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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

  •   (二十四)

      “偷东西!偷东西!”

      “你爸爸是小偷,你也是!”

      “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深巷子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脏污的水被随意倒在巷子口,四周的高楼被分割成一个一个的小方块,鸽子笼似的凑着无数只穷困潦倒的鸽子。鸽子的窗口里高挑出一节一节的竹竿,竹竿上挂着五颜六色的花内裤和哪家孩子的尿布。

      方晏初已经几万年没听到这种话了,这一段记忆居然没有分在那八成里忘记,而是死死地留守在他的脑海里了,以至于现在被梦魇翻出来。

      他腰里挂着一串钥匙,两个家门钥匙一个房门钥匙坠在他腰间发出稀里哗啦的响声。方晏初迈过巷子口的脏水往最里面走,对周围的声音充耳不闻。

      他已经忘记了自己要去的那个家到底在哪个房间里,只有脚像是有自己的记忆一样,轻车熟路地绕过凸起的杂物堆和凹凸不平的水沟,把他往更深处带去。

      方晏初钻进一个昏暗的楼道口,在时灵时不灵的感应灯下慢慢爬上五楼,最后在五楼最角上的那个房间门口停下。

      手里的钥匙哗啦一响,脆弱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打开的那一瞬间,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这药味跟凌云殿的药香相去甚远,沉淀在空气里有一种污浊的臭味。

      方晏初屏住呼吸踏了进去,钥匙被他随手放在门边上。屋里也是昏暗的,跟楼道里一样昏暗,只点着一个昏黄的小灯。

      那盏仅有的灯光在床头柜上投射出一个小小的圆形,把床头柜的一角框了进去。漆皮已经掉落的床头柜年纪已经很大了,露出花白的底色,就像圆形另一边照出的花白的头发似的。

      “又去哪儿了?”花白头发闷在被子里,声音也变得沉闷。

      “母亲”。

      方晏初的脑海中蹦出了这么两个字,这是一个相对陌生的词语。几万年的时光早就让这两个字被蹉跎得什么都不剩了,他难以理解为什么赵婉婉的母亲在学校会哭得那么歇斯底里,也更难以理解自己为什么还会下意识地回答。

      “没去哪儿。”他简短地说。

      花白头发好像也不怎么在意这个回答,她几乎是瞬间就接上了剩下的话:“有钱吗?”

      “没地方挣钱。”方晏初答道,“我还未成年,没有人要我。”

      “你怎么不学学你爸爸?他每次出去都能拿回钱来。”花白头发头也没回,只是随着被子的滑落调整了一下身体,搓了搓手臂继续睡了过去。

      方晏初沉默着站了一会儿,从床头柜上拾起一支杯子,从地下捞起牡丹花的暖水壶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他语气不变地说:“他是小偷,他被逮起来了。”

      花白头发先是不说话,然后像是鱼破水一样突然跳了起来,从床头上抄起杯子就向着他砸了过来。

      滚烫的热水在杯壁中勉强挣扎了一下,随后扑簌簌地洒落出来,一半都落在方晏初的腿上。

      花白头发犹嫌不够似的,又抄起手边的台灯抡了过来,一边抡一边大声叫嚷着:“你怎么不去死啊?要是没有你我们至于过成现在这样吗?”

      方晏初没躲,任由她砸了两下之后脱力地坐在地上,一边哭天喊地一边勉力撑着自己不倒。他象征性地扶了她一把,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说什么,只能晃了晃手里的暖水壶:“没水了,我去热水房打水。”

      出来的时候,他拎着一个大红色的牡丹水壶,路过路口的转角镜,自下而上地看上去。

      这是方晏初短暂的人类时期,现在的他可能有十三岁吧,也可能是十四岁,时间实在是太久了,他实在记不清。十三岁的方晏初很矮,比同龄人还要矮得多,身体干瘦,脸瘦得几乎要凹进去一块。那时候他好像基本上吃不到什么正常饭食,营养不良得厉害,跟自己手里那个硕大的暖水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龙游君并不是天生就是龙游君的,他大约过了十三四年的人类生活,直到有一天突然死了才又从天地初开开始,与天地同生了一次。

      所以严格说来他比天地犹自多活了十几年。

      方晏初一边好奇地看着镜子里那个小小的自己,一边回想着那十几年是什么样的。

      他的母亲和父亲是一对贫贱鸳鸯,两个人文化水平都不高,初中还没毕业就出来打工了,月工资也就勉强糊口。两个人的时候还好,再多加一口就拮据了不少。

      他的母亲在生他的时候难产,又遇上不靠谱的医院,伤了根基,还没从月子里出来就送了两回医院,从那之后就再也没能下过床。

      他的父亲是个实打实的文盲,文化素养仅止于会在试卷上写名字以及上课睡觉。偷电缆的时候被逮住了,还拿刀胁迫人家,跟他一块偷电缆的人把罪名往他身上一推,他就名正言顺地判了六年半。

