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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判心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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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启晨告诉泽玉,如果要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明天同一时刻来此即可。
第二天夜半,泽玉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一会儿,远远看见那座庭院仙气缭绕,恐有上神莅临。
夜间清冷,下着细微的毛毛雨,被风吹斜在阴冷的空气中,院中的白绫吸满雨水,有的沾在柱子上,有的直愣愣垂着。
泽玉走近一看,果然看见敬启晨对着一个蓝衣女仙弯腰行礼,礼数比对待泽玉周全了不止一点点。
蓝衣女仙正是寒珊上神,寒珊历来久居仙京,不知怎的和敬启晨相识,两人说了好些话。
最后,寒珊的脸色微变,颇有些不耐烦,敬启晨也面色忽冷。
泽玉站在篱笆外看着,也知道两人不欢而散。
寒珊早已经注意到了泽玉,辞别敬启晨后,她径直走向泽玉,神情甚是倨傲。
泽玉盈盈一笑:“上神的心疾好些了吗?”
寒珊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好些了,多谢上神赠我恶莲,否则还得疼上一段时间呢,哦对了,何鸿在我这里一切都好,就是有些坏习惯,想来是从上一个上司那里学来的,我悉心管教倒是全改过来。”
泽玉依然笑得没心没肺:“何鸿顽劣,劳烦上神费心。”说罢完全不理寒珊话中的讽刺,准备越过她走进院子。
寒珊伸手拦住泽玉:“事到如今,上神还是不愿意把天人合同交出来吗?”
泽玉疑惑道:“我的东西,为何要给你?”
寒珊将手垂下,脸上的怒容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和顺的笑意:“也罢,上神执迷不悟,就休怪我翻出陈年旧账让你脸上难看了。”
泽玉走进院中:“你去找吧,只怕找到了吓着你。”
敬启晨一身白衣,立在院中,周身泛着一股奇异的光泽,他身旁站着昨晚那只蓬头垢面的鬼,面前整整齐齐的跪着六个人。
依着昨晚的形势,泽玉将他们的关系猜得七七八八,跪着的六个应该老人的三个儿子以及儿媳。
他们神情惶恐面色惨白,像极做了滔天大罪的犯人。
敬启晨的声音温和,听不出任何情绪,却让人平生寒意:“你们可知错在哪里?”
几个凡人哪见过这种场面,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左右相顾。
半响,年纪最小的康三才抬起头,试探问道:“娘,是你吗?”
蓬头垢面的鬼浑身轻颤了一下,她现在的样貌和生前实在相差太多,康三还能勉力认出:“是我。”
几人惶然抬起头,或惊讶或害怕的看了一眼老人又迅速低下。
跪在最旁边的妇人是康三妻子,为人大咧,她豁然抬头道:“你死就死了,为什么还要折磨我们,你的孙子被你吓得高烧不退,你现在又找来帮手是要我们陪葬吗?”
康二道:“娘,你不是死了吗?为何还要来找我们?你可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老人默不作声。
康三道:“娘,你的病大夫也束手无策,我们也没有办法,你还想要什么东西给我们说一声,我们烧给你。”
敬启晨道:“现在当孝子有些晚了!以前她还在世的时候没见你们这么殷勤?”
一直沉默的康大开口:“这是我们的家事,与你们何干?”
老人终于再次开口:“休得无礼,为娘今日来只想问问你们,可知我究竟是怎么死的?”
康三疑道:“娘不是病死的嘛?”
老人闭眼,两道鲜红的血泪划过凹陷发青的脸,平添一分诡异:“我虽久病缠绵,但病不至死,我久睡床榻行动不便,全凭你们看护,死前三天,未进过一滴水,我是渴死的!”
三个儿子惶然抬头,啪一声巨响,康大最先打了自己妻子一巴掌,怒声问道:“你是怎么照顾我娘的?”
被打的妇人躺在地上,捂着发肿的半边脸,惶恐问道:“人还可以渴死吗?我不过是忘了给他喝水,怎么就渴死了!”
