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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全都怪他报错仇 ...

  •   刚满六岁那年的冬天,在阮烟罗模糊的幼年记忆中格外清晰。

      但这绝不是什么因为快乐而印象深刻的回忆。

      那一年她染了风寒,娘亲出门替她抓药,临走前点起了屋子里唯一的小火炉。

      外面的雪下得很大,阮烟罗围着小火炉里安静地看着医书,柴火不太够用,火炉烧得忽明忽灭,尽管如此,这跳动的火苗仍是隆冬腊月里嘴温暖的东西了。

      然而,最后一丝温暖也会被人剥夺走。

      屋门被人粗暴地从外推开了,是她那个得宠的长姐。

      长姐无论做什么,父亲都不会生气,而她,只是行礼的时候头稍微高了一些便能被禁食两天。她不敢惹长姐,到处寻觅着安静又狭小的角落,只希望能安心地生活,但长姐似乎却永远都不满意。

      是了,她又找过来了。但这次与以往不同的是,她没有打骂一顿泄气,却让人端来了一碗药。

      药是漆黑的,看不到一点其它的颜色,味道苦得发酸,像是摆了七八天的泔水,兴许里面还混着她的泪水,酸得让人恶心。

      阮烟罗无助地看着这碗东西被灌进自己的嘴里,鼻子里,而她却被那些力气很大的嬷嬷按着,连脖子都不能动。

      然而这还不算完,即使那碗药已经在她的五脏六腑疯狂地跳跃着、游走着、烧灼着四肢百骸,痛得她连一句呼喊都发不出,但长姐还是不满意。

      力气很大的嬷嬷提着她的后领,就像提小鸡仔一样,把她扔到了荷花池里。

      她拼命地挣扎着,抠着池边的墙砖,奋力地把头伸出水面呼吸。但长姐身边的那些丫鬟却用指甲掐她抠着墙边的手指,用脚踩着她的头。

      还有阮竹青也在,他i哈哈笑着,用木棍打着她的身子,仿佛看戏一样欣赏她为了呼吸而狼狈的脸。

      求生的欲望让她一遍又一遍地抬起头,但头顶的压力让污水一遍又一遍地淹没她的口鼻。

      她无法抬起头。

      她松开了手指。

      她任由自己沉了下去。

      耳旁的笑声越来越远,那是长姐与她的丫鬟以欺负她为乐的嘲弄声。

      眼前的视野越来越黑,蓝天白云都被浑浊的水污染得看不清本来的颜色。

      口中发不出一点声音,冰凉的水不断地灌入她口中,腹中。

      如果发出求救的声音,会有人来救她吗?

      阮烟罗睁开眼,看着陌生的天花板,有些晃神,一刹那,她以为回到了那个可怕又阴暗的冬天。

      “嫂嫂!”苏子茗圆圆的小脸出现在视线里,清脆的童声喊着她,“嫂嫂终于醒啦!”

      又被人救回来了……阮烟罗揉着疼痛的脑袋坐起身,回想着昏迷前听到的声音,才意识到那大概不是幻听。

      “这是哪儿?”阮烟罗问。

      “哥哥的屋子,”苏子茗眨巴着眼睛,“嫂嫂掉进湖里的时候是哥哥把你救上来了哦。”

      阮烟罗一愣,然后无奈地笑了笑,“竟然又被他救了一次,还是在这种微妙的关系下。”

      苏子茗歪了歪头,“又?”

      阮烟罗摸摸她的头,轻描淡写地带过,“替我跟你哥说声谢谢,我回去了。”

      “可是嫂嫂的身体……”

      仿佛是应了苏子茗的话,阮烟罗撑着床边正要下床,一句没关系还没出口,无休无止的咳嗽倒是先跑了出来。

      “你还是先歇着比较好。”屋门被人从外推开,苏子茗跨过门槛进屋,神情复杂地看着她,身后还跟着个人,“躺下吧,让大夫再帮你瞧瞧。”

      阮烟罗抬头望去,大夫不是别人,正是前阵子送了她只幼犬的洛邱。

      ……这么巧的?

