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见我多欢喜［重生］》橘五六

23、颦颦

　　珠钗的尖头扎进皮肉里，像刺一般要把人撕裂。

　　元清说不出话了，一口鲜血带着窒息感从心头涌上来，替代了他的言语滴落至雪地上。

　　“你这又是何苦！”

　　梨生顾不上昏沉，赶忙上前拉住他的手，防止那珠钗扎得更深。元清的力气抽离了身体，由着她困住自己，半眯着眼露出疲惫的笑。

　　她看着还在不断渗出来的鲜血，觉得元清的手也渐渐变凉，她转头去问身边的沈延元：“该怎么办？”

　　沈延元蹲在雪地里拿不准主意。珠钗正扎心口，贸然拔/出来不是好主意，但血也止不住，再这么下去，元清用不了多久就会失血而亡。

　　“你别睡，千万别，我们先找个落脚地方，再找个大夫。”梨生回头看看，苏瑞禾尖叫了一声便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是也化了石像。

　　元清把梨生往上拉的手握住往下一沉，虚弱地发声：“不用救……”

　　“你说什么胡话！”梨生不答应他的请求，快哭出来般求助沈延元，“沈延元，帮帮我……”

　　那张小脸拧巴在一起，手臂还在坚持用力拉拽着元清，她想把他从鬼门关拉出来。

　　梨生怕死，也怕别人死在她面前，她要救他。沈延元应了梨生的请求，也上前要去拉元清，元清无力地摆头，透过他们去看雕像般的苏瑞禾。

　　“不……救……让我去见……颦颦……”

　　“颦颦是谁？”沈延元顿住拉拽的手，俯身把耳朵贴近元清。

　　“故人……”

　　元清没了力气，脸色白得要和雪地融在一起。

　　来不及了。梨生心里忽然升起一种叫“遗憾”的情感，眼泪断了线掉出来。

　　“元清。”

　　身后的苏瑞禾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身边，脸色也是煞白，开口说话像是费了很大力气。

　　“你要走，我不会拦。你要爱谁，我也不会管。我可以再也不杀人，可以把满院的紫藤花砍掉，你不必死。”

　　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轻柔地按住伤口，血流速度慢了下来。

　　“你可以不再是我的夫君，就做你想做的，我们再无关系。”

　　狐狸是很会骗人的，但这一刻的苏瑞禾没有骗人，梨生甚至可以透过此刻的她看见那个树下的少女，一字一句清晰地说出“夫君”。

　　元清眼里黯淡了七八分，冰凉的手按住苏瑞禾的手背。苏瑞禾侧目去看他，想说什么又停住了，只是定定看着。

　　“没必要……”元清开口，伤口离开苏瑞禾的灵力又重变得狰狞。

　　人若一心求死，再多力气也救不回来。苏瑞禾救他是在用自己的灵力去赌，用自己多年的修为去救一个不会回头的人。

　　生命没有那么容易做交换，元清知道就算她是九娘娘，救他也是要费大力气的，弄不好大半修为都得搭进去。

　　他看着苏瑞禾的眼睛，惊觉多年来自己没能好好看她。她其实很像那只小狐狸，瞳孔透亮，珠玉也比不过。

　　元清想叹息，疲倦却先一步而至，他仰起头看着天空，阴沉的天气好像水乡连绵的雨天。

　　“我现在……还是……你的郎君……我死后……就要做元清了……”

　　他拂开苏瑞禾的手，在场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他把心口的珠钗往内一推，就连那破损的琥珀头都推进了心腔。

　　血腥味遍布了嘴内，瑟瑟的冰凉地像刀子，把他的思绪和他的身体切开。疼痛感更强烈地传来，他本能地皱起了眉头。

　　颦颦应该也很痛吧？不然怎么老是皱眉呢。

　　他的一生应该只为一个人而活，不应该，不应该……

　　他看到一双眼睛，金黄的，好像月亮。

　　那是他这一生，最后想到的东西。

　　///

　　元清见过梨仙，在他人类躯壳将死之际，那位谪仙人低下头来，告诉他那只小狐狸回涂山去了，他这才在深林中的草屋内呼出一口气。

　　那只狐狸不大聪明，他总是担心它再被猎人抓去。

　　人类的贪婪是最深的丑恶，埋藏在每一个人最原本的心中。元清想到自己曾有过的荒唐念头，更觉得对狐狸有愧，也不知他死后配不配再见到颦颦。

　　“狐狸还许了愿，只不过愿望总有代价。我知你因想取它性命而一直有愧有心，不知可愿代它偿还？”

　　“我应了颦颦的遗愿，不能自戕。但此时我身将死，又觉这几十年是苟活的，于狐狸，于她，皆是有愧。仙子，我本有罪，就让我代它受过。”

　　元清垂垂老矣，早不复当年，就连一双眼也在将死时变得浑浊。

　　梨仙看着病榻上的他，挥一挥袖子。

　　“狐狸心里，最想要成为一个人。它想变的，却没有变成的那个人。”梨仙呼出一口气，“那总该有人替它做涂山的白狐狸。”

　　元清再睁眼时，跪在皑皑的雪中，漫天的飞雪落在他的身上，好像初见谁一样。

　　——谁呢？
　　——是谁呢，和他一样，皮毛皑皑如雪。

　　都说狐狸擅骗，也薄情得很，连脸都记不住，得靠气味儿才能识别故人。其实也有狐狸，一件事记得很久，一生过得很长，但总只记得最初答应的事了。

　　“要变，就变颦颦姑娘好了。”

　　“我为颦颦而活。”

　　狐狸是学人的动物，终不是人，它参不透人的心思，只好学人。爱与被爱，都要学来。

　　“短短一生，得幸有元清公子。”

　　“就做你想做的去吧。”

　　我想做的，是什么呢？

　　——我想在紫藤萝花开的时候跳舞，像你一样地活着。
　　——有个人惦记着我变成你，我没做到，总有点愧疚。我是因他才得以活的，我想让他开心。

　　人人都说南柯的临仙美，花阁的门槛都快被踏平了。举世无双的姑娘在高楼上低下头来，看着寻来的花客，发间珠钗的琥珀闪烁着光。

　　她捂着嘴回应那门口的人：“承公子错爱了，奴家不留客人。”

　　花客焦急地抬起头，想再多看几眼花容：“那小生冒昧，可否知姑娘芳名？”

　　这个问题，她听过好多遍，皆是不同的人在问，她的回答也是不同。

　　“颦颦。”姑娘皱起眉头，“颦颦蹙蹙的‘颦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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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好！！
狐狸的过去讲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