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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   我自觉并不是个无趣的人。
      但每每与明诚之在一处,我都找不到合适的话题来打破我们之间的尴尬,仿佛我们之间是有着天然的壁垒。如今为了半面伞,就要忍受这样的压抑……我忽然觉得,方才的自己着实是太冲动了些。
      “今日兵部的王炯去过了?”
      明诚之很奇怪,明明自己最重礼法,可除了称呼鸿胪寺的何大人会叫大人外,称呼旁的人都是直呼其名,就连对凤相也毫不避讳。
      大约旁的人也知道他是有这样清傲的资本的,毕竟近日来,圣上要选他当驸马的小道消息愈发多了,只是偏偏他对何大人这样恭敬。人都会相互比较,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怕明诚之直呼其名,就怕明诚之叫了自己的名字,还喊别人大人。
      我乱七八糟的想着,随口应了一声。
      “你都知道了?”
      明诚之看了我一眼。
      我这才想起来今日王老爷前来所为何事。
      接着便又想起来牛存方丁忧前跟我说的那席话,想起每日里在礼部忙的脚不沾地的凤相、礼部尚书、明大人以及贺在望。难不成是与今日王老爷来说的丹州南挝部队有关?只是若敌国来犯,圣上光明正大的研究便好了,何必这样遮遮掩掩偷偷摸摸。
      “在丹州发现南挝小股流窜部队,他们的武器远比我国红枪要厉害许多。但南挝要进我大夏,最近的路是自福州上岸——况我记得,福州守备并不精良,对阵南挝的新式武器,完全没有一战之力。”
      明诚之将伞往我这边倾了倾,我这才发觉伞外的雨下的更大了,他的肩膀已湿了一半。于是我格外不好意思的和他挤得近了些。
      这也是我今日所疑惑的。
      若为攻城略地,自然是从福州来更省事些。何况福州所临之徽州黄州都是鱼米之乡,富庶之地,岂不好过那丹州百倍?
      “听王炯说,你们福州与南挝话差不了多少。”
      “一水之隔,有相似之处,理解起来总是容易些。”
      我有些谦虚的笑了一声。
      便是丹州有了南挝的部队,我也从未觉得战争会影响到我,我在大夏的权力中心,就算没了其他州部,圣上也会护住京师。
      “果然浪费了这么几日,还不如寻你来得快些。”
      明诚之轻叹。
      这几日我在休婚假,便是找我,我也断不肯去。
      如此想着,我又笑了一声。
      “这事……兹事体大,你既明了内情,便不要随处去说了。”到了我府门口,明诚之又语重心长的对我道,“听闻若白住到了你府上,有些话我也不便多说,你自己掂量着罢。”
      明诚之难得的话多了一次。
      我琢磨着大约是因为南挝国语有求于我的缘故。
      这种感觉,很像是在明诚之面前扬眉吐气了,我心情舒爽,觉得什么都可以答应他。
      回了府,青衿正拎着一把伞要出去,与我当面撞上,“大人回来了。”
      青衿笑的有些不好意思。
      我今日本就加了会班,又在奉议司门口踌躇半晌方才蹭了明大人的伞回来,青衿现下里才打算出去接我,如此散漫,不像他往日作风。
      今日心情好,我不生气,也不与他多说。
      错身而过时我忽然瞧见他后劲处有道红肿,依着他的身高,像是被人挠了。于是我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脖子怎么回事?”
      “没、没事。”
      青衿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看向我的眼神却有些畏惧了。
      他为人端谨,是这府里最不畏我的,如今这般眼神,必然是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只是,对我来说,又有什么能称得上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呢?
      我愈发狐疑了。
      “大人,青衿去取吃的,迎双阁说是做了炒枸杞芽。”
      青衿略一躬身,掉头就要走。
      “回来!”
      方才是有些饿,但现在,吃的却不急了。
      我倒要看看,这个一向端谨老成的青衿,干了什么不能直面我的事情。
      厢房、书房依次看过,并无不妥,一切都是井然有序的样子,但是这井然有序里又透出些微古怪——我记得昨夜几乎通宵未睡,天色将晓之时才胡乱在桌上趴了一会儿。青衿今日又与我告了假,说相熟的一个同伴老子娘得了病需送出城去,我都允了。
      是而他今日该没有时间给我收拾这些才对。
      现在猛地一看收拾好了,但若细细看去,折子是胡乱堆着的,桌灯断了一条腿,此刻安安静静的靠着墙,就连帘子上也多了几个不大显眼的洞。像是被洗劫了一般。
      “怎么回事?”
      我有些恼恨。
      今日拖了半晌才回来,本想一回来便去看看若白的,不想又在这些琐事上磨蹭了许久。
      “尹川王府来人了。”
      青衿低着头,不大敢看我。
      “把若白公子抢走了。”

