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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凌斯安骑着马,拍了拍怀里藏着的那块姜糖,微微低头笑了笑,那是带给唐沁年的,北方的姜糖要比京中的辣上一些,想来他的姑娘会喜欢。

      他早已经跟三年前在京城的时候不一样了,手上都是茧子,身上多了几道疤,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从阎罗殿爬上来的,气势凌厉的吓人,也不知道他的姑娘,还认不认得他。

      但只要想到唐沁年,心就会不自觉的柔软下来。

      他的姑娘会笑的露出小虎牙,然后将刚从家里拿的糖偷偷摸摸塞在他手里,小声的催促,“安哥哥,快吃快吃。”

      要是他不肯吃,唐沁年还会冷着脸拽着他,强硬的把糖塞他嘴里,直到看到他吃下去那一刻,才会如释重负的开心一笑。

      “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情,且说给舅舅听听。”周梧深看着凌斯安,他这个侄儿已经好久没有这么轻松的笑过了,战场从来不是仁慈的地方,虽说是大胜得归,但这个代价是多少将士用命换来的,你听着是一回事,亲眼目睹却又是另外那般,直视死亡会给人多大的冲击,他清楚得很。

      “我什么时候笑了,舅舅是看花眼了吧。”凌斯安抿了下嘴,不去和周梧深对视。

      “是么…”周梧深笑意更明显,“一年前让你同我回来,你嘴硬说不要,如今倒是急了?”

      一年前,边境战事大局就定了下来,北罗虽然来势汹汹,但财力到底不如大晏,更何况周梧深用兵如神,两年时间,北罗已然大势已去。

      周梧深一年前就回了京述职,但是凌斯安却要偏执的等到万事无忧,要事无巨细的安排妥帖才回京,这不,一耽误又是一年。

      “舅舅可莫要打趣我了,我要是跟舅舅一起回来,怕是往后的日子更不好过了。”凌斯安不屑的笑了下,“我的那些个皇兄,哪个能容我有那么大的功劳?”

      若是凌斯安一年前回来,那风头大盛必定是要让皇后不舒坦了,而如今,这庙堂上下早就对边境如何不怎么关心了,这时候回来不会那么引人注意。

      凌斯安如此小心翼翼,不过是因为周贵妃生下他后,怀着对皇帝的恨意住进了青云寺,没有母妃在身边,那宫里的日子如何能好过,也幸亏镇国公和周梧深花了不少银两,打点了那些太监嬷嬷,再加上太后对他多为照顾,这才不至于让他被那些势利眼暗地里欺负了去。

      周梧深骑着马和凌斯安并行,听到这话,也严肃了表情,如今皇子们都大了,这太子还没立,朝堂上早已经暗流汹涌,凌斯安的担心并不是空穴来风。

      皇帝育有七子,五位皇子,两位公主。

      大皇子凌斯川为容妃所生,容妃出身不高,母家如今也不过官拜三品,支持者不多。七皇子凌斯霄的母亲如今还未封妃,更加无从谈起。

      二皇子凌斯卿,四皇子凌斯煜为皇后苏月棠所生,苏月棠的父亲乃是三公之一的御史太夫苏赠青,且苏月棠当今也正得宠,所以凌斯卿的呼声最高。

      剩下的,就是这个最不受皇帝喜欢的儿子凌斯安了。

      凌斯安虽不得宠,但他的母妃周霁星出生镇国公府,乃是镇国公嫡女,她的哥哥周梧深乃是太尉,虽然周贵妃已经不住在宫中,但这母家的势力,还是让皇后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这些年来,苏家与周家,亦是针锋相对。

      “所以我说,你母亲太过天真和懦弱。”周梧深说起自己的妹妹,叹了口气有些恨铁不成钢,入了皇家,还感情用事,为了赌一口气,连自己儿子的死活都不管,那深宫高墙,只想着风花雪月与君知,当真是可笑了些。

      “母妃性格刚烈,强迫她呆在宫里,也实在是太委屈她了。”凌斯安每年会抽一个月去青云寺与周贵妃同住,到底,那是他的母妃。

      周梧深没好气的看了眼凌斯安,每次说到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妹妹,凌斯安总要百般替她说话,让自己无话可说。

      “算了,不说她了。”周梧深摇了摇头,而后又严肃下脸来,“对了,苏御史那从小在外静养的嫡孙一年前回来了。”

      凌斯安有点不明白周梧深为什么说到了这个人,但是对这个苏家的嫡孙他还是有些印象的,有传言说在外静养不过是托词,实际上是去治疯病了。

      “你和唐沁年的婚约,三年前可就没了。”见他不明,周梧深又说了一句,“唐家如今可正得势,多少人想要巴结。”

