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五）裘佳宁番外：秋日的烟花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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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裘佳宁番外：秋日的烟花梦
裘佳宁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数着树缝里落下的阳光。算算日子，居然又到了秋天，周小山这人，就是在去年秋天闯入她的生命。
秋天是寒冬肃杀前的最后一道盛宴，带着决绝况味的，都是罂粟花一样美丽诱惑却让人痛不欲生的毒。
也许正是因为北京初秋的阳光太过美好，洒在人身上都是带着迷惑性的柔和光色，那天，她走进教室时，正巧有一束光穿过玻璃窗打在周小山白皙干净的脸上。
那么多学生啊，不该多看他那几眼的。
北京的秋天是最短暂的季节，像烟花升空，那美景只有一个转瞬的时间。
她被困在了这短暂的瞬间里。
可这终日炎热的地方，裘佳宁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秋朝的美好，即便已到了傍晚时分，也还是燥热不堪。
那朵致命的罂粟出现了，挡去了她面前正数着的所有阳光。
“买家那边实验成功了，估计……头一批药还是会狠赚。”
连续几个月不露面，突然来了，带来的还是这样一个大消息，这对于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裘佳宁再清楚不过，终于有机会可以离开了。
她站起身来，看见周小山脸上无法忽视的伤感与愧疚。
本想说几句好听的安慰一下他，开了口到底还是不甘的伤人讽刺：“这不是你所期盼的事么，你不该很高兴？不大肆庆祝？”
可是说完她就后悔了，她其实想说：不要紧，他们成本也不低，况且第一笔薅的也是那些黑心富豪资本家的钱，等我回去就想办法推动进程让正品药尽快面世。
周小山好像没因为她的讽刺有半分恼意，甚至脸上表情都没有什么波动，他示意她进屋，然后丢给她一包东西平铺直叙道：“衣服，查才城通行证，车钥匙，地图，钱，你今晚好好研究一下，明天就从墙上你挖的洞口出去吧。”
裘佳宁惊的张大了嘴巴，他连她挖的那么隐秘的洞都知道？
也是，他可是那能洞察一切的掮客，大概还暗中帮她打掩护了吧，还好自己没有自作聪明的提早开溜，诚然，可以想见溜也必定失败。
既然被发现她也不否认，双手交叉抱臂维持着一贯高傲的嘴硬：“那我干嘛要钻……我是说我不能走大门吗！”
周小山缓和了情绪继续说道：“明天我会把查才骗来这里，到时候所有武力都会围着查才被吸引至前院的小二楼，你抓紧时机乔装改扮尽快逃走，我会提前给你留好路，只是要走大门？那你是绝对走不掉的。”
他冷静清晰的交待道：“从这里出去就开车立马跟着地图所指的路去码头，码头明天傍晚有直达中国广州的船，你丈夫会在那里等你，半个月只那一趟船，跑不跑的掉就看你们自己了。”
也许是他说的太震撼太突然，裘佳宁瞪大眼睛抑制着忽然间要冲框而出的眼泪，“那你呢，放我们走你会怎么样？”
“这你就不用管了。”周小山径步走出去，到了门口顿步侧身，院中透过树桠的落日余晖刚好投在他的脸上。
裘佳宁凝目，她看见他眼里盛满了暮色，这样的场景似乎很久之前见过？
对了，王老师家楼下那个站在暮风里等她的少年，平静的，安宁的。
仿佛要融进那最后一抹夕晖晚照之中的神仙少年，与眼前这一个重合。
她看到他此时面上是难以言喻的神情，那张脸上终于失去了夏天薄暮时所有的风，换而代之的是一股决然之气，他半张着嘴半晌，方以郑重的口吻说：“裘老师，回国的船票我会在明天给你丈夫，你只用记得你的承诺，我答应你的事我做到，请你也说到做到，尽快让正品药面世，我想……想减轻自己的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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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下午，裘佳宁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工作等着那个结果。
地图上画的路线已熟背于心，于是那张图和屋里其它不能留的东西一并销毁的不留踪迹。
一下午，她都在屏息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果然在太阳快落山的时候隐约听见有车开进来的声音。
她不知道周小山所说的时机是什么时机，到底该什么时间走也把握不好，正犹豫不决时听见窗上有敲击声，她骤然间吓得魂都快没了，悄悄趴在窗角一看，是之前被派来给她治过伤的那个医生，好像叫钦钮，正用手势示意她。
快走吗？
这个医生不是很得查才信任的吗？到底怎么一回事？
裘佳宁的心提到嗓子眼，钦钮已经拧身消失在院子里，她一时拿不定主意该不该走。如果走，万一是周小山的计划被查才发现而故意设的套呢？出去会不会害了他？