      我这才明白我这府邸到底是哪里有古怪。
      人口便是烟火气,少了若白这么大一缕烟火气,怎能不古怪呢?
      尹川王真是好生无礼,说赶就赶,说抢就抢,且不论若白是个有温度有感情的人,何况抢的还如此不体面,竟莽撞如野人一般,将我的厢房损毁成这般模样——等等,既是要抢走若白,为何在我的厢房里撒野?
      “尹川王来的时候,若白公子正在公子的厢房里……”
      “做什么?”
      我心口一揪,不安之感顿起。
      “给公子收拾书案。”
      青衿声音愈发低了。
      我紧握着的拳又垂了下去。
      身正不怕影子斜,可是,当影子大到足可盖身的时候,还有谁能注意到身是正的呢?说实话,我不怨若白,我与他一心相交,自然知道以他的矜贵人品,是不可能心安理得的在我府上白吃白喝的,他总想为我做些什么。只是尹川王有权有势,他说什么,旁人自然不敢辩驳。
      不,圣上算不得旁人。
      此事当还有转圜的余地。
      当夜躺在榻上,月光透过帘上的洞洒进来,斑驳如碎银。又是一夜未眠。

      第二日奉议司里的劲爆新闻是“奉议司副使孟非原与尹川王抢男宠,小厮阻拦不成反被暴揍”,是个姓赵的散大夫写的。钟毓有些同情的看了我一眼,问我是不是要把这折子扣下来。
      扣是不必了。
      即便拦住了奉议司的嘴,又能拦得住兰台的嘴吗?
      如范御史所言,兰台早就参过我数次,无一不是因为生活作风:花天酒地、狐朋狗友、不务正业,可都是些捕风捉影的蠢事,甚至不需要我辩驳,范御史便可拦下。如今尹川王闯进我府内打了青衿,此事正好为冲业绩的兰台御史们提供了一个突破口,便是禁了这个,还有那个。
      我只一点,若兰台要参,便叫范、王二位御史去参罢。一是给他们镀镀金,二来,熟人参我,下手应该会留情许多。
      今日的折子便是钟毓去送了。
      司里诸人看我的眼神各式各样,我都当看不见,眼一闭心一横,爱怎么想怎么想。我就不信了,你们几个写的折子,会比我这一个当事人写的更生动有趣曲折离奇?
      更何况,昨日一见,我大致摸了摸圣上的喜好,心里有了底。
      不知道该怎么办时,投其所好,总没错的。
      钟毓回来的极快,他有些愕然的看着我,“你昨日去都干了什么?今日圣上只点名叫留下你的折子,别的都让我拿回来了。”
      “昨日圣上叫我念折子给他听。”我接过一摞折子下发给众人,颇有些得意,“刚好拿了我的折子让我念,大约是记得我了。”

      今上果然是记得我了。
      下午刚坐下没多久,中午在怡宁茶楼吃过的茶在口中还尚有余味,先前送过我那位海公公便驾临了奉议司。一袭藏蓝的袍泽清冷沉郁,眉目生硬不苟言笑,让向来放浪形骸的奉议司人都在一瞬间收敛起了心神。
      “孟大人。”海公公对我一拱手,面无表情道,“圣上在礼部后花厅等你。”
      我这个人向来不大记路,因而极少单独出门,除非迫不得已。但凡要去稍远一点的地方,都会找人与我同行,就连上次也是找钟毓画了清清楚楚的路线图才肯去礼部送折子。只是今日跟着海公公,话不敢多说,便只能低头数着步数,在心里想着这是哪条街,还有多久到。
      到了后花厅时,迎面撞见一个人,正是昨日见过的王炯,于是我笑着对他行了个礼,“王老爷。”
      因着一面之缘,他也与我稍微亲近些,见是我来了,抬手便将我扶起来,低声道,“圣上神色不大好,小心应承。”
      海公公清了清嗓子,我与王炯立马分开,错身而过。
      今日圣上神色的确不好。
      我站在门口也感觉得到圣上身周的低气压。于是我又想起了昨日初见时,圣上不知道因为什么,甩手便挥落一盏茶碗。可是今日没有凤相从旁斡旋了,就连海公公也停在了门外。
      接着,海公公对我做了个“请”的姿势。
      我硬着头皮进去,对着半眯着眼靠在太师椅上的圣上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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