      凌斯安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停下马,他隐约知道了自己舅舅的意思,三年前,他怕自己此去凶多吉少,于是退了唐沁年的婚,他和丞相私下约定,三年内他能活着回来,便迎娶唐沁年,若是回不来,便拜托丞相给唐沁年再找户好人家嫁了。

      如今,却也是三年了。

      “舅舅的意思?”他说话的时候,自己都没发现语气里的颤抖,他是有跟丞相通过信的,虽然没有明说,却也暗示过等回来会让自己的父皇再赐婚一次,他会风风光光的娶唐沁年进门,但难道是这之间出了变数?

      周梧深看着他的表情,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凌斯安很多时候都面无表情这一张脸,即便被敌人围攻也毫无惧色,可如今那真真实实的恐惧毫无掩饰的挂在脸上,让他觉得十分有趣。

      “谁都知道,唐隐秋最疼爱唐沁年,谁能娶到她,那定是能得到唐家的支持。”周梧深看着凌斯安继续说道,“如今皇后正有想法,让唐沁年嫁给她那个侄儿,拉拢唐家,让唐隐秋支持他的儿子,你的二皇兄坐上太子之位。”

      “那丞相大人,是何想法?”凌斯安见周梧深笑了,就知道事情还没有那么糟糕,但心里还是忐忑,他从小到大没有对任何人或事有过执念,除了唐沁年。

      很多人都说唐沁年是个傻子,那是他们看不清,眼瞎心盲,他的年年纯粹坚韧,从来不输给其她人半分。

      “唐隐秋?他的想法有什么重要的?”周梧深耸耸肩,拉了拉缰绳,骑着马慢慢往前走,凌斯安赶紧跟上。

      “皇后半年前设宴招待女眷,特地将唐沁年安排在自己身边,然后话里话外暗示唐隐秋的那位继室,她的侄儿有多么好,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文采不输她儿子,武艺不输你,”周梧深想想自己的夫人跟他说这话时候的表情,又没忍住笑了起来,“不说你还好,一说起你,唐沁年那丫头立马严肃着脸大声反驳,世界上没有一个人会比她的安哥哥好。”

      看着周梧深学着唐沁年说话的语气,凌斯安一下子红了脸,但是心里又觉得跟喝了蜜一样甜。

      “这还没完呢。”周梧深没注意凌斯安的表情,因为他想到那个场景就抑制不住的想笑,“最后那丫头还拉着皇后的手,语重心长的说,娘娘,父亲说过,做人不可虚浮自大,您这样不好的。”

      周梧深说完在马背上就笑弯了腰,他看不上苏月棠,这人表面上善良恭顺,背地里下黑手却从不手软。

      当然他不觉得人有手段有什么不好,但是苏月棠却把这些手段用在了自己从小疼爱到大的妹妹身上,让他恨的牙痒痒,所以看见她吃瘪,心里别提都畅快了。

      “那年年可有受罚?”唐沁年说这些,他不意外,但是他知道皇后的性子,表面大度,实则斤斤计较,如今受了这么大的气,怎么会善罢甘休。

      “她还求着唐家呢,你可别忘了,太后可还坐镇后宫,她敢欺负你母亲,却不敢欺负唐家人。”周梧深不屑的笑了笑,然后又开心的说道,“我出城迎接你的时候,那丫头还站在城门口对我说,让我快点带你回去。”

      周梧深三天前出京来迎接他们,原本计划是明天入京,但凌斯安实在是想要见唐沁年,于是先于众人,提前一天到了京。

      “那舅舅怎么不同我说!”凌斯安不自觉的声音大了起来,要是知道年年在等着他,他肯定是要更快回来的。

      “我接到你还未喝上一口水,就被你拉着往回走,这不已经提前一天回来了么!”这也真不怪他,凌斯安拉着他一路快马加鞭,直到到了这城外,才放慢了脚步,他哪有时间说,当然也存了那么点打趣的心思。

      自觉理亏,凌斯安摸了摸鼻子。

      “你这提前一天回来,是要先进宫呢?还是?”周梧深和凌斯安慢慢悠悠顺着小路往前走,京城就在不远处。

      “我先去见见年年,然后去青云寺见母妃,明天再入宫。”就算他今天回去,他的父皇也不见得会开心,他和晏帝之间,从没有什么父慈子孝。

      周梧深了然的点点头,就在俩人还要说些什么时候的时候,前面有个送葬队伍缓缓走来。他们离得远看不太清,但还是下了马,停在了路边。

      等对方走的稍微近了些,凌斯安才看的清些,这送葬队伍人不多,但草龙铭旗等一样不少,像是个富贵人家,但是说是富贵人家,但这僧道没有,送葬亲友也不多,处处透着蹊跷。

      送葬队伍还越走越近,凌斯安和周梧深站在那,逝者为大该让让路,可就在这转头的一瞬间,凌斯安看见了送葬的队伍里,竟然是唐隐秋?

