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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003-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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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弛与何知秋见第一面,后来定的是廖昕去全程陪同。
封铭有点排斥这种理想主义少年死于生活的大型现场,不仅人没去,连结果怎么样都没问。不知为什么,一个千年王八一个万年龟,他总觉得一碰头就能看对眼,跟谁去陪,陪不陪都关系不大。
次日,廖昕喜气洋洋地打电话来,说两边都非常满意,两笔尾款都已经到账,这就把他的那一半转给他。
挂了电话,登录邮箱,封铭在收件箱里一路往前翻,直到张弛启程去英国那一年。当时临走前,给他送行的聚会封铭不巧有事,没去成,后来他登机那一天,曾发过一封邮件给封铭。
相隔太久,读书那几年邮箱里东西又多,一封一封找过去,不少“无主题”都要点开来才知道是不是,封铭索性就地坐下,专心看屏幕。防疫期的健身房按规定不能开门,封铭认识老板,亲自去拿了钥匙才进得来,于是偌大一个空间,这会儿就只有他一个人在。阳光寂静地洒进泳池,碎金般的反光让他间歇性地看不清,进展愈发缓慢,但封铭这会儿耐性极好,好像丝毫不期待快点做完这个任务,仍在逐一寻找。
其实邮件的内容也就一句话,他烂熟于心:我出发了,我会努力的,愿自由与幸福可以兼得。
终于找到了,他最后无声地读了一遍,然后用大拇指摁住,左滑,点了删除。
近来生活中的新鲜事其实挺多的,比如阿光无论干什么,季凌总有办法在里面刷出一点存在感,再比如阴魂不散的前女友阿轩,居然把时不时找廖昕聊两句发展成了日常,还有那个小太阳似的赵梵间,自从混进了电影会之后,迅速跟大家在群里聊得火热,似乎连阿光都格外高看他一眼。
可这些事,无论哪一件,都无法让封铭从心底里生出兴趣。
甚至赵梵间看上去很暖和,很好睡,很有可能是冲着自己来的,都只能让他对着手机上私聊的信息笑一笑。
也只是笑一笑而已。
他分不清这是因为二月份又到了,还是根本没有为什么,生活真的也就这样了。
训练计划里还有两个胸背超级组,封铭耐着性子完成了一半,实在提不起劲全做完,索性放弃,很快洗完澡,拎着健身包就准备走。靠近门口的地方,为了方便销售和健身教练跟会员一对一谈话,有几间做成会议室模样的玻璃墙小房间,这一眼望去,他在里面看到了两个人,一个认识,一个不认识,但显然是一起来的。
陆闻襄应该是刚才就看见他了,时不时扭头往男更衣室的方向张望,见封铭终于出来了,一个箭步就蹿出来,在他的必经之路上站成人形路障。
“你没我手机号?也没微信?找我只会上门堵人?”
陆闻襄跟狗在一起待久了,近墨者黑,看人的眼神明亮又无辜:“……哥你好凶哦。”
要扮可怜,自然是凑得近效果才好,可封铭刚从水汽蒸腾的地方出来,鼻子遇上冷空气本来就不舒服,再被他身上的香水味一激,当即就是一个大喷嚏。
他低着头在自己包里找纸巾,视野里陆闻襄的鞋往后退了一步,另一双鞋却往前进了一步。
怀着一种出来健个身都要被迫营业的悲壮 ,封铭把纸团扬手往垃圾桶一丢,再抬头时,就自觉对上了来人的眼睛。
“你好。”他看了一眼陆闻襄,给他一个站出来做个人的机会:“闻襄,这位是?”
“啊这就是我跟你提过好几次的,我前男友,权衍生。”
前男友,刚分手没多久的那种,还能这么活泼泼地介绍,封铭艰难地忍住自己想瞪他的冲动,伸手与“前男友”礼节性地握了一下。
“抱歉,我觉得我需要解释一下,从头到尾都只有闻襄这么认为,我和他从来没有……”
陆闻襄缓下脚步:“你为什么总要跟我唱反调,分都分了,我就这么说说,你又没有损失?”
“这不是唱反调的问题,我真的没……”
一行三人十分聒噪地走到门口,封铭率先拉开门,顺便丢给权衍生一个“我都懂”的眼神,主动开口道:“这附近有家咖啡店还不错,坐下聊?”
