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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   那夜我并没有回迎双阁。
      叫青衿去传了话,只说明日上值却还未曾写好折子。其实论理,休完婚假第一天去点卯,对公务上并没有什么要求,不过是做个样子罢了。只是今夜与若白只一墙之隔,我实在舍不得离开。
      躺在榻上也睡不安稳,总是迷迷糊糊似在一刹那陷入了梦境,可不过一个悠长呼吸,便又转目醒来。许是明日要上值,有些心焦了。
      我索性起了身,披衣坐在了案前。
      “大人怎的又醒了。”
      听见动静的青衿进来,见我起了身,便添油点灯,立在我身侧。
      “明日上值,还是将折子写好的好。”见我取下笔,一旁青衿已磨起墨来。今日若白说了王府的事,我觉得有趣,亦觉有写一写的必要。想来王府之事,没人敢写,也没人如我这般及时知情,“虽说明大人和圣上不要求,但自己还是要对自己严苛一些,高标准严要求,才是进阶之道。”
      青衿点了点头,专心磨墨,不再说话。
      他向来喜欢我自律一些。

      第二日进了奉议司,明诚之依旧不在,大约还在礼部。
      钟毓比我来的稍迟一些,放了包就坐到我隔壁,挤眉弄眼的问我,“昨夜若白去你府上了?”
      果然是奉议司的人,消息来得这样快。
      我面色不动,心内有些发虚,却要强装镇定,“啊是,若白说在京师没有熟人,离了王府又无处可去……”
      “离了王府?怎么回事?”
      钟毓忽然来了兴趣。
      我几句搪塞了过去,他忽然又凑过来,低声道,“若白怎么说都是尹川王的人,圣上看着尹川王就如瓮中王八一样,知道他蹦跶不了几下子,因此怎么胡闹也就随他去了。你可不一样,今上最恨龙阳之风,你若真想与若白有些什么,也该遮掩着些才好。你可知那滁暮馆怎的名声大噪了?还不是因为朝暮在滁西的后头,今上便是恨,也不可能过了妓窝亲自去抓人。”
      不遮掩才更能证明心怀坦荡呢。
      我对若白,只有相救之恩,援手之情。
      只是心底总觉得少些这么坦荡的底气,于是就只在心里喊了几声,嘴皮子却一动不动。
      “啊对了,你说若白离了王府没有熟人?”
      刚坐回去没多久的钟毓忽然又凑过来,他今天早上大概吃了韭菜包子,口气有些重,我略略侧了侧头。
      “当年他未入王府时,我们几个都去过,说来也算是他的恩客。”钟毓仿佛想起了什么,笑的有些猥琐,“细论起来,若白身上还有许多你不知道的好处呢,可比那些青涩的小丫头要厉害许多。”
      我点了点头,只觉耳尖已烫红了。

      往日里奏折都是交给明大人送去相府的,凤相挑几本有趣的再转呈圣上。如今明大人、凤相和圣上都在礼部,奉议司收起来的折子可要谁去送,又要送到哪里,我辛辛苦苦一晚上琢磨出来的折子,又能不能如愿见了圣上的面。
      我有些愁。
      于是主动往钟毓那侧挪了挪,“钟大人,这几日的折子……”
      “哦,这几日折子都是我去送的,刚好你今日来了,那就劳烦你跑一趟吧。”钟毓将司里诸人的折子分门别类的放在匣子里,递给我,我这才注意到他眼下有些青,“昨夜老爷和夫人要给我说亲,我给拒了,在书房外跪了半晚上,今日膝盖还有些疼。”
      在奉议司待久了,心里就没有所谓“家丑”的概念了。这京师中大小事都逃不出奉议司的耳朵,与其等着旁人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还不如自己痛痛快快的的说出来。
      这是所有奉议司人的自觉。
      “那送到相府还是……”
      钟毓揉着膝盖,看了一眼我手上的折子,有些意外的笑了一声,“行啊你,结个婚也误不了写折子,圣上就喜欢你这样的,年度最佳大夫就选你了。这些折子啊,你直接送到礼部,后门走,说是奉议司的人,那小厮就知道了。”
      我点了点头,将我的折子压在了“朝臣趣闻”那一摞上。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接触六部。
      虽说只是后门。
      礼部与政事堂隔了一条街,后门遥对着政事堂的后门,我在政事堂门口站了站。犹记得上次路过时,我是提心吊胆的准备去相府挨骂,如今再路过,却似乎已意气风发了。于是我对着门上的大铜钉子理了理仪容。
      今上最重仪容。
      万一呢。
      到了礼部后门,果有小厮候着,见我抱着奉议司的匣子,眼神只是一滞便转了过来,“是奉议司的孟大人吧,小的恭贺孟大人新婚!”
