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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报复 ...

  •   这世上有许多东西是留不住的,遗忘的旧物,寿终的亲人,变了心的爱人,甚至于是某个夜晚的月亮。

      觉得难过往往是察觉到了这样的留不住,再怎么样也好,终将会是过去的。

      苏瑞禾就是这样,灵力高强的青邱九娘娘,想要的东西却留不住,亘在心头成为了刺,把自己和他人都扎得鲜血淋漓。

      分明该是受人同情的被害者,偏偏最是不甘心,费尽力气害人亦害己,拼了全力只为留住一个慰藉自己的假象。

      沈延元觉得她可悲到可笑。

      “我没答应的事,九娘娘就莫怪不守承诺了。”

      抬轿的狐狸放下轿辇恭敬站在一旁,苏瑞禾也不下来,斜撑着身子看向他们这边:“仙使莫不是忘了,青邱是谁的地盘?”

      沈延元不怒反笑:“我没忘。只是你还称我一声‘仙使’,也就知道我为谁而办事,我只是做我该做的。”

      她正起身子来,目光越过沈延元望向后面的元清。

      “仙使若执意如此,奴家也是没法子。只求您办完了事快些回去,青邱最近天气可是恶劣。”

      苏瑞禾说完又把话头掉向元清:“夫君,该是时候归家了。”

      元清的眼睑轻微跳动了一下,被梨生捕捉到了。那是一种在极度厌恶和无可奈何下产生的动作,就算他下一秒难受到倒地昏厥,她也能理解。

      元清没如梨生所想,他很快调整了自己的表情,把手中的珠钗用宽大的袖子遮掩起来。

      面上还是往日的平静样子,缓缓开口道:“我想回去的时候自然会回去。”

      又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推辞。

      苏瑞禾习惯了这种冷冰冰的语调,只是没想到自己戳破了他的梦,他还是这副样子。她吸了一口气俯起上半的身子,一副怅然样子:“夫君,再不走,怕是就要变天了。”

      她话音刚落,黑云又压得更低了些,空气里的水珠也增多了,风从身后的林子里裹着雪地的寒意袭来,刺骨的冷。

      梨生很不舒服,耳朵里嗡嗡响着,心里也像压了块石头,嗓子眼里堵了条鱼般,随时要跳出来。

      这云不像云,像块黑压压的大石头,悬在她的头顶上,不知什么时候掉下来,把她碾得粉身碎骨。

      梨生压着心口皱着眉头的样子落到苏瑞禾的眼里,她抬眼又说:“对夫君这种在青邱待惯了的人来讲,这天气也许没什么。沈公子是仙使,天赋异禀,梨仙庇佑,也是没什么。”

      她嗤笑:“只是苦了沈仙使背后的小姑娘,可就快捱不住了。”

      沈延元闻言去看梨生,确实是快撑不住的样子,他本来没什么感觉的感官忽地灵敏起来,感受到潮润压迫的空气,和一种心慌的冷。

      指甲嵌进掌心的痛感让他猛然明白过来,他在紧张。

      他害怕梨生死。

      梨生看着他的样子勉强凑出个笑来:“别服输……我死不了。”

      她是凡人不假,却也不是个普通凡人。她死过,也就明白将死是个什么滋味,这才哪儿到哪儿,不过是威逼利诱他们放弃帮临仙。

      她惜命是真,倔脾气也是真,既然说要帮沈延元,就要挺到最后,不向苏瑞禾低头。

      况且她有预感,腕间的镯子不一般,帮她重生的那位神仙也不一般,不会让她轻易死在青邱。

      梨生把佝偻的背又挺直了,重压感使她嘴里一股子腥甜的味道。

      元清不安地摸着手里的珠钗,抬起头来,一滴水珠滚落在他的脸颊,留下泪痕似的水迹。

      “苏瑞禾,你既然都说了我不是他,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呢?”