“附近”的意思就是一百米左右,陆闻襄一路都在狡辩“没反驳就是承认”,权衍生被他说得都有点难堪了,一边应着一边偷眼看了好几回封铭的脸色,似是极不习惯在刚认识的人面前说这些。
这还真是个要脸的,较真的,正经人。封铭暗自觉得惊奇,一般这种人都不会跟陆闻襄扯上什么关系,也不知道权衍生这是怎么触的霉头。
直到大家入座,菜单摆到桌面上,这个真相显而易见的对话仍在继续。
“闻襄,我当时没有回你那句话,是想着我们将来可能还会有工作往来,不好把话说得太直白,你怎么……”
陆闻襄还想说什么,封铭直接绕过他,问权衍生:“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哦,我的工作室跟蔡先生有过一次合作。”总算能回到与正常人交流的节奏里,对方整个人都松快了:“前期和后续的接洽都是闻襄来找我的,一来二去的,就熟悉起来了。”
“那为什么闻襄年前跟我说,他跟你分手了?”
权先生一脸尴尬:“哦,那天他来找我吃午饭,我有点事没忙完,出来就发现他捧了一大把花站在楼下。我觉得再这么误会下去真的不行,就跟他彻底说清楚了。”
“呵呵,原来如此。”封铭淡淡地扫了陆闻襄一眼:“怪不得他说,被你发好人卡了。”
“闻襄……人很好,但我确实没有恋爱的打算。”
封铭话锋一转:“所以,你有形婚的打算?”
第一次谈话如果没拿到委托人的真心话,往后这笔生意必定全是麻烦,封铭在这方面经验丰富,张嘴一问就是单刀直入,刚才还好好的都市轻喜剧陡然就陷入了静默。
连陆闻襄这个旁观的都挺起腰背,不知不觉坐得笔直,显见一副紧张的样子,更不要说被问的当事人了。权衍生像是被人迎面甩了一巴掌,一张脸白了又红,嘴唇动了好几次都没发出声音来,最后只点了点头。
封铭却不放过他:“为什么?”
权衍生手指上有个看着像刚结痂的小伤口,他神经质地抠了一会儿,不知道痛似地又扯又撕,一线血丝很快就渗了出来。封铭冷眼看着,不作声也没动作,陆闻襄在一边抽了张纸巾递过去,权先生这才回了魂,却没接到手里,也没看他,只把正在流血的伤口送到自己嘴边吮了一下。
然后,他就这么唇上染血地开了口:“我前男友结婚了。”
“……”
陆闻襄倒抽一口冷气的样子太明显了,封铭在心里默默记他一笔——连原因都不问就介绍过来,果然色令智昏,不愧是所有中间人里最不靠谱的一个。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多余,不如等着人家自己说下去。果然,封铭数过了三个深呼吸之后,权衍生又接着道:“我不想做第三者,就跟他分开了。我们也好几年了,最后是这么收场的,我真的是……”
“嗯,理解。”封铭盯着他的表情:“那你自己为什么又动了这个念头?”
“我跟他如果还在一起,我就有继续跟家里僵着的动力,现在他成家了,我爸妈也开始催我了。”
这话说得古怪,陆闻襄和封铭一起看向他,权衍生自己也是一愣,然后立刻补充道:“哦我忘了说了,他是我爸妈好朋友的儿子,是真的关系很好,最多隔周就要一起吃饭的那种朋友。我跟他是同一年的,两家人攀比惯了,结婚这种事肯定也要比的。以前的事都过去了,我也想有个新的开始。”
寥寥数语,烟火气就扑面而来,封铭一面不得不信,一面又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他端起杯子,低头喝了一口咖啡,视线自然下落,碰巧又看见了权衍生手指上刚刚干涸的血迹。
要是事情真像当事人说得这么心平气和,“都过去了”,那“新的开始”何苦把自己抠出血来呢。
陆闻襄这个没心没肺的,趁他一时沉吟,已经把话题完全扯开,跟权衍生聊起了别的。这二位虽不是娱乐圈的人,也算在从事外围工作,说起明星八卦来都有些内幕消息,你一言我一语中,权衍生逐渐放松下来,举止也恢复成翩翩佳公子的常态。
封铭饶有兴致地继续观察,十分难得地,对自己的委托人产生了一点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