洒。

      数十万人的战场,数万里的奔波——
      最后都只用一箭来解决。

      谢瑾通透,带着一点看破世情的刻薄,平素说话做事哪里都少年老成

      唯独提到云上君的时候,眼睛会亮,会小心翼翼地探出一点平时藏得很好的棱角锋芒。

      谢瑾说:“后来他上北秦的瞭望高台,诛尽三千里外的魔族,自此边境安定,赤血解甲归田。云上君犹不满意,逼着昊天神殿解散原有军队,不得养兵。”

      云上君于天下,犹如浓墨重彩的一笔传奇,留下的只有骄恣肆意。

      自然浓重。

      “我不知事时,不自量力想过,若是这些事由我来做,我一定能比他做得更好,更圆滑,不那么锋芒毕露,招全天下的忌惮。我能叫全天下人感谢我,对我心服口服。”

      谢瑾说着,微微弯起唇角,隐约有自讥之意:“后来我才明白,依我这种做法,我永远做不成云上君。当然,设身处地,我不会用他的做法。”

      “可是我会向往他那种活法。”

      世上曾有人,以他永远也做不到的方式活过。

      时光真是个很奇怪的东西。

      宁留锋不省人事了三十年,一觉醒来仍毫无自知之明地以为自己青春年少,风华正茂,做谢瑾兄弟都绰绰有余。

      可是时间终究留有烙印,譬如此刻,他会心平气和听下去,而非是像年少时一样,以酒代刀把那扫兴的王八蛋泼出个八丈远,潇洒拂袖而去,

      他甚至点评道:“你怎么知道云上君不会后悔?不会觉得你的风格好呢?”

      谢瑾显然是没想到还有此等杠精式提问。

      宁留锋懒洋洋往后一仰,把自己仰成个四仰八叉的半瘫:“人做事总会有后悔的那一刻,说不定云上君正在哪个角落里悔恨当年憾事。”

      可是啊。

      “可是——”他似是想到什么,自顾自笑开来,他笑得不收敛,恣意从眼角眉梢铺张地浸到每根头发丝,生搬硬套的皮囊掩不住一身放肆,“有些事,别说重来一次,重来一千一万次,还是会一样照做。”

      “事后无论怎么后悔,至多多骂自己几声蠢货。”

      他一副明晃晃写满“我有故事”的话语姿态,和泯然众人的长相,简直不搭调极了。

      偏偏谢瑾视若无睹,无知无觉地在那里问:“所以师父觉得浩然剑如何?”

      “……

      啧。宁留锋瞬间意兴阑珊,觉得这小子无趣极了:“不如何。”

      他自己说罢先仔细看一眼,没发觉谢瑾有任何神态变化,依旧是该死的雷打不动。

      逗都逗不动,更无趣了。

      他敛了眼睛,声调如常:“不止是浩然剑,世上任何一门功法,我都不拦你。但你修习之前,总该知道自己习的是什么,世上又有哪些功法吧?我习刀前,便是翻遍了整座……”

      他含糊地将“公主府”这三个字一带而过:“翻遍了整座藏书阁的功法。恰好宗法尚未想好如何解你封印,你心里先有个底,再言其他,比如这个——”

      宁留锋扬手把浩然剑的功法丢给谢瑾:“你先看看有没有什么不会的,有不会的问我。”

      世上为人师长者众多,疾言厉色者有之,顽固不化者有之,温润和煦者有之——然而像宁留锋般光棍不负责任到这个地步的,恐怕是开天辟地头一个。

      可怜谢瑾没被修行者真正教过,当真接过剑谱,认真翻阅起来。

      剑谱上字形如剑,笔画如剑,况且横竖撇捺角度各异长短不同,拆分开来看,即是无数把出鞘入鞘,正挂倒悬的剑,将剑意讲得淋漓尽致。

      剑意森森地合在了一起,严丝合缝地凿出一方小世界。

      谢瑾举目四望,举目天地,天是浩然光明,地也是浩然光明。

      好一把浩然剑。

      转眼,他被无数的浩然剑气逼到天地同一个角落进退不得,无数的浩然剑气皆在问他同一个问题:

      问他何以执剑。

      凭机心深沉,凭刻薄世俗,凭命数注定。哪一个,配拿得起这把堂皇正大浩然剑?

      “云上君与我是天上地下两个极端,不妨碍我心向往之。”谢瑾合眼,神容平静,“浩然剑与我纵然天生不合,我平生未做过亏心事,为何不能习?”

      他闭眼时,身上为数不多的人气消散无踪,宛如庙里神灵得天独厚的精美塑像,无畏人世,所以漠然:“浩然剑为剑道翘楚,我习剑想习人间最强的一把剑,够了吗?”

      没有仁义道德,没有苍生存亡,没有浩然天下,习剑仅仅是因为想习人间最强的一把剑。

      这个理由够了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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