      苏瑞禾像在回忆什么,眼中有些光亮:“不管你什么身份,都是我的夫君。是我救了你,你因我才得以活。”

      元清的脑子里忽然闪过梦里的片段,幼小的白狐狸,水乡的白墙灰瓦,歌楼里飘舞的衣袖。谁拉住了谁的手,含着泪道别一般说:“我因你才得以活。”

      他笑起来。

      笑声不是寻常的欢乐,夹杂了很多情绪,比这天气还诡秘。梨生听到了心里的压迫感更深,终于是忍不住呕出了一口血。

      “梨生!”沈延元注意到动静,慌忙过来扶住她。

      鲜红的血喷溅到雪地上,很快洇开,形成树杈般的图案。

      “我没事。”,梨生擦去嘴角的血迹,又用另一只干净的手去安抚沈延元泛白的手,“吐出来舒服多了。”

      元清的笑声逐渐变小,他拿出手里的珠钗对着苏瑞禾:“你知道我看出什么了吗?”

      “什么?”

      “你的恐惧。”

      他看向背后的沈延元和梨生,又盯住苏瑞禾:“珠钗的事和他们无关,甚至和你也无关。”

      苏瑞禾站了起来,两只蒙面的红狐狸趴下来,化作两盏悬浮的灯笼,照得林间的雪更是发亮。

      她盈盈对元清笑着:“和你,更没有关系。”

      元清并不在意,而是偏头看了眼珠钗:“你不想知道我每日做了什么梦吗?苏瑞禾,你能关住我的人,但是关不住我的梦。”

      “我和珠钗当然有关,是你也不知道的渊源,虽然我还不清楚,但模糊地感知到了。”

      他鄙夷的吐出一句话来:“你可悲极了。”

      苏瑞禾沉下脸来,天气随她变得更差。沈延元看着怀里的梨生,黑着脸要去抽腰间的佩刀,梨生一把按住他的手摇头,轻声说道:“我不难受了,那黑云不是冲我来的。”

      沈延元一看,阴影最深重处果然移到了元清头顶。

      梨生低声说:“要去帮元公子吗?”

      她的气息很近,沈延元觉得自己耳朵发痒,他偏了偏头:“不用,还没到时候。”

      信物的使命也就是提醒沟通的两人曾有的过往,沈延元的使命也就是等到收了东西的人想起来过往,好联通心意。

      他有预感,元清的记忆得刺/激下才出得来,现在还不到时候。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太多了。”元清不受黑云的压迫,说话还是那般,“你不知道我有多厌恶你看我的眼神,让我觉得你要透过我看另一个人。”

      “我早察觉你爱的不是我,只是我也在骗自己。”他把珠钗掉了方向,尖头对准自己的方向,“在欺骗中,我更厌恶你,我不要你安心。”

      “你要我爱你,我偏不爱,你要我看紫藤萝,我烧枯一棵又一棵的树。你知不知道你每次复原它们的样子有多可笑。”

      “你让我远离珠钗,我怎么可能听你的?我的救命之恩就报在你的一声声‘夫君’里了,你还不明白?”

      “这么多年的互相折磨,我知道你最怕什么。我本来想,查出珠钗的故事,离开青邱离开你,放过我们彼此,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珠钗离元清更近了些,苏瑞禾却听着他的话渐渐失了光芒,像青邱道上的石灯,一动不动。

      “我要用我的自由来换你的一场噩梦,你永远要记得我决不会爱你。”

      他将珠钗的尖头刺向自己的心口,力道大极了,直接贯穿他单薄的衣衫,喷涌出大量的鲜血。他的眼前模糊了,目光涣散开来。

      隐约有几个人影向他跑来,还有狐狸的尖利叫声朦朦胧胧。他也算是报复了苏瑞禾了吧,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他这个假郎君了。

      人死前,会回忆起许多过去,美好的或悲哀的一生,走马灯一般。

      一个姑娘摸着一只白狐狸,回头对他笑了,叫他元清。那双眼睛很美,染上了病痛皱起来,揪得他难受。

      颦颦蹙蹙,黄梅时节。

      他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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