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窗》九丸呀

2、第1章

　　瞿骁与周活水时隔七年再次重逢的那天是阴天，雾霾严重到五米以内的路都难以看清。
　　瞿骁一向很烦这种天气。

　　那天上午快十点时，他透过办公室的玻璃门瞥见了Grace的身影。
　　Grace今天穿了一身玫红色的套装。那坨玫红色在门口停滞了一会儿，敲门声却迟迟没有响起。

　　Grace的到来意味着瞿骁需要收敛起因为早起、坏天气带来的一切烦躁，以最好的精神状态去迎接客户。
　　但这些对瞿骁来说都不足为提，因为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更何况还是很多钱。
　　他在椅子上稍稍伸展了四肢，起身路过办公室角落的立镜时，停顿了一下。
　　镜子里的男人身材修长，穿着得体的西装，头发明显被仔细的打理过。
　　他微微扯动自己的嘴角。
　　他觉得自己看上去可靠、笑容亲切，或许还有一丝过于精致的讨好，但这一切其实都与他此时此刻内心的真实情绪完全不符。这使得他忍不住在心里嘲讽了下自己。

　　Grace也终于在此刻推开了门。
　　“瞿经理，客户已经到了。”

　　“我知道了，马上过去。”

　　出门时，瞿骁觉得Grace似乎因为自己的靠近而后退了一步，他因而将目光投向Grace，看见了对方脸上勉力扬起的笑容。
　　那一瞬间，Grace依偎在陌生女人怀里的画面在瞿骁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瞿骁感觉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迈向接待室的步伐不由地轻快了起来。

　　这次的客户是一对已经订婚的情侣。
　　瞿骁事先了解过两人的大致情况，惊叹于两位同龄人如此年纪就有大笔闲余资金进行投资的同时，男方的姓名也让他感到莫名的熟悉。
　　所以在推开接待室的门，看到坐在沙发上对着身边女人嬉笑的男人时，瞿骁很好的抑制住了心里的波澜涌动。
　　他是真没想到，当年大学里和自己一墙之隔的人会有这番身价。

　　“周先生，郭女士，你们好。”瞿骁看见周活水的脸上露出了仿佛吃了苍蝇般的嫌恶表情，心里觉得有些好笑，“我是SH的基金经理瞿骁，这次将由我来为两位服务。”

　　对面的郭雪宁似乎没有意识到身边人的变化，她伸出白净且保养极好的手，对着瞿骁露出了笑容。
　　“麻烦你了瞿经理，希望我们这次合作愉快。”
　　瞿骁被那只手上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钻戒闪了一下眼。

　　巨头客户曾和自己发生过不愉快故事的事实显然没有影响到瞿骁的业务水平发挥，在接近两个小时的交谈中，忽略周活水除了必要附和外一言不发的透明人状态，瞿骁从郭雪宁积极信赖的态度中，感到自己对于这笔大单胜券在握。

　　瞿骁在合同上签下自己名字的时候，对面的郭雪宁站起了身。
　　“不好意思瞿经理，请问洗手间在哪里？”

　　“出门右转直走到底。”瞿骁抬起头，微笑着目送郭雪宁离开了接待室。
　　待郭雪宁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房间里的两个男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其实从瞿骁进门的那一刻，周活水便认出了对方。
　　两人为数不多的相处片段并未因年深岁久而变得记忆模糊，周活水难以抑制的被一种苦涩、愤恨的情绪席卷。

　　他至今还记得第一次遇见瞿骁的情形。
　　那是大学报道的第一天，他带了两个巨大的行李箱，硬是憋着一口气要一手一个拎到五楼的宿舍，快到五楼时他累到脱力，脚滑差点摔下楼梯，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稳稳的托了一下他的后背。
　　周活水因为虚惊一场而心跳加速，回过头对上了一张陌生的脸。
　　那张脸的主人有一双狭长的眼睛，内敛的单眼皮，瞳孔黝黑而又深邃，鼻梁高挑，嘴唇薄的显得有些无情。
　　周活水曾在日后的时光里一次次的把这画面回忆咀嚼，他想这其实是一张写满冷漠和疏离的脸，只是当时透进楼梯间的阳光正好，一点点施舍般的善意都会被氛围无限美化，他才会被其表面流露出的温柔蒙蔽，因而念念不忘。

　　那天的周活水道了谢，心如擂鼓中想在开口攀谈些什么，瞿骁却已撂下声“不客气”先行上了楼。
　　周活水的脸因此涨得通红，回过神来赶紧拖着箱子跟上了瞿骁，窃喜的瞥见他推开了自己隔壁宿舍的门，但等到周活水把行李安置妥当往门外一看，瞿骁已经和几个男生走向了楼梯口。
　　周活水看着他们走远，嘴巴无声张了张，那一句“喂”还是没有叫出口。
　　那一刻，他恍惚有一种自己被抛弃了的错觉。

　　从那以后，每每在校园里看见瞿骁迎面走来，周活水都感到胸腔震颤、指尖滚烫，他告诉自己要自然的打声招呼报上姓名，却总是被对方目不斜视的冷淡逼退到角落。
　　再后来，因为头脑聪明成绩常年年级第一、外貌出众还混迹在学校各大社团，瞿骁成为了年级里的风云人物，他的姓名一遍遍被身边人提起，周活水从最开始的愤愤变的麻木。

　　或许是初识时被无视的胜负欲作祟，抑或是天生骨子里带着慕强的基因，在与瞿骁真正相识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与瞿骁变得亲密都是周活水心底莫名而又热烈的渴望。
　　但可笑的是，等到周活水终于绞尽脑汁、泼皮无赖般的挤进瞿骁的生活，以为两个人能从经常擦肩而过的脸熟同学变成大学里可以交心的朋友，才发现此人根本就是个惯于轻视玩弄他人的混蛋。
　　果然世间一切关系的破裂都是从“我想认识你”开始，再以“我算是认识你了”结束。

　　此时此刻，对面人戏谑从容的目光更是让周活水对曾经的少年心事感到又羞又恼，他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你要干嘛？”

　　瞿骁因周活水语气里似有似无的熟稔吃了一惊，但他只是向后舒展身体，惬意地靠在了沙发背上。
　　“我还以为老同学你贵人多忘事，已经不记得我了。”

　　瞿骁定定的看着周活水慢慢升腾起绯色的脸，突然也有些唏嘘。
　　大学的时候，在自己规划的人际圈扩展对象里从没有过周活水这么一号人物，但他还是因为自己的一位舍友和周活水走近，算是相熟，可是后来也是因为这位舍友，两人从此不再往来，但没想到大学本科毕业一别，竟真就再未见过一面。
　　不过也是，本来就不是一个圈层的人，瞿骁瞥了一眼合同上跟着一串零的数字，微微笑了一下。
　　“你未婚妻很漂亮，恭喜你了。”

　　“那当然。”闻言，周活水露出了一个的笑容。
　　虽然他眼睫浓密，却还是没掩饰住目光中流露出来的温柔。

　　瞿骁没来由的觉得这笑容有些扎眼，却还是笑道：“如果你愿意通知我，婚礼的时候我会给你们包个大红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