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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鹤归 ...


  •   “这和我昨晚梦里见到的仙鹤一模一样。”

      沈延元听了梨生的话,再眯起眼睛去看那只仙鹤,发现它确实与梅鹤子散发的气息不同。他停下动作,观察两人的对峙。

      梅鹤子捋了捋耳间的碎发,又迎上屋檐仙鹤的目光。

      “夫君今日来见我,竟还是为了白氏这个贱/人,想来真是讽刺。”

      仙鹤端详她一会儿,盘旋几圈落地成一位和白黍离样貌相似的男子,想来便是严曙。

      他目光里带着疏离与厌恶,开口回梅鹤子:“我确实对你有所亏欠,可与我的妻儿无关,你要恨就来恨我。”

      “妻儿?”梅鹤子冷哼一声,“你说这话时可曾想过,我是你八抬大轿迎进门的发妻!”

      院中刮起一阵妖风,梅鹤子又调出丝线来要去捆白罗敷母女三人,严曙皱了眉头抬手,风刃将丝线全数切断。

      梅鹤子狂笑起来,带着眼角的泪像个疯人一般。

      她的声音凄楚又尖利:“你娶我进门时,说会好好待我,我信了。从我十六岁起,我便认定了,我会带着严姓走入坟墓,到死,也不负你。”

      “我没能给你一儿半女,你要娶妾,我便答应。只要为了你好,什么我都答应。”

      “我考虑什么事情,先想到的都是对夫君好不好,我的生命里,‘严曙’比‘梅鹤子’重要得多。”

      “他们说你死了,我不信,我痴痴等了你十年,每日期盼你归家。而你却和你的妾过得好好的,儿女双全,自在逍遥。”

      “我就这么令你厌恶吗,你欺我瞒我,让我以为你爱我。到头来你却宁肯抛弃‘严曙’这个身份也要离开我。”

      严曙闭起眼睛,须臾又缓缓睁开。

      他注视梅鹤子良久,再慢慢回她:“我娶你时,没有骗你。我心疼你早早离开父母,嫁进严家。我也记着你是一路陪着我的少年结发妻子。”

      “那些关心与偏爱,都不是假的,我真的想好好待你。鸳鸯荷包,我一直戴着,因为是你亲手做的,我喜欢。”

      “你是都城内有名的贤妻,人人都艳羡我,我也想给你最好的。可是那么些年了,我却发现,我钦佩你,敬爱你,就是无法爱你。”

      “罗敷进门的前几年,我对她不理不睬,可有时总莫名想到她,想到她柔柔弱弱叫我‘夫君’的样子,想到她在某个雨天给我撑伞的样子。”

      “直到那天你同她摔倒在院子里,我忍住想扶她的念头去扶你,我心下就明白了,我爱的是她。”

      梅鹤子觉得可笑,笑他也笑自己。

      “你休她,不是为了我,而是因为怕,对吗?你怕你的爱意藏不住,怕我知道了为难她。可笑,我还给拦了下来,让你第一次休她失败了。”

      严曙回应她:“我是在怕,但我未想过逃避这份感情。我休她,就是为了能早日出府和她相会。第二次和第一次,我的想法都不曾改变。”

      梅鹤子嘲讽一句:“可真是……痴情郎。”

      她忽地上前掐住严曙的脖子,眼神中迸溅着怒意,而严曙也不躲,面不改色地看着她。

      “夫君!”

      身后的白罗敷意识清醒过来,两眼含泪,头发凌乱地喊着严曙。这一举动更刺/激了梅鹤子,她不自觉收紧手掌。

      严曙还是一副淡然的模样:“我早已死了,是个魂体,你这样对我又有什么用呢?我留在人间,不过是想保护他们母子三人,宛儿遭你毒咒,我解不了,只能帮她吊着一口气,等你怨念消了。”

      梨生听了他的话明白过来,又靠着沈延元说:“原来仙鹤入梦看着白宛丘,真是在帮她延命。”

      梁平昔看不惯他们亲密的样子,一把揪住梨生的衣领子把她提溜出来,语气中带点不忿:“小丫头,叽叽喳喳讲什么秘密,好好看眼前的大戏。”

      沈延元不露声色地打掉梁平昔的手,瞥他一眼:“你也好好看着吧,记住教训。”

      “沈小将军才是,记住教训。什么话都得说明白了,才利人利己。你说对吧?”梁平昔冲着沈延元说完,又回头去询阮苓意见,她还是往常那般,笑着不回话。

      沈延元懒得理梁平昔的阴阳怪气,又接着看眼前的局势。梅鹤子明知没用还是掐住严曙的脖子,越收越紧。

      严曙无奈地又闭上眼,语调平缓:“我本不想骗你,但又不想你遭人非议。我假死,把仙鹤眷侣的传说连同‘严曙’一齐留给你,是我最后能做到的事了。”

      “从那以后,我就只是罗敷的丈夫,黍离宛儿的父亲,一个乡野之徒,一个落了一身病的书生。”

      “我的生命划为两半,前半生统统留给你,后半生我只想过自己真正想过的。这对你残忍,我知道。”

      “可是鹤子,人的心意演不了,我骗不了我自己,。你就当严曙真死于水中了,现在出现在你眼前的,是与你生命毫无关系之人。”

      梅鹤子的眼泪又复掉下来。

      “可是我现在的难过也不是假的。我等了这么多年的人,我朝思暮想的人,我怎么才能装作毫无关系?我要怎么面对虽然恨你,却又想再抱住你喊一声‘夫君’的冲动?”

