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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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0年，天津，法租界内。
“叮铃——”一身脆响，侍者一手搭着一条白毛巾，一手帮何辅堂推开了洗手间的门。
“谢了啊。”何辅堂接过白毛巾擦了擦手，一眼瞥到侍者脖子上的领结没扣好，他颇为“温和”地笑了一笑，侍者还没回过神来呢，他一抬手就帮他扣上了，“小伙子长得挺精神的。”说完他轻轻拍了拍侍者的肩，和煦地走了出去。
外面的咖啡厅里，伴着悠扬的钢琴声，何辅堂一步一步走向角落里的桌子，桌子旁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又冒出了一个人，就坐在何辅堂的咖啡杯对面，那人穿着一身黑的毛呢大衣，内搭一套褐色条纹西装，棕色领带上别着蓝色宝石领带夹，头上还煞有介事地戴着一顶纯黑礼帽。
“你不热吗？”何辅堂瞅了一眼咖啡厅内炭火旺盛的西式壁炉，有点稀奇地发问。
那人藏在礼帽下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他左右环视了一番，到底还是把帽子摘了下来。
“到这种咖啡厅还穿大衣、带帽子，才更吸引人的目光，你怎么不把家里的棉被都裹在身上呢？”何辅堂指了指墙角的衣架，很快一个有眼色的侍官就走了过来，恭恭敬敬地替那人将帽子挂了上去。
何辅堂见对面的人没有脱外套的意思，心里就有些明了了，等侍者都离开了，他压着声音问：“我要的东西，你都带在身上了？”
“巡辅查的严，只能带在身上了。”那人低着头，抬手搅了搅自己面前的咖啡。
“你藏在哪的？”何辅堂看着面前人明显坐立不安的神态，忍不住发笑，“你藏屁股下面？那么臭，我才不要！”
“何先生，”那人也一面笑，他直视何辅堂的眼睛道，“这些可都是最稀缺的货了，您确定不要？”
“要要要！”何辅堂摆了摆手，又道，“你这人真是，你搞清楚状况好不好？现在是你求我，不是我求你，没有你，我也能从别人手上拿货，但我的货，现在可没什么人敢随便往外出。”
“何先生干嘛算的这么清，我们都交易多少次了，而且你就不打算知道你这批货最后能到谁手上吗？”那人微微一笑，抬起咖啡杯轻轻抿了一口。
“那还是算了吧，我就是一做生意的，从来都不关心政-治。”何辅堂也笑了出来。
“老地方，东华洋行524号柜，密码6666，这是钥匙。里面都是些救命的西药。”话说着，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四周，把一把保险柜的钥匙压在手心放到桌面上。
对面那人也四周看了一眼，小心地伸出手去，警惕地把那一小串钥匙按在手心，挪到自己身边，然后一翻手心藏在大衣的袖子里。
“我身上的这些东西——怎么给你？”收下了钥匙，那人明显心里松了一口气。
“这谁知道你？我又没穿大衣。”何辅堂一副恼火的样子看了对面人一眼。
对面那人也不由犯了难，他比何辅堂矮上那么一截，这衣服何辅堂也穿不上啊。
“那我把大衣脱给你。”那人思来想去，只找到这个法子。
“你就不能放在箱子里运过来来吗？”何辅堂眼角一直留意旁边邹冬冬侍者，他嘴唇不动，半咬着牙道，看上去就跟不在说话似的。
“前几天这边有木仓击案，查得可严了，你带箱子反而容易被盘查。”那人解释道。
“快给我吧！”忽然一个外国模样的客人走了进来，所有侍官都围了上去，何辅堂看准机会连忙道。
那人也不顾尴尬不尴尬了，连忙弓着腰、踮起脚，将屁股微微从位置上抬了起来，快速地从腰后面抽出衬衫，把藏在裤子后腰上的东西抽了出来，然后团在大衣里塞给何辅堂。
何辅堂也顾不上嫌弃，也把那团东西团吧团吧塞到后腰，然后将大衣一套穿在身上，又盯着门口的那一群侍者道：“还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影子。”
“我说过了，那要看你想不想知道你在给谁送东西了。”影子笑了。
“哼，我可不信你的胃口只有这么点，”何辅堂冷眼道，“你想要的是我们的何氏大药堂。胃口这么大，也不怕撑死。”
“何先生想要的，难道又只是这一点大-烟吗？”影子笑了。
“行了，散了吧，不过你要知道，我可不仅仅只给你一个人换货。”何辅堂还是像刚才一样嘴唇不动道，他在咖啡杯下面压了张小额的法币①，扯了扯肩宽较小的大衣阔步走了出去。