原来这家人虽住在城外,三个男子常年在代郡城里干活,一月来回来一次,家里就留了三个妇人和孩子。
“你们难道就一点错都没有吗?身为儿子,母亲重病不在榻前伺候,你们自己看看,你的母亲住的什么房子,”敬启晨指着偏居一隅的简陋木屋,厉声问道:“身为儿媳,不赡养婆婆,时而辱骂屈打,致使老人无辜渴死,你们的罪,天地共诛!”
几个凡人被吓得浑身颤抖,不住磕头求饶。
敬启晨忽然转过头来看向泽玉,他眼中闪着泽玉捉摸不透的光芒:“依上神看,该怎么处置他们?”
看到此,泽玉忽然想起一桩很久以前的往事,尘封多年的痛苦覆拥而来,席卷整个心脏:“苦主在此,何必问我?剩下的事你看着办吧,只要不违背天地纲常,任凭你们处置,我先回去了。”
敬启晨忽然对着泽玉行了一个大礼:“恭送上神。”
彼时泽玉心里不愉快得紧,哪管他的反常,自行回象姑馆了。
躺在榻上,泽玉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那些被她放在记忆深处的记忆洪水般涌来,只要泽玉一闭上眼,脑海里全是一张张狰狞恐怖的脸。
“泽玉,你睡不着吗?”谢景深不知何时坐榻前的椅子上,正在看着她。
泽玉吃了一惊:“你什么时候来的?”
谢景深十分暧昧的理着泽玉额前的碎发,温声道:“我来的有一会儿了,你在想什么?连我来都没有发觉。”
泽玉急忙看自己的衣物是否整齐,好在还算严实,泽玉确实疲乏,不想与他周旋,当即背过身去:“我今天累了,你快走吧,省得被别人看见。”
泽玉穿着白色的寝衣,背部柔和的曲线若隐若现一直延伸进被褥里,柔顺五黑的头发全部散在枕头上,像一朵绽放的豆蔻花,谢景深捻起一撮放在掌心把玩:“泽玉,我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还怕别人看见不成?你睡着了我就走。”
泽玉真不去管他,方才怎么都睡不着,谢景深一来睡意也跟着来了,片刻,泽玉便沉沉睡去。
听到泽玉平稳的呼吸声,谢景深微不可闻的弯唇笑了笑,然后捻起泽玉的头发在床榻上摆出各种形状,他的动作很轻很柔,形状摆成后便会心一笑,然后理顺继续再摆下一个形状。
翌日,泽玉醒来,她感觉很不踏实,从床上坐起身,扭头就看见谢景深坐在桌前喝茶。
“醒了?”谢景深的语气仿佛两人是多年的老夫妻,他放下茶杯,动作熟练的将泽玉搭在屏风的衣物取下来,走在泽玉榻前:“换衣物吃饭吧。”
泽玉揉了揉眼睛:“谢景深,你老实告诉我,你以前是不是在象姑馆里当过职,这么会伺候人。”
谢景深的表情僵了一下,而后马上恢复正常,笑道:“泽玉,我只伺候过你一个人。”
泽玉得逞的笑了笑,正要接过衣裳,紧闭的房门被人从外暴力推开,一身藕粉衣裙的余初雪站在门外:“泽玉姐——”姐字刚落一半,看清屋内的景象后脸色一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退出门外,将门关上。
“姐我错了,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们继续,我待会儿再来,我什么都没看见——”后面的声音越来越远,应该是跑远了。
吃饭的时候,泽玉给余初雪夹了一只鸡腿,和蔼道:“初雪,你听我解释——”
余初雪笑眯眯把另一只鸡腿夹进泽玉碗里:“姐,我都懂,现在不比以前你一个人的时候了,我以后再进你房间绝对会敲门,不会打扰你们,不——我以后不进你房间了,这只鸡腿你快吃了,多补补。”
吃饭期间,泽玉苦口婆心的给余初雪讲了不下八遍谢景深只是看着她睡觉,给她递了个衣裳,其余的什么都没做,她不是余初雪心里想象的那种仙。
余初雪一副我都懂的样子,还劝泽玉要放开些。
后来泽玉放弃了,闷声闷气的吃饭,时不时瞪谢景深几眼,谢景深一副很受用的样子。
“对了,姐,我刚下来的时候看见城外死了一家人,甭提多惨了,家里的老母亲才死没几天,人还没下葬了,一家七口全部暴毙而亡!”
