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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绝地反击·第一回 ...

  •   洛阳山野间,一片枫红似火,一如天策府的天字旗,飒飒然而飘舞。又逢夕阳西下,紫霞漫漫,一派秋高气爽好景致。

      蔺风心想,若是平日,他定会赋诗一首以歌傍晚枫林。可一听见车里那嘤嘤的低声哭泣,他又觉着难过。

      是啊,今日是房巧龄头七,毓焱却只能跟着姚秀一起走。知道她们师徒感情好,可蔺风并不希望能用这个场景来体现她们师徒感情真的好。

      人都没了,还谈什么感情不感情的?

      朱缨骑着亚历山大跟在车边。

      她本来想和毓焱换个位置,免得姚秀和她一见面,俩人想起房巧龄就开始难过,可毓焱说什么都不肯。不知姚秀身体实情,毓焱害怕,说师父没了,她要看着师伯,不能连师伯也没了。朱缨明白她的想法,当初愿意接受父亲的强迫学习炼金术,也是想着母亲没了,还有父亲,她得守着父亲。

      好在姚秀不是加布里埃尔·布卢贝尔,他理智得多,强装没事的能耐,也强得多。

      纵然如此,每到夜半,姚秀总是一个人坐在一边,不让任何人靠近。朱缨知道,他在难过,这份难过,不允许让任何人共同承担。

      甚至包括她。

      裴元带着房巧龄的骨灰回了万花谷,阿麻吕受朱缨所托,一并赶回万花谷寻找宋科传话。朱缨记得,这个决定做出之后,晁耿突然站了起来,冷冷问了一句:“那我呢?”

      他说完,眼泪就掉了下来。朱缨第一次见他哭。

      裴元说什么也不肯把房巧龄留在苍云,晁耿死活不同意。眼见这俩人就要打起来,毓焱硬生生介入到俩人之间,背着裴元,把房巧龄常用的那支判官笔交给晁耿。那支判官笔,在房巧龄拿了落凤之后,就丢给她保管了,对毓焱来说,这几乎就是房巧龄留给她的唯一的遗物。

      “晁哥哥,这是师父的判官笔,给您了。求您,让师父回万花谷吧。”

      她哭着跑了出去。

      晁耿忽然明白,原来自己在万花诸位的眼里,连留房巧龄在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是啊,非亲非故的,也不是她的丈夫,凭什么……凭什么留她呢?人活着的时候他不好好珍惜,人都死了,要那把骨灰做什么啊……

      骨灰最终还是让裴元带走了。裴元先出发的,姚秀和毓焱俩人就站在苍云门口,一直看啊看,裴元的身影都完全看不见了,还不肯上车。朱缨又难过又心疼,轻轻把俩人揽到自己怀里,毓焱哇地哭了出来,姚秀伸手,把她俩都圈在臂弯内。

      他抬头,声音带着颤抖与苍凉。

      “巧龄啊,你泉下有知,便保佑师兄,早日将杀你之人……”

      姚秀剩下那句话没有说出口,朱缨不由得攥紧他的衣服——他是大夫,双手不能沾血!

      车里传来轻微的咳嗽声,而后便是毓焱紧张的询问声。朱缨看天色不算早,今日怕是得在外头露宿,便提议自己先行,寻找一块能露宿的地方。姚秀不放心,让蔺风一定陪着,这才动了身。好在一切顺利,生火煮水,毓焱下车来替姚秀煎药,换了朱缨上去。

      姚秀神色如常,看起来似乎已经整理好心态,朱缨不由得松了口气。姚秀反倒调侃起她来:“怎么,担心我寻短见?”

      “Yes?”

      姚秀故作不悦:“怎么这个语气,去了。”

      朱缨挪到他旁边,伸手环抱他的腰,主动抱了姚秀。感到姚秀轻拍她的后背,似是安抚她,朱缨又蹭了蹭。如同小猫一般全盘依赖的朱缨,姚秀还是头一回见,知道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自己,不由得又抱紧了些。

      “阿缨,我无事。若是你得空,便陪陪阿焱吧。”

      车外,给姚秀送了药的毓焱正在数星星,蔺风陪在旁边,有些奇怪她的举动。这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数星星?

      “……一百八十七,一百八十八……”

      “阿焱,你为什么数星星?”

      毓焱指着满天繁星,笑道:“我数完了,师父就会回来了,所以我要数呀。”

      她是笑着的,眼泪却落了。

      “怎么,你们还有心思哭呀?人类可真是麻烦。”

      朱缨冲出马车,见蔺风把毓焱护在身后,才稍稍安心些,四处寻找声源:“费尔?”

      一道身影几乎是从天而降,男人蹲在地上,先是瞥了一眼身旁的蔺风和毓焱,才笑眯眯地盯着朱缨:“姚秀呢?”

      车里响起了虚弱的咳嗽声和微弱的问话声:“阿缨,怎么了?”

      朱缨抿了抿唇,道:“遇到个贼,想抢钱。”

      费尔不爽地咋舌:“你会不会说话,谁是贼?”