可是出去或许还可以博得一线生机，她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犹豫，船开走了她就真的走不掉了，一咬牙钻进洞里，一路没命的伏身奔跑，直到顺着周小山画的路线真的找到一辆车，她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一面紧张地观察着窗外，飙车都不会输的她竟然几次都打不着火。
她做了几个深呼吸调整情绪，车子终于发动开出去，按照周小山的路线，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到了检查关口。
也许是这辆特殊车辆的缘故，她压低帽檐从窗缝把通行证递出去后很快就被放行了。开出查才城她才敢放慢速度往后看几眼，周小山给她的计划很顺利，那他自己应该也很顺利吧？
裘佳宁想，他那么聪明，肯定会没事的。再无犹豫，猛踩油门一路狂飙，路途坎坷很不好走，好在周小山留给她的是一辆好车，这样的山地路也能走的快又稳。
窗外的风呼啸着，路旁的树影飞也似的向后退去，她脑子里不由自主放电影一般播放起从去年九月以来的事情……
如今想来，从始至终，都是一环套一环的可怕陷阱，今天，终于要爬出来了吗？
她一路丝毫不敢减速的开至码头，这段路仿佛很长，又好似很短，裘佳宁自认不是个感性的人，可这一路开过来她却不断感觉有泪冲击着眼眶。
“不能哭，即将逃出魔窟！不能哭！”她屡次咬着牙瞪大眼眶告诉自己。
天已经快黑了，海边的风席卷着，好像有无数追兵紧追不舍，码头上如周小山所说泊着一艘客船，裘佳宁跳下车，头也不回的向那船狂奔而去，仿佛慢一点就又会被身后不存在的追兵抓回，正当她要踏上台阶时真的有一只手抓住了她。
“佳宁，是我！”
裘佳宁生生忍住尖叫，被扯进一个宽阔的怀抱紧紧拥住。
“秦斌？”裘佳宁百感交集，嘴里只说着：“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秦斌为裘佳宁擦着眼泪道：“什么别说了佳宁，你别哭，我们都还好好活着就够了。”
到底是没忍住这热泪盈眶么？何时开始哭的她竟没发现，好在这个场合哭一下也不违和，裘佳宁点着头擦干眼泪，秦斌把一张船票塞到她手里，她忽的感觉胸口像是被一团棉花堵着有些喘不过气来，船上的广播提醒马上开船，她紧攥着那张船票再不停留拉着秦斌大踏步上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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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才城的方向轰隆不断的剧烈爆炸声传来时，码头上驶向广州的船刚开离岸，正踏进船舱的裘佳宁猛地浑身一震，然后疯了似的返身往甲板上跑去。
甲板上挤满了或目瞪口呆或冷汗涔涔的看客，无一不被吓到失色的样子，却又好奇的张望着议论着，中间夹杂着被吓得躲在家长怀里的孩子哭声。
裘佳宁一路跌跌撞撞从人群中挤到最前面去，秦斌拽不住她，生怕她摔倒只得一路跟在她身后。
越过岸上层层叠叠的林木，那冲天的火光仿佛烧断了裘佳宁的泪腺，她扶着船舷再也遏制不住泪如雨下。
“怎么了？佳宁？”秦斌隐约猜到些什么。
“是周小山，周小山……他死了？”裘佳宁嘶声颤抖着，她觉得心痛难当，双手紧紧捂着嘴却不能放肆哭出声。
他只是她的学生啊，纵使死了，她如此痛哭也是太奇怪了，更何况，她的所有灾难都是他带来，她为这样一个人而哭，实在说不过去。
就连秦斌也说：“别难过了，作为老师你对他仁至义尽，是他自己多行不义。”
对啊，他自己也说过他相信因果还报，今时今日的结局也算是他自己曾经的选择还报给的结果。
“你说的没错，做了何样的选择，就要担何样的结果。”裘佳宁咬着牙，可她为什么还是如此痛苦无法释怀。
船越驶越远，那火光也越来越模糊，直至消失在夜色苍茫的海上，裘佳宁抹着脸上不断掉下的泪水，她想停下不哭，可眼泪不由自控止也止不住。
她一手按在衣袋上，那里装着她从那座宅子唯一带出来的东西。
周小山把她囚在这异国他乡，禁她自由、断她通讯大半年，这么久以来，她咬牙切齿，做梦都会梦到终有一天将他绳之以法，可她连他的真实身份证明都没有，这么一个虚无的人警方根本查无可查。
现在那个载有他真实身份信息的证明就在她衣袋里，她紧捏着那成双的纸皮泪流满面，她再也没办法坦然的把它们交给警方，心中反而祈盼有一天能亲手还给他。
他也说过的啊，他不信命，他说每个人的生机都需要自己去争取，他说他们会一起离开，她真的希望他带着家人已经逃离了那座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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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北京之后的一切都很顺利，源计划成功面世，实验室的同事受到病患和社会各界的各种感激，裘佳宁作为主要负责人被上头予以重视和嘉奖，她与秦斌的婚礼也圆满举行，从此家庭事业迎来双丰收的新局面。
