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见我多欢喜［重生］》橘五六

18、愚者

　　瀑布里面是个山洞，据沈延元所说，是青邱白狐祖先最早的居所，梁平昔是白狐后人，他所持有的玉牌也能开启洞穴入口。

　　山洞里面火光不足，两遍壁上隔了老远才有一盏石灯亮着，梨生走得磕磕绊绊，不得已被沈延元扶着。

　　“这地方怪折磨人的。”

　　“狐狸恢复原型走起来方便。对我们寻常人，可能是苛刻了些。”

　　梨生看着沈延元气定神闲向前走的样子，心里想你可不寻常。

　　梨生在这儿也分不清方向，只能由沈延元带着走，七拐八拐就来到了一处宽敞地方。

　　此处和狭小的甬道不同，是圆形的结构，斜上方空出个缺口，光从那里照进来，还顺带着一些雾气。

　　雾流动在光柱中，把细小的粉尘也卷动起来，形成一条流动的绸带，轻盈地存在于这个空间。

　　沈延元站定了，向着前面喊：“苏瑞禾。”

　　梨生意识到到了地方，也把要背直起来。

　　眼前的圆形场所零散地刻着一些浮雕壁画，梨生一想摸上去，手腕的镯子就发起了亮，她连忙把手缩回来。

　　“仙使前来，所为何事？”

　　苏瑞禾的声音清清透透地传过来，梨生看过去，几只黄白的蝴蝶不合时宜地从上方缺口飞下来，绕在光带间。

　　尔后又往后飞，梨生先是看见一双发着幽光的眼睛，然后是雪白的皮毛。一只灵兽悠游自在地从黑暗中走到光下，身后展开的，是九条如藤蔓般的尾巴。

　　苏瑞禾化了原型。

　　“我来不是找你，是找元清。”

　　狐狸生性狡猾，更何况是苏瑞禾？沈延元已不指望从她口里问出事件的原委，转而把希望放在元清身上。

　　“他不在这里。”

　　“他在哪里？”

　　“我不知道。”

　　“你撒谎，你把他藏起来了。”

　　苏瑞禾抖了抖身子，端正地坐在光照下来的地方，慢悠悠地开口道：“我不敢骗仙使，我未曾藏过元清。”

　　梨生脱口：“可他不在住所，最后见过他的人是你。”

　　“没错。”苏瑞禾很是坦然，“可那又怎样？”

　　“你吩咐下去让我们不许见他。”

　　“是他不想见你们。”她纯白的皮毛在光中皑皑如雪，刺痛了梨生的眼睛，“准确来说，是不再关心那个什么珠钗的事了。”

　　沈延元被白光晃地眯起眼睛，说话声却还清晰回荡在山洞中：“你昨日和他说了什么？”

　　苏瑞禾狡黠笑笑：“无可奉告。”

　　“那我换个问题。”沈延元走近了，身长玉立的倜傥将军在庞然灵兽前也不显畏惧。

　　“他回来了吗？”

　　“什么？”苏瑞禾的身子一顿。

　　“我是说，你的郎君。”沈延元抬头看着那双眼睛的瞳孔渐渐放大，知道自己探寻到了深处。

　　他不急不慌：“告诉我你知道的，作为交换，我告诉你珠钗的秘密。”

　　///

　　苏瑞禾记不清自己多少岁，只记得自己大概活了一百年。她的长辈说，她不需要记年龄，只要记得自己有成为九尾的天资。

　　然后潜心修炼，等到了合适的时候，给她安排一门合适的亲事。再然后，就成为青邱人人尊敬的九娘娘。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算是“合适”，也不知道什么亲事算是“合适”。

　　她无聊时，常守在自家院里的枯树旁，想着让它开什么样的花。

　　有一天那个“合适”的人出现了，来自涂山的白狐，名字自称“元清”。涂山内乱时他逃了出去，在人间待了许多年，现在又回来了。

　　他们说，他是涂山白狐血脉中的唯一幸存者。

　　他们说，他是她未来的夫婿。

　　那位温柔的涂山白狐看着她，问她的年纪，她说不知道。他笑着看她：“狐狸不讲究那套，但看面相，在人间，你是豆蔻年纪的少女。”

　　他又说：“你的经历还不多，豆蔻的少女，不要那么草率地做决定。你可以再等上许多年，再告诉我，你要不要嫁给我。”

　　苏瑞禾听不太明白。也许是他在人间待了太久，和别的狐狸说话都不一样，他说的“情”啊，“爱”啊她不是很明白，他也摇着头说，他也没完全参透。

　　但是有一点没变过，从她见到他起，她就认定了自己的夫君和“元清”两个字绑在了一起。

　　狐狸靠气味识人，可她却把那张脸记得好清楚，有多少个夜晚，丝毫不差地刻在她的梦里。她的答案一直会是“好”，只要他问。

　　可他没有。他说他在人间有遗憾，必须要去完成，他说她不必等他。

　　苏瑞禾固执地在他在青邱的住所种了紫藤萝花，那是当初他说的最爱的花。她把记忆都放了进去，只等他回来，她要和他一起看看那些岁月。

　　她等了很久，她不太记日子，也不知道到底是多久，但她现在是九娘娘了，灵力也很稳定，再也不会被一棵不开花的枯树气到。

　　他还是没有回来。

　　有人说在南柯见到了他。苏瑞禾趁着月圆去了，没寻到那张熟悉的脸，但那宛若天人的舞女，身上有他的气味。

　　淡淡的，淡淡的，像他说话时一样温柔。

　　她也曾想向那位梨仙许愿，求能再见他，只是梨仙说她帮不了她。

　　元清可能也许了愿，是关于他在人间的故事吧，只是他从没告诉过她，也不曾加入她。

　　苏瑞禾在南柯待了半月有余，每天都会见到那位舞女。她头上有根珠钗漂亮极了，大概是元清送的吧。

　　她不曾和她说过话，只是远远地看。她的言行举止和他像极了，特别是那双金色的眼睛，她是狐狸，是与众不同的狐狸。

　　是被他爱着的狐狸。

　　苏瑞禾又打听到有位姓沈的仙使，只要有信物，就能寻到你想见之人。可她求不了，沈延元就在她面前，可她求不了。

　　因为关于元清的一切都没有留下痕迹，只有她日复一日的梦，和满院子虚幻的紫藤萝。

　　她落荒而逃。

　　回青邱的路上，她捡到一位少年，他是只白狐，但化形还不稳。烧得很厉害，记忆也丧失了，味道也微不可闻。

　　可是她记得那张脸。他说，他叫元清。

　　即使知道他不是他，他没有金色的眼睛，他不是涂山人，他也不喜欢紫藤萝。

　　可苏瑞禾甘愿做自欺欺人的愚者，让他住进那个院子，杀掉闲言碎语的侍女，告诉他，他病入膏肓，要他喝那些药，让他弥漫着淡淡的熟悉味道。

　　也许病的人实际是她，但她不在乎。

　　就算现在的元清说一万句“我不会爱你”，她也不在乎了。她曾听过最残忍的话从最温柔的嘴中说出。

　　——“不必等我。”

　　她只是想做一个人的妻子，想她的郎君和“元清”永远关系在一起。

　　就让她做一个十足的愚者，像永远也开不败的紫藤萝花，在她郎君的视线中，长久折磨着他。

　　她和“元清”的新故事才刚刚开始，她才不要因为一根珠钗再次失去。

　　苏瑞禾看着沈延元，把语调放慢，像记忆中的那个人：“我可以告诉你。只是，不要让我的郎君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