泽玉一顿,心中的不安找到了方向:“他家是不是有三个儿子?”
余初雪道:“是啊,姐,你怎么知道?”
饭再也吃不下去了,泽玉捻出一个手诀,将敬启晨召出来问问怎么回事,谁知出来的竟是一个不足五尺的白胡子老头,看见泽玉吓得急磕头:“不知上神召小仙有何要事?”
“怎么是你?敬启晨呢?”泽玉问。
白胡子地仙拿着一副高大拐杖,身材在拐杖的衬托下更加矮小,疑惑道:“启禀上神,代郡城一直是我的属地,小儿命唤熙温。”
泽玉豁然起身,神情严峻:“那你可认识地仙敬启晨?”
熙温摸摸雪白的胡子,半响才道:“我想起来了,敬启晨是千年前从仙京贬下来的地仙,分管昔日锦州城。”
“昔日的锦州城?”
熙温回道:“昔日锦州城繁华富庶丝毫不亚于代郡城,不知是何原因逐渐没落,五百年前就彻底消失了,上神也知道,仙京对我们这些地仙一向不闻不问,敬启晨便从此无所事事,仙京也没委派他接管其他地方。”
泽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劳烦地仙去替我找一只怨鬼,几天前死的城外康氏,如若地上找不到,就去冥司察察。”
“上神吩咐,小老儿在所不辞。”说罢便化为一缕雾霭,遁入地下。
这地仙看似老态,动作却十分迅速,不一会儿就回来复命:“启禀上神,地上找不到那只怨鬼,冥司也没有她的记录。”
“初雪,你去仙京的天枢阁看看,那里记录了凡间所有生灵的来往去处。”泽玉道。
“是。”余初雪不敢耽搁,立时就去了。
泽玉继续吩咐:“地仙熙温,我还要劳烦你一件事。”
熙温双手抱拳道:“小老儿久处凡间,温和日子过得腻了,早就想为仙京效力,上神尽管吩咐,小老儿定当全力以赴。”
泽玉叹道:“我也只是猜测,一切还未是定数,希望只是虚惊一场,你且再去冥司一趟,将方圆百里怨鬼在冥司的记录整合给我,还有昔日锦州城里百姓去处,锦州城时间久远,查起来恐怕有些费力,劳烦你多费费心。”
熙温弯腰道:“上神言重,为仙京效力是我分内之事,小老儿去也。”
熙温走后不久,余初雪便下来了,满脸怒容道:“什么玩意儿,跟了个寒珊就不得了了。”
泽玉皱眉:“你遇到何鸿了?”
余初雪拿着一卷册子:“我在天枢阁遇到那个吃里扒外的家伙了,还说什么寒珊上神让他查一件多年前的重案,最气人的是,他竟然让我也尽快离开你,我可不是他那种背信弃义的小人。”
泽玉给余初雪倒了一口茶:“消消气,别和他一般见识,说正事。”
余初雪这才想起正事,将册子递给泽玉,一边喝茶顺气一边道:“这卷上将他们一家人的生活记录记得清清楚楚,他们家的儿媳可真不是人,竟然将自家老人生生给渴死了,儿子也不对,如果他们真的有心,老人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不过姐,后面的记录都没有了,上面还记载着老人成鬼之后在代郡城里飘荡了几天,然后就音讯全无,就连那一家人成鬼之后的记录也没有了,好端端的鬼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泽玉看着上面的记录,和余初雪说得大致相同:“冥司也没有记录,只有一个原因。”
余初雪支棱着耳朵听着,泽玉却久久不说下一句话。
一旁的谢景深道:“被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