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值得歌颂的时代》木羞木修

63、第 63 章

　　“林老太太，”一个老头的声音喊了一句，“不再坐会儿了？家里反正也没人，回去自己呆着干嘛？”
　　“在外面呆着也没意思，”老太太嘟囔着说， “没意思，一个人在哪都没意思。”
　　说完老太太回过头来。
　　是自己？！
　　这张苍老衰败的脸竟然是自己？！
　　不！
　　林羡的手猛的往下一砸，醒了过来。
　　做梦了？
　　嗯，这是个梦。
　　……还好。
　　林羡觉得后背一层冷汗，黏糊糊的有点难受。翻了个身，拿起手机从app上把空调调低了两度，顺手翻了下手机，有方慧的信息。
　　……是张照片？
　　这人谁啊？
　　照片上是一个微微富态的中年男人，带着副金丝边的眼镜，看着温和老实。
　　-昨晚跟你说的那人，怎么样？
　　看着方慧在照片下配的文字，林羡一阵发懵，昨晚说什么了？
　　林羡用手揉了揉眉心努力回忆。
　　从那个破小区出来后，好像是让大成把自己送到了后街……
　　“去后街？”大成好像没听清似得。
　　“嗯。”林羡上了车才觉得踏实些了，想了想，突然不敢回去一个人呆着，决定找个地方喝酒，而且必须找个最时髦最热闹的地方。
　　吩咐了大成，林羡就开始打电话约人，这个点约饭太晚，约喝酒又太早，好几个人都是让林羡从饭局上硬薅出来的。
　　本来只有五六个人，可喝着喝着，就开始各自再约朋友，队伍越来越壮大，闹哄哄的一大帮人，咋呼着要一家一家的喝过去，把后街酒吧从头喝到尾，豪情壮志。
　　豪情壮志终抵不过酒量有限，喝到第几家开始断片儿的不记得了，怎么回来的也想不起来，就是隐隐的想起好像是期间给方慧打过一个电话。
　　“方媒婆，”林羡攥着电话吼，“有帅哥不？给介绍一个，我要相亲！”
　　“……啊？”方慧让林羡吼懵了，“你说什么？”
　　“相亲啊，”林羡醉的直打飘，“我要相亲！我不要变成孤寡老人！”
　　“哎，哎，别喊！”方慧回过味儿来，“怎么了这是？”
　　“你就说有没有合适的吧！”林羡抓着电话问。
　　“真相亲啊？”方慧问，“你受什么刺激了？”
　　“……”林羡电话里半天没动静，过了好一会儿，传出轻飘飘的一句，“我害怕。”
　　掐断了回忆，林羡揉了揉脑袋，自己忍不住笑了，这他妈是喝成什么样了？给自己约了个相亲对象？
　　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枕头里，又想笑。
　　笑了会儿，拿出手机又点开那张照片看了看，看着倒是个敦厚踏实的。
　　才九点多。
　　说好的补觉，这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干脆起来给自己弄点东西吃，昨晚喝的这会儿胃里直烧的慌。
　　边喝着杂粮米糊，边听着电视，正播到本地新闻，城市文化宣传周今天开幕，什么什么领导将参加开幕仪式……
　　林羡想起了唐朝的邀请。
　　今天他应该会在开幕式上演出吧，要不……去看看？

　　滨江而建的会展中心作为新城市地标，果然气派，网上都说是个海鸟的形状，可近看却看不出来，就觉得宽敞大气，全白色的外墙不知是什么材质，泛着贝壳的荧光，屋顶斜坡是深色的玻璃，走近才发现，是太阳能板。
　　场馆外的广场上人头攒动，商家们各占地盘玩命的鼓噪，不是文化宣传周吗？怎么看着这些商家跟文化都不太沾边？
　　大成去找地方停车了，林羡往门口慢慢溜达着，不时有人往她手里塞小广告。其实这种喧闹的场合她很不喜欢，所有感官都被填满的感觉让人烦躁。
　　“看开幕式吗？”有个脸大脖子粗的中年男人凑过来问，一股浓浓的烟味熏了林羡一个趔趄，“有好多明星助演呢。”
　　林羡才知道进场得要门票。
　　“多少钱？”林羡屏住呼吸问了一句。
　　“800.”那人拿出一张票亮了亮。
　　“几点开始？”林羡问。
　　“十点，”那人说，“这会儿十点二十，领导也就刚讲完话，演出还没开始呢。”
　　林羡抬手看了看表，没说话。
　　“怎么样？”那人往左右看了看，神神秘秘的，“原价1280的票，800给你。”
　　“太贵了。”林羡对这种票应该多少钱完全没概念，转身想走。
　　“哎哎，”那人紧缀着林羡不放，“600怎么样？600.”