      大概就是这样吧,方晏初拎起自己手里的暖水壶往开水房走,一边想着一边在心中说道:“玩够了吗?玩够了就放我出去。”

      “没有哦。”梦魇的声音从他的左耳传到右耳,“嘻嘻嘻嘻,天道圣人原来还有这种过往哦,好可怜呀。”

      “还行。”方晏初答道。

      他是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怜的,尽管生活确实是挺苦,但是这个小巷子里什么人都有,自己也就是那个普普通通。这里有人父母双亡,有人天生残疾,有人老来丧子,有人好像下一秒就能饿死。

      说起来确实奇怪,这个巷子就像是把人间苦痛都攒在一起了似的,一定要人从头到尾都经历一遍。

      “嘻嘻嘻嘻,圣人既然有这么凄惨的过去,怎么还能那么嚣张呢?”

      “我怎么嚣张了?”方晏初把暖水壶“哐当”往水龙头面前一放,研究了两下才极其怎么接热水,拧了一下水龙头看着热水从龙头口滋出来。

      “上青天下北海,与天地同寿。肆意放歌,年少轻狂,。凡是参加过魔神宴的谁不知道你龙游君的风采啊?”梦魇继续嘻嘻哈哈地从方晏初的左耳和右耳间来回穿梭,尖利的声音在方晏初大的耳边来来回回,“有这种悲惨童年的人怎么有胆子这么嚣张,是不是装的啊?”

      方晏初把接满水的暖水壶往旁边推了推,没有水壶接着的水龙头被猛然拧开,突然变大的水流冲击着下方的池子。他从自己耳边猛地一抓,然后捏着一个什么东西直直地按在滚烫的水流下,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波澜不惊:“你猜?”

      “啊——”梦魇的尖叫声陡然拔高,难以实体化的身躯在热水的冲击下若隐若现,“好烫——啊——你!你怎么能!”

      “我怎么不能?”方晏初又加了把劲,将梦魇按得更深了一些,梦魇的身形彻底暴露出来,软弱无力地身躯搭在水池边,“你以为在梦里就是你的天下了?”

      开水房是公共区域,人来人往,每个人都向方晏初投来异样的眼神,却没有一个敢上来阻止他。

      一个满头红发,耳朵上打满耳钉,嘴上一排银环的混混看了两眼,大着胆子凑了上来:“方哥,忙呢?”

      “嗯,接点水。”方晏初一边应答着,一边盖上暖水壶的盖子,按着梦魔的手越一点都没有松劲,任由梦魇在他手下尖叫哀嚎也面不改色。

      “那我帮方哥送回家吧,方哥你继续继续。”小混混拿着硕大的牡丹暖水壶,一面鞠躬一面退,直到推到开水房门口才转过身去走了。

      “你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方晏初拉着梦魇的头发,把他拉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被烫得通红的脸,“都几万年了,居然还有参加过魔神宴的梦魇活着?我记得冥火之灾的时候你们不就被灭门了吗?”

      “想不到天道圣人居然还能记得冥火之灾?”

      “不巧,你们正好属于我没丢掉的那部分记忆。”方晏初凑近了梦魇的耳边轻声道,“你们魔族实在愚蠢,我只要稍稍放一点记忆给你们,你们就把它当真了。”

      梦魇的瞳孔剧烈地收缩起来,硕大的瞳仁中只剩下了一个针尖大的孔,他在方晏初的手下剧烈地挣扎着,双手抠挖着自己的脖子:“你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信过?”

      “还是信过的,你们的场景做得不错。谁教你的?蓬莱?”

      梦魇一族的记忆窃取术确实是天赋神通,这个幻境做得也十分精妙,如果身处其中的不是方晏初的话,恐怕就真的要信以为真了。

      问题就出在了他是方晏初,是天道圣人。

      凡物以己度人,试图去探听圣人的秘密,最后反而会坑到自己。

      “你怎么不去死啊?”

      他那个并不负责的母亲打醒了他。

      天生人命,为什么死?

      从那一瞬间他开始修道,他的道先于天地初生,方晏初的道就是圣人之道。

      从这一点上说,并不是天道选择了方晏初成为天道圣人,而是方晏初作为圣人初生,催生了天道。

  •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这儿了,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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