      周梧深也发现了这一点,一把抓住了凌斯安的胳膊。

      “我出发前,未曾听闻唐家有人故去啊?”

      凌斯安没回答,而是定睛在看了看,他从每一张脸上看过去,唐家人都在里面,除了,除了他的年年。

      那一刻他四肢发冷,没有意识的往前跑去,周梧深在后面叫他,他也听不见。

      心里的恐惧就像是恶鬼,他害怕,却又避无可避。

      他不顾一切的往前跑,来到了送葬队伍之前,撒纸钱的人不认识他,呵斥了一句。

      “这里面的是谁?”他握紧了拳头,颤抖着声音,其实有很多可能,不一定是他害怕的那一个,但是不知为何,他就有种预感,这种感觉撕扯着他。

      “六殿下?”唐沁年的亲姐唐沁昭第一个看见了他,吃惊的叫出声来,唐隐秋原本一直低着头,听到声音才抬起头,和凌斯安四目对视。

      凌斯安眼睛布满血丝,唐隐秋亦然。

      “丞相,这里面是谁?”撒纸钱的听了唐沁昭的话,也不再干拦着凌斯安,凌斯安越过他往前走,直到走到了棺木面前,看着后面的唐隐秋。

      “六殿下,您不是明天才回来了么?”唐沁昭扶着唐隐秋的继室沈乐瑶,红着双眼。

      “丞相,这里面是谁?”凌斯安没有理会唐沁昭,而是继续看着唐隐秋,手抚上了棺木,那一刻,手心里传来了一阵刺骨的凉。

      “斯安,斯安,你冷静一点。”周梧深赶了过来,一把拉过凌斯安,他知道唐沁年对于凌斯安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心下怕他做什么傻事。

      “丞相!”凌斯安不理会周梧深,而是大着声音继续问,唐隐秋的避而不答让他惶恐,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觉得胸口堵着一口气。

      唐隐秋还是不回答,只是可以看见他咬着牙,捏着拳,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岁。

      凌斯安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他用力的推着棺材盖,这是唐隐秋才快步走上来,拉住他,声音嘶哑“你能不能让年年安静的走,你要干什么?”

      此刻两人之间,那还有什么君臣之仪,他们像是两只互相撕咬的狼。

      凌斯安只听到年年两个字,脑海里瞬间没有其他想法,他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他只知道要打开棺木,他不信,他不信他的年年会睡在这个黑漆漆的棺材里。

      他的年年应该是站在太阳底下,笑的看不见眼睛,然后跟他招招手,大声喊着,“安哥哥,快过来!”

      她的年年应该抱着糖盘子,吃的抬不起头。

      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让年年活的风风光光,再也不用被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这个傻子只是生的好,他要让其他人以后再也不敢说年年半句。

      所以他才要上战场,要一个有名有实的王爷之位,他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年年啊。

      他这一辈子行善积德,从未害过别人半分,心底的怨气也只是压着,从不怨天尤人,所以老天为什么如此对他。

      没了唐沁年,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还是打开了棺木。

      她的年年闭着眼睛躺在那里,脖子上一双手印,脸上的伤痕已经成了淤血,那该多么疼啊,他的年年最怕疼了。

      他上前小心翼翼的摸着她的脸。

      “年年,起来,我给你带了你爱吃的姜糖,你再不起来,我就自己吃掉了。”

      “年年,起来啊。”

      “你是不是气我去了这么久?我给你道歉好不好?我发誓以后再也不离开你半分,好么?”

      周围人见他衣冠凌乱,仿若疯癫一般轻轻唤着棺木里的唐沁年,整个人像着了魔,都不敢靠前。

      周梧深也有些踌躇,这一切发生的太快,饶是他也想不出什么法子,凌斯安多喜欢唐沁年啊,苏月棠欺负了他这么多年,他也愿意低下头去求,只为了给唐沁年的那一句,皇后娘娘的簪子真好看。

      就在众人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凌斯安猛地吐了口血,周梧深大叫了一声上前接住他。

      一阵兵荒马乱,但凌斯安不知道,因为他真的失去了意识,只是半梦半醒之间,好像有人再给他喂药。

      他抗拒着,年年都不在了,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呢?

      再接着,就是永寂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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