      仿佛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苏子吟道,“街上的医馆都不知怎的不见了,就剩他们一家。”

      洛邱眼角一抽,“怎么这话听着是在嫌弃我?”

      苏子吟瞥他一眼,“连她的风寒都治不好。”这话没明说,但话里话外都是嫌弃的意味。

      洛邱登时着急了,一双眼瞪得可圆,“都说了,你夫人这是十年前落下的老病根,除了慢慢调养身体之外别无他法!”

      “病根?”苏子茗回过头看她。

      阮烟罗点点头,“十年前也落了次水,从此每年冬天总会风寒高热,不过不打紧,我都习惯了。”

      “那个……”洛邱想上前几步说话,却被苏子吟死死地拦在了门槛的地方,只能探着脑袋说,“十年前,你是不是还中过一次毒?”

      阮烟罗一怔,“你……”

      洛邱接着道,“你母亲是不是姓柳,曾拜师学医。”

      阮烟罗捏紧了被角,“难道你是……”

      洛邱点点头,“按照辈分来算,你应当是我的——”

      “师妹?”

      “不,是师侄。”

      “你娘是我的师姐,我是师父的关门弟子,”洛邱弯了弯身子,钻过苏子吟的胳膊,一溜烟跑了进来,笑眯眯地拍拍她的脑袋,“乖,叫师叔,以后师叔罩着你!”

      阮烟罗眨眨眼看着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干什么?”洛邱不满,“不服气我辈分比你大啊?”

      “没有,”阮烟罗眼睛弯弯,带着鼻音的嗓音软软的,听上去有些撒娇的意味,“师叔,我嘴里没味儿,想吃糖葫芦。”

      洛邱感觉自己的形象霎时高大了几分,拍拍胸脯,“师叔下次给你带!”

      “你是她师叔,却治不好她的病根?”苏子吟抱胸靠在墙边,凉凉地讽道。

      洛邱脸一红,嚷嚷道,“我没跟师父学多久嘛,如果师父在的话一定能解!”

      苏子吟挑眉,“那你师父呢?”

      洛邱小小声:“云游四海去了。”

      “既然如此你还逞什么……”

      “我头有些疼。”阮烟罗打断了苏子吟的话。

      苏子吟张了张嘴,把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叫来下人送走洛邱和苏子茗,自己站在门前停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踏出去。

      “我头疼。”阮烟罗强调。

      苏子吟反手合上门,“刚刚还有说有笑,现在怎么就头疼了。”

      阮烟罗靠在床头,幽幽地叹了口气,“那你想干什么。”

      苏子吟看着她软绵绵倒在软垫中没什么力气的模样,心里蓦然一抽,脑海中闪现了水中救人的那一刹那,他记得,阮烟罗几乎没有挣扎,仿佛有什么东西太恐怖,恐怖到几乎要放弃生命。

      “你之前也落过水?还中过毒?怎么回事儿?”苏子吟问她。

      “……”阮烟罗沉默了一会儿,“我不想说。”

      苏子吟挑眉,“为何?”

      “我有什么一定要告诉你的理由吗?”阮烟罗抬眼问他。

      “十年前……十年前的春天,父亲带着我与妹妹拜访过你们阮府。”苏子吟说,“你答应过我知无不言。”

      “这跟苏子铃的事情没关系,是在你们来之前发生的。”阮烟罗答,“抱歉,无可奉告。”

      苏子吟被她坚决的态度一噎,脸色沉了沉,“至少我救了你,这就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吗?”

      阮烟罗:“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苏子吟:“……”

      阮烟罗:“你要觉得不够,我跪下来给你磕个头。”

      苏子吟摸了摸鼻子:“……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而且你还救了子茗。”

      阮烟罗叹了口气,拉上被子合上了眼,“没事儿就回去吧,我真的头疼。”

      苏子吟沉默了一会儿,“我不知道你过去经历了什么,但至少不能放弃挣扎和求救,”他顿了顿,“不管怎么说,你救了子茗两次,如果之后再碰到这种事情,我会救你的。”

      阮烟罗将被子拉过头顶,翻了个身,用背对着他,

      “那时候只是被吓住了,我并不想死。”声音透过被子传出,听上去有些模糊。

      “我多虑了?”苏子吟轻轻弯了弯唇角,“那就好。”

      “但我不想被你救。”阮烟罗从棉被中探出半个脑袋。

      苏子吟一怔,“为何?”