弗一走到门外，他又想退回去了。
只见门口立了一个巡辅，手持一个警棍，站在法国“老爷”身后，谄笑着说一些狗屁不通的法语。
巡辅正愁没法子在洋人面前展现自己的能力，是以一看到何辅堂，他立刻来了精神。
“你！过来！让我查查你身上有没有什么违禁品！”
何辅堂知道，自己身上这件明显“缩水”的大衣，让这个巡辅看碟子下菜了，他扬起一个笑，讨好地掏出一小叠钞票塞到巡辅手里：“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您辛苦。”
巡辅从善如流的收下，眯着眼又看何辅堂道：“难不成，你以为这点东西就能把我收买了？还不快把衣服口袋翻出来！”
何辅堂犹豫了一下，作势就要把口袋的里衬翻出来，他心里知道这个巡辅肯定不会就这么轻易放他走，果不其然，巡辅伸出手来，隔着衣服贴着他的后背往下-摸。
何辅堂别过头去，对上了后出来的“影子”的眼睛。
“这是啥？”隔着厚大衣，巡辅摸到了何辅堂腰间鼓鼓的东西，他一下子来了精神，“把外套脱下来让我看看！”
“好好好。”何辅堂低着头作势要脱，眼角却注意着身侧“影子”的动作，他猛的一矮身子。
只听巡辅“哇——”一身乱叫，死死地捂住眼睛跌到了地上。
“走！”影子当下迈开步子飞快地跑了起来，何辅堂也是个腿长的，连忙趁路口别的巡辅回过神来前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跑之前，何辅堂看了眼被不知道什么东西迷了一眼的巡辅，看到他脸上都是些白晶晶的糖粒子。
这是把方糖按碎了当扬沙呢！何辅堂心里笑了一声。
什么“影子”不“影子”的，叫“老狐狸”多好！
也不知跑了多久，何辅堂总算觉得安全一点了，他拐进一个小巷子里，把那明显不合身的大衣脱掉扔到垃圾堆里，再从后腰抽出那一袋子大-烟，四处张望了一下，撕开纸袋子全洒在下水道里。
“倒霉这些老鼠了！”倒得差不多了，何辅堂把手里的东西一扔，踩着柴垛翻过一道墙去。
过墙就是一片灯红酒绿，热热闹闹的，何辅堂把脸颊上用来遮挡的长髯撕掉，顺手塞到身边的砖头缝里，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梳子把头发往后梳一梳梳成一个大背头，再青蓝色的纹格西装扣上第一个扣子。
他从树影里走出来，向前面一个身穿白色西装的背影走去。
“哎呦，哎呦，沈老板，恭喜恭喜啊！”
“客气客气，也欢迎王老板参加我东华洋行的周年庆啊！”沈西林笑着在酒楼门口跟来往的宾客打招呼。
目光一瞥，，他注意到了一束目光落到自己身上，那人正向他走来。
这人是谁？沈西林好像没多大的印象，但他还是一脸笑。
“沈老板生意兴隆啊！”何辅堂上前与沈西林握手，扬着一脸笑，“何某不请自来，还请沈老板见谅！”
“哪里哪里，这次东华洋行周年庆，何老板肯赏脸来，真是沈某的福气，里面请、里面请！”沈西林一张脸上笑了出来，这笑实在虚伪，但却让人讨厌不起来。
看着何辅堂进了门，沈西林歪了歪头低声问：“小朱，刚刚那个——”
“先生，刚才那个是何氏大药堂的，叫何辅堂。”朱碧石很有眼色地凑了过来。
“天津这些大药堂一向跟我们来往甚密，我怎么对他却一点印象都没有？”沈西林拄着文明杖笑眯眯道。
“先生您与政-要们走动得勤快，多少有些人不敢轻易与我们东华洋行交好。”朱碧石小声道。
“不敢吗？这次不就又敢了？”沈西林看到了来人，拄着文明杖又向前去。
“洪四爷，洪四爷，真的是好久不见了，好久不见了！”沈西林连忙迎了上去。
“是好久不见了，自从我们洪家帮金盆洗手之后，就再也见不上你这样的人物喽！”洪四爷年近古稀，身子骨却还十分硬朗，他大着嗓门道。
“四爷这是笑话沈某了，沈某算得上是哪个牌面上的人？哪里有资格见您啊，里面请里面请！”沈西林伸出胳膊连忙指路道。
两人相视，都是一笑。洪四爷大笑，沈西林赔笑。
“你这东华洋行还真有本事啊，区区一年，便能在这儿站住了脚跟！”洪四爷笑着道，意有所指。
“哪里哪里，还都是靠您们的提携啊。”沈西林连连笑道。
“嗯，年轻人，不骄不躁，知道就好。”洪四爷敲打了一番，被引到最靠前的位置上坐下。
注：①：法币——法定货币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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