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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喂药(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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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雀》10
闻言,沈却有片刻的失神。
随着她唇瓣一张一合,男人眉宇微蹙,心口像是被什么捂住一般,闷得喘不上气来,虞锦的声音忽远忽近,沈却眼前一会儿黑一会儿白的,他呼吸急促,忽然腾出一只手摁住右耳。
沉溪上前,紧张道:“王爷可是身子不适?奴婢去请元先生来。”
“不必。”沈却松开手,一切又恢复如常,他稍有疑惑地看了虞锦一眼,道:“把窗子推开,通通气。”
沉溪连忙照做。
沈却望着榻上之人,盯着她开开合合的唇,斟酌起她口中呢喃的“将军”。
虞广江身为节度使,手下武将无数,虞锦相熟的应不在少数,不过也不知是什么人,让她撞坏了脑子,烧成这样,梦里还能惦记着。
倘若是十分相熟的人,说不准对虞锦的病症有所助益。且虞锦毕竟是虞广江的女儿,沈却并未打算就这么时时看顾她,和光那个不靠谱的僧人又让人有些放心不下。
只是不知道,边城这一战,她口中之人是否活着。
沈却回过神,重新托起她的脑袋,不容置否地把碗口凑到她嘴边,道:“虞锦,把药喝了。”
他的声音低沉清冽,说话时向来不会有什么语调上的起伏,但许是成年累月发号施令的缘故,单这么听着就十分有穿透力。
迷迷糊糊的人蹙了下眉头,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她拿手推了一下沈却,试图将横在她嘴边的苦涩味道推开,然而这点力道,男人的胳膊纹丝不动。
他无甚情绪道:“醒了就自己把药喝了。”
闻言,虞锦拖着尾音哼了哼声。
她幼时身体娇弱,三天小病两天大病,偏又是个不能吃苦的性子,每每用药时必能难倒一院子的丫鬟婆子,只有虞时也能灌下她药。当然,并非虞时也多么会哄人,恰恰相反,他态度强硬,翻来覆去只有“张嘴”、“快点”、“把药喝了听见没”几句不耐之言,虞锦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回回都败下阵来。
恍惚间,她有一瞬真将眼前的人看成了虞时也。
多日来强行建筑的心墙如泡沫倒塌,她心里酸酸的,觉得好委屈。
顷刻,沈却腕上一烫,一滴眼泪自她眼尾流向耳畔,最后滴在他拖着她后颈的那只手上。
……又哭了?
沈却蹙了下眉。
就见榻上的人费力挣扎着坐了起来,他以为虞锦想开了要喝药,于是将手中的药碗递过去。
然,手还未伸到她眼皮子底下,便觉一阵力道迎面扑来,沈却一晃,肩颈处骤然一沉,她在他耳畔拉着绵长的低吟,道:“阿兄,阿兄……”
她喊一声,就要哽咽一声,像是在哭,但更似撒娇,仿佛受过什么天大的委屈那样,比此前每一次唤他阿兄都要真情实感。
沈却难得出神片刻。
虞锦哭着哭着,眼泪像是决了堤的山泉,小兽似的呜呜咽咽蜷在他怀里。
沈却没抱住她,也没推开她。
虞锦哭了很久,直到哭累了才稍稍歇了片刻,窗外的夜风一吹,一缕似有若无的松香飘至鼻息间,她嗅了嗅,歪头停顿片刻,似是在思考什么。
沈却垂目,漠声道:“哭够了吗。”
虞锦微怔,脑袋一个激灵,眼前霎时清明。
她慢吞吞地坐直身子,泪朦朦的双目瞪得有些圆,对上男人那双深不见底的瞳孔,安静片刻,打了个泪嗝。
虞锦小心翼翼、略带讨好地拂了拂他肩上的泪珠。
“……”
沈却道:“喝药。”
虞锦心虚地不敢推拒,接过他手里的药碗,仰头饮尽,眉头紧跟着蹙起,好苦。
她舔了舔牙尖,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看她喝下药,沈却并未久留,很快就起身离开。
经过长廊,恰逢正凭栏赏月的元钰清,看那架势是为等他,沈却顿步,道:“何事?”
元钰清视线偏了一寸,从他肩颈越过,往那间厢房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含笑道:“那辆马车是原州长史唐家的,白日里王爷救的是唐百晔独女,好像叫什么……唐嘉苑。”
沈却对此漠不关心,低低应了声“嗯”,转身便欲上楼,又忽地被元钰清叫住:“王爷。”
男人略微有些不耐地侧身看他。
元钰清“嘶”了身,握着折扇背手,狐疑道:“王爷白日究竟想问甚?我方才给虞姑娘诊脉时特有留意,仍是没诊出什么异样……还有,您那会儿问重伤昏迷,有没有可能什么?”
沈却默了默,敷衍道:“没什么。”
元钰清看他走远,扬声道:“真没什么啊?讳不忌医啊王爷!”