      车里的人安静了好一会儿,连费尔都以为他是不是背过气死掉了的时候,姚秀慢慢地把车帘掀了开来。火光朦胧,他看不清姚秀的脸色,但见他穿得与常人相比要厚实许多,看来朱缨也没骗他,确实是带姚秀去治病来着。

      火光明灭,费尔觉着不够亮堂,随手指了指火堆,登时火焰燃得更为猛烈。姚秀从车上下来,他看起来似乎仍在病中,腰杆子都挺不直,走路也慢吞吞的,几乎是挪到他的面前,恭恭敬敬一拜到底。费尔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是一个只剩半条命的人,他也不屑于知道姚秀葫芦里的药。

      “巧龄已经没了,请您高抬贵手,保全我师侄,和阿缨。至于孟雅,他与我们无关,不日便将离去,还请勿要牵扯他进来……咳咳咳!”

      朱缨担忧地给他顺气,试图把他躬下的身子给扶起:“阿秀,你别这样……”转头面对费尔,道:“你还想怎么样?我说过了,你们要做的我都答应,是你们食言,杀了房巧龄在先,我可一直遵守着诺言!雷金纳德不是向来讲信誉吗?怎么做起这种鸡飞狗跳的事?”

      姚秀在心里纠正:是鸡鸣狗盗。

      “得,我不过来看看情况,你怎么这么多废话!”掏了掏耳朵,费尔站起身,慢步道朱缨面前,耸了耸肩:“我先警告你,是房巧龄先杀了温迪,珥夫才动手的。你们人类说一命偿一命,我们不过是按照你们的规矩来,又指责我们杀了人,不觉得双重标准了点吗?还有,答应你的,当然会做,不过我也要警告你,不要指望再做什么小动作了!否则,你就等着给所有你重视的人收尸吧!”

      不等朱缨说话,费尔便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空气安静得可怕,只剩下木头燃烧发出的噼啪声。

      “阿缨姐姐,他和杀了师父的人,是一伙儿的么?”

      朱缨来到毓焱的面前,轻轻捧着她的脸,让她正视自己。

      “听好,阿焱,你是大夫,你的手是救命的手……”她拉起毓焱的手,把毓焱带到姚秀面前,也将他的手拉起,一同拢入自己的掌心中,“你们两个的手,都是救命的手,报仇这件事,交给我就行。”

      姚秀不由得抬眸。

      他认识的朱缨,有隐忍坚强,有故作强硬,有调皮可爱,也有一意孤行,但她从没有这么顾忌大唐人的想法,她对大唐人的态度,从来都是放任随意,似乎没有一个人能让她挂心。

      甚至连他也是。

      可现在,她却说,他和毓焱的手是救人的手。

      房巧龄走了七天以后,他头一回觉得心情不错。

      毓焱也被她的说法弄懵了,眨了眨眼,模样颇有些傻气,被朱缨点了点额头,推着姚秀和她到了车边,哄她上去睡觉。毓焱想着自个儿也快及笄了是不是该避避嫌,又被朱缨推了上去,指着她就开始骂:“小孩子给我上去睡,看阿秀那样儿也没法工作,着凉了没人治你!”

      俩人坐在车里大眼瞪小眼。指了指外头,毓焱低声问:“阿缨姐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烟火气?”

      姚秀隔着帘子虚望窗外,“挺好的,不是么?”

      也许从她接纳房巧龄开始,也许从她对自己说“爱”开始,也许从房巧龄去世开始……但不管怎样,她总算是从亚美斯多利斯的神坛上走下,接纳大唐风俗与人,接纳这里的一切。

      她总算,不会是他生命里的过客,而是扎根生长的铃兰。

      蔺风捅了捅柴火:“不怕冷吗?”

      “习惯了。”

      “……”

      猫头鹰咕咕地叫,朱缨不由得笑了起来,“说起来,爸爸也给我买过猫头鹰,特别漂亮的白色羽毛,是女孩子,我叫她朱迪。不过家里没了仆人以后,就没人照顾朱迪,我看她太可怜了,就把她送给了伊丽莎白,也不知道朱迪现在过得好不好。”

      蔺风想起在扬州她说过的经历,不由得打断她还想说下去的劲头:“咱们不提这个了,换点别的说。”

      朱缨抿抿唇,她听明白了蔺风的意思。“没事,就说说吧,反正躺了也睡不着。”

      蔺风不由得笑笑,“你终于能接纳你的过去了?”

      朱缨双手撑着脸颊,没有回答蔺风,只是她的神情已经将她的想法表达了出来。看啊,那温婉的微笑,这样柔和的表情,蔺风还是第一次见,总觉得像车里那个孱弱的男人。

      “早就该了,是我自己傻。总之,我会好好活下去。”想起姚秀在花海里感谢婉儿的那个举动,她伸了个懒腰,道:“我还有那么长的一辈子,我会好好走下去。房巧龄的仇,我会报;雷金纳德,我也要抓到;有你们这些朋友的未来,我也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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