　　林羡本来就烦躁，让这么个人缀着不放，更烦了，扭头想走，可想了想，来都来了，就随口说了一句，“1000块钱两张吧。”
　　“哎呦，1280一张的票呢，您真会还价。”那人不依。
　　林羡扭头就走。
　　“别走啊，再涨涨，再涨涨。”那人紧走几步拦住林羡。
　　林羡烦躁的躲开。
　　“行行行，”那人从兜里又拿出一张票，凑一块儿递到林羡面前，“当交个朋友了，给你。”
　　林羡往后退了一步，犹豫着接不接，想等大成过来，“我没现金，等我朋友过来吧。”
　　“微信、支付宝？”那人脖子上挂着个透明卡袋，一面一个二维码。
　　林羡笑了笑掏出手机付了款。
　　跟大成汇合了，一起往展厅正门走去，还没上台阶就听见旁边一个人拦住个姑娘问，“门票要吗？好多明星呢，小九爷也来。”
　　那姑娘问，“多少钱？”
　　“298，怎么样？”那人拿着手里的票晃了晃。
　　林羡猛的一回头，什么？！
　　“太贵了。”姑娘弱弱的说。
　　“哎，看你就是学生，198给你吧，够意思吧？”那人拦住姑娘的路。
　　林羡不敢再听下去了，拉着大成快步往里走去，靠！回头再给砍到一百块钱以下，自己可真是上下五千年第一冤大头了。

　　进了大门，是挑高的大厅，舞台就搭在正对着大门的位置，台下没有座椅，所有观众都站着围在下面，一个身着戏服的姑娘在台上挥舞着水袖，博得台下一阵阵喝彩。
　　林羡看了一会儿，也不知唐朝演完了没有，拿出电话拨了他的号码。
　　“小九哥，演完了吗？”林羡问。
　　“刚演完，”唐朝那边压低了声音说，说完似乎是听见了电话里传来的背景音，“你在哪呢？来展厅了？”
　　“啊。”林羡有点哭笑不得，花一千块钱进来，没赶上热乎的。
　　“刚进来啊？”唐朝那边继续压着声音问。
　　“嗯，”林羡感觉唐朝可能是不方便说话，“你忙着吧，我……”
　　“别走，别走，”唐朝着急的打断她，“等我，等我。”
　　“好。”林羡让唐朝的语气逗笑了。
　　“你先去楼上逛逛，上面好多展品呢，”唐朝说，“领导还没走，我得陪着说会儿话，一会儿就好。”
　　林羡挂了电话，跟大成从侧面的楼梯上了二楼，果然，二楼被布置成了一个个的主题展厅，展示的都是这个城市的特色文化。
　　有展示绣品的，有展示石刻的，还有些介绍历史文化和城市规划的展板。
　　此刻大部分人都集中在楼下看演出，楼上人不算多，林羡随便溜达进一个展厅闲逛。
　　这是个展示古籍的展厅，一个个透明展柜里摆着些或摊开或合上的书籍，手抄的，油印的，雕版的，木活字的，泥活字的什么样的都有，林羡慢悠悠的转着，看着还挺有意思的。
　　转到靠里的一个小展台时，看见里面陈列着一本王阳明的《传习录》，雕版印刷，竖版线装，林羡站住了没动。
　　旁边说明是，这是清末民初当地非常有名的家刻坊的作品，刻板的人非常有名，跟扬州陈家颇有渊源，这家人解放前都去了台湾，传世的作品不多了，非常珍贵，这是这家人在台湾的后人收藏的，被借来作为本地一项重要的特色文化展示。
　　让林羡驻足的并不是这本书的雕版，而是书名。
　　林羡看着它有点发愣，家里不同版本的《传习录》有几十种，这是那个人最爱的一本书，当年有本看的特别仔细的，还写了好多批注，让自己硬生生要了过来，心疼了他好几天。
　　直到现在，林羡还会时不时的把那本书拿出来翻翻，虽然从内容到批注都已背的滚瓜烂熟。
　　林羡觉得有些怅然，自己好像好久没想起过那个人了。
　　你铁了心此生不再相见，我还那么执着干嘛？
　　看吧，这世界谁还放不下谁了？
　　林羡觉得自己很潇洒，忍不住帅气的扬了扬头。
　　往前走了两步，忽的想起，庙里上香的时候，小和尚让给自己亲人写祈福的符纸，自己竟然没想起给他写一个，竟是真的忘了。
　　林羡浑身一凝，非常不安。
　　自己这是真把他忘了吗？
　　心里一阵发疼。
　　“您好，”林羡突然叫住了一个擦肩而过的工作人员，“这本书卖吗？”
　　“哦，”工作人员停下来看了看，“不卖的，您没看到吗？私人收藏。”
　　“那您能联系到收藏者本人吗？”林羡执着的问。
　　“这……”工作人员有点为难。
　　“帮帮忙。”林羡说的很诚恳。
　　“那我帮您问问。”工作人员让林羡搞的有点莫名其妙。
　　“拜托了。”林羡挤了个大笑脸。
　　“怎么了？”唐朝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想买这本书？”