那一年多的时间就好像一场梦，也只有每天早上睡醒摸到腰下肋旁的疤痕时，她才能确认，认识周小山的那一年不是梦。
裘佳宁后来上网查过缅甸的那一场爆炸，空有标题，点进去却什么也看不到。
不知抱着什么心态，她也搜索过周小山这三个字，或许，是想让他听到，自己对他的承诺也同样做到了。
可是他是真的死了吧？搜索出来的结果，除了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网页消息，周小山这个人连同他的名字一起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那些曾经只是腾升在她梦里的一束烟花。
那么，他得到救赎了吗？她无从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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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太阳透过玻璃洒落坐在镜子前细细描眉的女人身上，眉成对镜，似乎这样明亮的日光让她发现了脸上岁月的痕迹，女人皱了皱眉头，镜中人眼角的细纹却更多了。
裘佳宁转头望向外面的风景叹了口气，窗外又是一季秋凉，许多年过去了，连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已是迈入中年行列的妇女了，梦中的少年，依然年少。
她不是个伤春悲秋的性格，她想大概是因为今日发布会的缘故她昨晚才会又梦到周小山的吧，很多年前实验室安静的午后，他曾诚恳的对她说过：“裘老师，你会是一个出色的女科学家。”
没错，这个出色的女科学家带领的团队在生物科学领域再一次有新的研究突破，今天就是正式发布新研究成果的日子。裘佳宁收起思绪迅速的给自己上了一个精致的妆容，对镜一照，很是满意。
最后套上礼服外套，到底是秋凉了啊，她恍惚又记起那个常常衣衫单薄的少年，他总不爱穿厚重的外套。
神仙少年，就应该是秀姿临风的吧。
外面忽传来不轻不重的敲门声，裘佳宁恍然梦醒，看一眼墙上挂钟，再磨叽时间要来不及了，是秦斌已经回来接她来了？这家伙也不提早打个电话提醒她一下时间。
“就好了，你先进来。”她蹬上高跟鞋，还不见人开门走进来，于是匆忙拿起手包跑过去拉开门，提步出门的动作还没做出，抬头间就呆住了。
有好长一会儿她忘记呼吸，也听不见声音，这还是在梦里吧？否则，她为何又看到那个只在梦中才出现的神仙少年。
这次，他好像在对她说什么话。
润玉再一次敲了半开的门试图提醒，他其实完全可以等他们夫妇都不在家时自己穿门而入寻找的，可他时刻记得积福报，在凡间，这叫私闯民宅，是违法的。他要取回他自己的东西，这本不是违法的事，就不要以违法的行为去做。
少年剑眉蹙起，表情真实生动的为不胜其烦这个成语做注解，裘佳宁一时分不清这到底是不是梦。
“抱歉，打扰了，”润玉不打算再理会裘佳宁的泪流满面了，直截了当道：“我今天来是为取回我的东西的，裘老师，我的结婚证，是在你这里没错吧？”
裘佳宁脑海里仿佛闪过一道白光，他真的来找她要结婚证了？
是谁说的水仙花少年注定爱而不得？又是谁说的任何人都得不到他的爱？
看吧，有一个姑娘就得到了他的爱，还有他许下的终身。
她低头捏住对面之人递过来的纸巾，然后摸了摸脸，一口气噎住差点背过去，不是在做梦。
“你还活着？周小山？真的是你。”
说完这句，裘佳宁却不知再说什么话，她侧身拉开门请他进屋。
这一幕她不是没梦到过，只是梦里的情境并不像现在这样温和，他掐着她的脖子目眦欲裂，几乎将她掐死，怒声质问为何要偷走他的证件。
“我没偷。”她胡乱否认。
刚在屋中站定的润玉心头梗了一下，急问：“你把它们扔了？撕了？还是交给警方了？”
裘佳宁看见他面上怒色渐起，额头布上青筋，眼目泛红，许多年前的他从来都是从容自若的，可此刻他发急了，她十分怀疑那紧攥的手下一秒就会掐住她的脖子。
如无法摆脱的梦魇般困住她多年的人，竟然真的活生生站在她面前了，裘佳宁恣意盯着他看，蓦地，发现一个令她感到沮丧的事情，岁月暗含偏爱，当年的少年竟容颜未老，他依旧是印象中那个积石如玉列松如翠的神仙。
“要我自己动手，还是你说给我听？”润玉捏紧拳头，先前还庆幸结婚证当时被裘佳宁拿走才得以完整保存下来，此时他心中却又慌又急，莫不是终于连这点寄托都要失去，他怨自己为何不早一些来取。
“你要跟我动手？你要打我吗？”手机铃响，裘佳宁背转身去抹掉脸上失态的眼泪，心里悔痛极了，这精心化的妆算是毁了，听到身后之人动作的脚步，她忙说：“你等一下，我去拿来给你。”
裘佳宁进入书房，打开保险柜取出锁在里面很久的东西，叹了口气，还好，终是有这个机会亲手还给他的。
润玉松了一口气，拿到那两本证书，确认无误便即告辞了。
裘佳宁眼眶发热，跟着他出门而去的背影走了几步，扶住门框扬声：“我对你的承诺做到了，小山，我就是想告诉你一声。”
她在心里最后一次与他道别。
我的水仙花少年，再见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88章 （五）裘佳宁番外：秋日的烟花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