      这小厮倒是伶俐,我抓了十几文钱递给他,“眼力不错啊。”
      “前几日都是钟大人来,小的们知道司里有两位副使,故而便问了问,知道孟大人是休了婚假。”小厮弓腰引着我走进一个花厅里,“这几日诸位大人与老爷都忙的脚不沾地,许是要劳烦大人在此处坐一坐了。”
      接着他接去那匣子,交给另外一个小厮,正说着话,门外忽然又进来一个,“孟大人,凤老爷有请。”
      却是引泉,见过面,四舍五入也姑且算作熟人。
      我又端起匣子,跟着引泉往院子深处折。
      “凤相……”
      “凤老爷今日有些忙,贺公子和明大人也在,大人过会儿说话做事,万不可如在相府之时那般毛手毛脚。”
      毛手毛脚这词好像和我不沾边。
      只是看着引泉比青衿更加清高冷傲的样子,我决定还是不要反驳的好。
      进了内厅,我肃起心神,将匣子平举过额,放慢了脚步,尽可能端谨持重的,跟着引泉一路到了凤相身旁。
      明诚之只瞥了一眼我便继续低头翻阅文卷了,眉毛都不抬一下。倒是那个贺在望,不方便起身,便欠身一揖,算是行过了礼。我略一打量,只觉得他眉骨有些太高,双颊又消瘦,看起来并非有福之相。
      凤相与明诚之低声说了一句,便起身带我到了偏厅。
      “刚休完婚假便来了,很好。”凤相有些赞许的瞧了我一眼,今日凤相穿着官服,我不太敢抬头,只觉满眼的乌紫,涨的我脑仁子有些痛。
      他打开匣子,先在“市井琐事”里挑了几本,眉头微皱,接着又将手伸向了“朝臣趣闻”,只是并没有拿我的看。“也不必挑了,全部拿了随我去见圣上吧。”凤相放下那些折子,敛了敛衣袖,“圣上近日心绪不宁,大约此刻更喜欢听旁人来讲这些。”
      我深以为是。
      凤相在前头带路,我又将匣子高高举起,弓着身随凤相往另一处院子去。
      还不待进门,便听得极清脆一声裂瓷响,我唬了一跳,凤相显然已见多不怪了,他示意我在外稍待,只身便前去通报。我低着眼往里头偷看,却见圣上正一拂袖子,转过身来。
      穿玄绛二色纱袍,云龙纹蔽膝,腰束玉带,旁系金绶,贵气逼人。
      凤相在旁说了些什么,待我抬起头来时,凤相已在叫我过去了。
      我这才看清了圣上的脸。
      长眉深目,薄唇削骨,满脸都是清冷孤寡生人勿近的样子。于是我又想起了刚刚那一拂袖,孤绝到似划出了一条楚河汉界来。
      “圣上,下臣奉议司副使孟非原。”
      我恭恭敬敬的捧起匣子。
      “念。”
      简简单单一句话,圣上已坐在了太师椅上,方才跪了满地的太监丫鬟,此刻得了凤相授意,都告罪退了出去。凤相示意我先挑了几本“市井琐事”,接着,他便以公务在身为由告退,圣上只阖目半倚,冲着凤相的声音点了点头。于是这厅里便只剩下我与圣上二人了。
      我实在惶恐。
      声声入耳,只觉得自己声音太干涩无趣了些。
      想来圣上也是这样觉得的。
      毕竟还不听过几本,圣上便已蹙起眉,“每日里都是这些草民琐事,寡人设这奉议司,是叫你们吃白饭的吗?”
      我连忙告罪。
      “挑朝臣的来。”
      圣上挑眉,并未睁眼。
      我知道凤相的意思了,若我一开始就念“朝臣趣闻”,先不说是否有怎样的嫌疑,单单圣上不喜,便可以告密之名治罪。
      “下臣……”
      我正想着要不要先跟圣上请个免罪口谕,圣上却已睁开眼,招手叫我靠近些,“你拿过来,寡人知道你们奉议司的规矩多,寡人亲自挑一本,你念给寡人听听。”
      我从未离圣上如此近过。
      也从未如此怕过。
      今日一早所有的雄心壮志此刻都消湮了,只剩下了紧张与忧惧,仿佛方才信心满满的对着政事堂的铜钉子整理仪容的人不是我。因为此刻圣上的手,正一本本翻着折子,数过七本后,径直拿起一本递给我,“念这个。”
      奉议司都是统一的折子,封皮上也不会有任何个人信息,印信与签名都在最后一页。
      但我依然知道圣上拿起的是我写的那封。
      我今日在封皮上做了一点点小手脚,但现在,我只觉得自己的手脚粗鄙又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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