沈却懒得理他,兀自上了楼,在推开屋门时停了一下,吩咐侍卫道:“去查一下虞广江手底下的武将,哪个同虞家走得近。”
侍卫拱手应下。
沈却回房,正屈指要去解腰间的鞶带,忽地看向湿了一片的前襟,指节顿时停了一下,他重新束上鞶带,复又推门而出,道:“把船靠岸,去趟军营,近日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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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锦这病来得匆忙,去得也匆忙,翌日热症就已退下,再两日便已大好,只是喉咙干涩发疼,导致她近日来少言少语,要显得病瘦柔弱许多。
她托腮倚坐在窗边,一头乌发似泼墨散下,乌黑的瞳仁盯着湖泊上停留的飞鸟看,甚是无趣。
忽地,“吱呀”一声,窗子也被阖上。
沉溪肃目道:“姑娘,元先生说过您不能吹寒风,小心再着凉。”
虞锦病过一场,精神还未恢复足,拖着懒懒的语调说:“好沉溪,都三月的天儿了,风不凉。”
“那也不成。”反正说什么,沉溪也不许她开窗。
虞锦也不强求,慢悠悠地抿了口茶润润嗓子,嗓音仍旧有些沙哑,她问:“阿兄今日回么?”
闻言,沉溪默了默,这已然是虞锦第六日问这个问题了。
她摇头道:“王爷没派人来传过话,许是近来军务忙,实在无暇顾及其他,姑娘若是挂念王爷,奴婢让人去传个话?”
虞锦轻轻垂下眼,似水的眉间一闪而过地拧了下,自打她病后,好似便没怎么见过沈却,他忙得早出晚归,后来甚至住进了军营,连个影子都碰不着。
不知是不是她多想,总觉得沈却是有意避开她。
可这几日他二人关系显然有所亲善,在虞锦眼里,那日城外跳马也算得上生死之交了,正是情谊大增的时候,他为何要避开她?
思来想去,便只有一个解释,沈却一定是怕她将病气过给他。
虞锦深以为然,不由扯着耳侧的一根小辫子撇了撇嘴,闷闷道:“不必了,你吩咐落雁每日送些参汤过去,军营食糙,怕顾不上吃食。”
说罢,她强调道:“要每日都送。”
她人见不着他,也得在他跟前现现存在感,以免几日过去,这点薄弱的兄妹情谊就消失殆尽了。
沉溪闻言不由失笑,道:“是,奴婢定让人日日送。”
正此时,屋外传来一阵动静。
虞锦将窗子推开一条缝隙,就见落雁正指挥着侍卫将几个大小匣子搬进船舱内。
她眉梢轻挑,好奇道:“那是什么?”
沉溪回话:“是唐家送来的。姑娘可还记得前些日子街巷那辆失控的马车?那车上坐的便是原州长史的独女,幸得王爷与姑娘相救,听闻姑娘病了,唐夫人为表谢意,送了好些滋补的药物。”
哦,听这话应是送了好几日了。
虞锦并不在意,但她目光收回之际,骤然注意到她话里的“唐家”二字。
她迟疑一下,问:“长史独女?是唐嘉苑?”
沉溪惊讶:“姑娘如何知晓?”
虞锦眼皮一跳,还真是唐嘉苑!也就是说,那日在街巷她险些就要撞上唐嘉苑了……?
思及此,虞锦不动声色地抚了抚胸口,道:“哦……上回在刺史府,听魏夫人说的。”
沉溪不疑有他,点了点头说:“前些日子姑娘病着,奴婢便没拿这些琐事烦您,是以就按往日王爷的规矩的办,将唐家送来的礼品尽数归还了回去,只是这唐夫人……实在过于热络,每日都遣人来送。”
话落,落雁推门而进,紧接着沉溪的话说:“何止热络,眼下外头都传王爷当街救下唐姑娘,英雄救美的话本子都写了十几版了!”
落雁握拳,语气便不如沉溪那样和善,幽怨道:“还有这礼,咱们分明也没收下,可外头都传唐姑娘与咱们姑娘私交甚好,可是给唐家镀金了。”
落雁说话并不客气,但理却是那个理。
现下整个原州最大的贵人,无非就是视察军务的南祁王,一旦传出此等不切实际的流言,不说唐嘉苑长了脸,便说是唐家,恐怕都少不得当官的巴结。
闻言,虞锦恍然大悟,这手段好生眼熟。
想当初唐嘉苑为接近虞时也,亦是这般在她身上下功夫,人前与她百般热络,人后便四处传播两人私交甚好的传言,以至于虞时也念在虞锦的份上,还与唐嘉苑说过几句话。
虞锦扯了下嘴角,无声讥讽。
若是从前,虞锦定是十分不能接受被人当成垫脚石,说不准能做出八抬大轿将这些礼品抬回唐家,以此撇清关系的事来,但如今历经几多磨难,加之她十分有自知之明,自己的身份是假的,于是也懒得在这些小事上多做计较。
何况,南祁王府的光,也不是谁都沾得起的。
虞锦道:“送回去吧,下回再来,当场拒之便是。”
落雁点头应下。
虞锦闷闷不乐一会儿,很快就将唐嘉苑抛之脑后,心思又飞去了沈却那头。
她揉揉额角,也不知这刚刚建立起的兄妹情能经受几日的分离,日日送参汤也不是个事,须得要他时时记住他还有个乖妹妹才是。
虞锦捏着消瘦的下巴,一副认真忖度的模样。
倏地,她目光落在腰间精致的荷包上,不由眨了眨眼。
仔细想来,沈却与她见过的一般王公贵族都不同,浑身干干净净的,只腰间佩戴着块水苍玉,以及拇指上一枚有些陈旧的扳指,那些花里胡哨的俗物是一件也没有。
虞锦想了想,顿时有了主意,她面露喜色道:“沉溪,给我绾发,我要出去一趟。”
话说得有些急,她喉间发痒,又掩唇咳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