      阮烟罗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合上了眸子。

      “我最讨厌给我希望,又让我绝望的人。”

      阮烟罗最后还是回了她自己的院子,静养了大半个月,风寒才渐渐好转了。

      然而刚好转,日子便渐渐步入深秋,她好不容易下床去院子里溜达,没走两步,迎着凉风便打了个喷嚏,吓得绿檀差点把冬天的袄子翻出来。

      苏子茗的事情也从绿檀嘴里断断续续打听了始末,月牙印确是是被苏子吟的主母张氏下了药,失了心神,第一次被勒令下毒,第二次则被要求杀人。在洛邱的帮助下,月牙印逐渐恢复了清明,虽事出有因,没有领罚,但回想起自己曾经浑浑噩噩做的事情,悔得在苏子吟院子里跪了三天。

      阮烟罗倒是不难理解张氏的想法,苏子吟是逝去的原配夫人留下的长子,又聪明识礼,理应继承家业。但张氏现如今作为苏府的女主人,自然要为自己的儿子谋利。对苏子吟动手未免太明目张胆,容易被识破,自然而然便想到用苏子茗牵制他。

      苏子茗一旦出事,无论是受伤还是死亡,都必将对苏子吟打击颇深,生意场上的事情容不得半点行差踏错,进出账须得仔细核对,仅仅一刻的松懈,他们便有机会添油加醋,趁虚而入。

      但反过来想,当初苏子铃出事儿,苏子吟不也熬了过来,甚至还听从了父母之命,娶疑似凶手的人当妻子,也是足够能忍的。

      阮烟罗裹着厚袍子,坐在树下,有一茬没一茬地想着事儿,绿檀便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少夫人,递来了两封信!”绿檀递上信函。

      这都是等着她病愈递来的吗?阮烟罗新奇地接过,一封是小舅的信,说是从北方回来了,约她最近去酒楼坐坐;另一封是洛邱寄来的,想请她去医馆帮忙。

      这阵子清闲得发慌,阮烟罗乐得有差事做,索性两个都应下了。她看了看天色,差不多快到午时,便打算先找舅舅去,一方面叙叙旧,一方面问问娘亲的情况。

      阮烟罗换了身衣服,扑了些粉遮住了前阵子因风寒有些泛黄的脸色,梳妆整齐正要出门,却在院子门口迎面撞上了苏子吟。

      “你干嘛去?”苏子吟上下打量着她,皱了皱眉,“身体没事了?”

      “没事了,”阮烟罗绕开他,“出门晃晃。”

      裙角擦过衣袖的时候,一股清幽的香气隐隐落到鼻尖,不知怎的,勾得他有点心痒。

      “等等。”苏子吟的声音沉了下来,“你要去跟谁幽会?”

      阮烟罗脚步顿住了,莫名其妙地回过头。

      绿檀在旁边默默捂住了自己的脸,努力遮住了憋笑的神情。

      “洛邱差人送信给你了吧。”苏子吟眯了眯眼。

      阮烟罗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所以?”

      “你要记得你的身份!”苏子吟提高了声音。

      绿檀看不下去了,“少爷,少夫人是去——”

      “不知为何,你似乎对我的小师叔意见很大啊?”阮烟罗打断了绿檀的话,“上次也是这样咄咄逼人。”

      苏子吟哼了一声,“那是自然,毕竟……”话没说完,声音便戛然而止了。

      独属于她清幽的香气涌到了鼻尖,清澈的黑眸在他眼前数倍放大,在日光下泛着透亮的光泽。

      “我说啊,”阮烟罗的声音很轻,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传来的,“苏大少爷莫不是……吃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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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全都怪他报错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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