      “严曙,我一厢情愿爱你,是我错了。”

      梅鹤子的手渐渐滑落,她自知严曙和她皆是魂体,互相间无法伤害,而白家母子被严曙的结界护着,也是下不了手。

      她眼里若是一处湖泊,此刻便是大风大浪过后的平缓,宁静极了,在慢慢封/锁结冰。

      “我多希望,他是叫我母亲。”

      梅鹤子忽然看向白黍离的方向,静静笑了。

      “如果我有儿有女,至少证明,我是真的和你留下了些什么。不是虚幻的仙鹤传说,而是能将我们真正故事流传下去的世世代代,骨血至亲。”

      “我祝你来生来世,自由自在。祝你的妻子白氏长命,无法与你同代转世。祝你的儿子有所爱。祝你的女儿美丽,嫁给好人家,儿孙满堂。”

      沈延元听得沉下脸来:“我怎么觉得,不像是祝福。”

      梨生纠结着赞同:“倒像是诅咒。”

      严曙一双眼睛清明,望着梅鹤子又说:“是我负你。今生已了,来世偿还。你在人世间徘徊太久了,同我一起,去投胎转世吧。”

      梅鹤子学他的样子闭了闭眼,又缓缓睁开:“好啊。”

      她手一挥,趴在地上的白宛丘褪去鹤羽,又回到明丽少女的模样。

      “不过我还有事要做,要劝告一位贵人,莫步我的后尘。”

      梅鹤子话音落下,扬起一阵烟尘,阮苓惊呼一声,不留意间被丝线缠住拖了出去。

      梁平昔见状立马出手,沈延元也赶忙上前,只是甫一到那丝线便自己断开了。

      沈延元疑惑几秒抬起眼睛,反应过来:“调虎离山!”

      他立马掉回头去,梨生已没了踪影。他早该想到的,梅鹤子最擅障眼法,怎么会当着他的面直接抢人。

      “梨生!”沈延元叫了几声,手下刮起风将烟尘吹散向内寻她。

      梁平昔要守着阮苓,只能在原地看着沈延元,眉毛皱成个小山峰。

      沈延元身边烟尘极大,想必是梅鹤子用尽最后的力气弄出来的,把他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

      他停住没回应的呼叫,低头利落地抽出腰间的匕首,闭上眼划破手掌。

      鲜血自划痕渗出,沈延元睁开罗刹般的眼,攥紧了拳头。

      那血滴落之处,像火烧一般冒起烟来,沈延元伸手自前挥,低沉的嗓音像回荡的梵钟声:“散。”

      鲜血飞扬起来,四周烟尘“滋滋”作响后被他泛起的青烟取代,一阵后没了踪迹。

      两只仙鹤唳声而起,飞出院外没了踪影,梨生坐在院中树下,怅然若失地呆望着前方。

      沈延元如释重负地舒出一口气,上前轻轻抱住她。

      “没事了。”

      梨生这才回过神来,嗅到血腥味松开他的拥抱轻触他手心的伤痕。沈延元不以为然地把手背过去,安慰她说:“小伤,不碍事。”

      “得止血。”她在腰间摸索一阵,又看向自己的裙摆。

      沈延元洞察她的意思,阻止她说:“别,我有手帕。”

      梨生看他单手包扎不便,又帮他细细缠了一道,打了个结简单包扎。

      真是……熟悉的场面。

      “梅鹤子和你说些什么?”

      “没什么。”

      梨生垂下眼睛摇摇头,又把目光放到身后的白家母子上。白罗敷正向梁平昔道谢,白黍离抱着白宛丘,一句话也不说,目光里尽是复杂。

      “梅鹤子的诅咒,还是应验了啊。”梨生喃喃道。

      白宛丘病好,又是那位美丽少女,来说亲的人又会踏破了门槛,而她也终会寻位合心意的郎君嫁了。

      白黍离的爱意来之汹涌,一辈子也说不出口。只能怀恋深夜中惊醒,一盏灯,一双人,世上无论成为什么样子他都深爱的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属于他的人。

      ——祝你有爱意,祝你得不到。祝你看她作嫁娘,祝你余生思鹤归。

      梨生看着仙鹤远去的方向,耳边又是呼啸的风声。她衷心希望梅鹤子下辈子再也不要遇见严曙,再也不要为了所谓的“夫君”活着。

      就做一只独来独往的仙鹤,在林中刮起风与落叶。凡尘间,再没有属于她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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