　　“啊，随便问问，”林羡应了一声，扭头看唐朝，牛仔裤配白T，依旧捂着个黑口罩，“忙完了？”
　　“嗯，”唐朝眼里掩饰不住的笑意，把林羡心里的怅然冲散了许多，“还要逛一会儿吗？还是出去？”
　　“走吧，”林羡说，“你请我吃饭吧，必须安抚我一下。”
　　“行，”唐朝痛快的答应完又回过味来，“安抚什么？”
　　“我花1000块钱进来看小九爷演出，没看上。”林羡表情有点一言难尽。
　　“你买票进来的？”唐朝一脸吃惊，“早打电话让张齐把你接进来啊。”
　　“不，这不是安抚的重点，咳，”林羡说着有点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重点是我买的黄牛票500块钱一张，门口人家卖198还能砍价。”
　　唐朝瞪圆了眼睛盯着林羡看，口罩幸亏遮着嘴，不然现在看肯定是个O型，“哈哈哈哈……”
　　林羡看着唐朝笑的浑身颤抖，瞪了他一眼，自己也没忍住扭过头笑起来。
　　“林大老板，还整天说自己是奸商，”唐朝笑的不行，“也有被坑的一天。”
　　“我哪知道，”林羡翻了个白眼，“有小九爷这么大明星助演，票才一百多块钱？”
　　唐朝强忍住笑说，“这种开幕仪式根本没人买票来看好吗？又不是商演，都是单位赠票。”说完又笑起来。
　　“我哪知道？”林羡让唐朝笑的脸都要红了，“随便笑笑得了，你还没完了。”
　　“还有啊，”唐朝突然低下头凑到她耳边小声的说，“想看我不用买票，想怎么看怎么看。”
　　这次林羡的脸彻底的红了，只觉得唐朝的声音贴着耳根传过来，让人半边身子都跟着有点发软。
　　“起开！”林羡抬手推了他一把，掩饰的回头找那个工作人员，“问个联系方式怎么问了这么长时间。”
　　林羡看那人还没回来，溜溜达达往前走着，怎么走都觉得不自然。
　　还好那人很快回来了，“您好，刚我问了我们领导，他跟藏家联系了一下，人家确实不卖，也不方便留联系方式。”
　　“价钱都好说。”林羡还想再争取一下。
　　“不是价钱的事，”那人为难的说，“这是人家祖上的东西，多少钱都不卖的。”
　　林羡叹了口气，不再难为人。
　　“什么啊，这么想要？”唐朝又低下头看了看展柜里的书。
　　“算了，”林羡摆摆手说，“没什么。”
　　唐朝拿出手机对着展柜里的书拍了张照片。
　　“走了，走了，请我吃饭。”林羡扭头往外走去。
　　走了两步，被唐朝一把拉住，“从侧门走。”
　　林羡想起，跟小九爷就这么大摇大摆的从正门出去，很可能就走不了了。
　　说是从侧门，但唐朝却按了负2层的电梯，从电梯出来，七拐八拐的走出来再看，是到了展厅的后面，比大厅的正门低了十几米，场馆刚建起来，后面这个位置还没收拾好，有点装修垃圾什么的还没清理，看着有点乱。
　　“大成，去把车开过来吧。”林羡吩咐完，继续往前走着，突然脚底下一崴，朝旁边扑了出去。
　　要摔！
　　林羡觉得自己就要以头抢地而，心里一句“完蛋”还没喊完，却一头抢在一个胸口上。
　　林羡吓了一身冷汗，忙抬头看救命恩人，是唐朝。
　　唐朝这腿脚不好的，让她撞了趔趄，稳了一步才扶住她。
　　大成离的远，这会儿也几步迈了过来，一起架住了她。
　　林羡慌的赶紧想站稳，右脚像让人拽住了，怎么也迈不动，低头看时，原来自己鞋子那八分的细跟别进了窨井盖的细缝里。
　　林羡窘的顾不上什么形象，用力的往外抽脚，可别的就是这么寸，愣是拔不出来。
　　“别动！”唐朝用力扶稳了她，低头看了看她的脚，蹲下伸手握住了她的鞋子帮她往外拔。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还是纹丝不动。
　　为了配今天的裙子，选的这双鞋子就几根细带束在脚面上，这会儿细带已经把脚都勒红了。
　　唐朝伸手解开束着的鞋带扣，握着林羡的脚踝把脚抽了出来。
　　“别！”林羡下意识的猛的往回抽脚，脚算不上什么私密的部位，可骤然握在男人手里，还是让她羞耻。
　　可动作太猛，刚抽出来立马就失去了平衡，一脚踩在了地上，地上没打扫干净的装修垃圾扎的她又立马弹了起来，“嘶！”疼的直抽气。
　　“站好！”唐朝拧着眉，一把搂住她腰，帮这个金鸡独立的保持平衡。
　　全身的重量都落在了另一只踩着八分细高跟鞋的脚上，想站稳好难，林羡无奈的整个挂在了唐朝身上，脸红的像熟透的番茄，一半是窘的，一半是羞的。
　　“大，大成，”想努力说的自然，可不自觉的就结巴了，“那个，那什么，车上有备用的鞋子，快去拿。”
　　大成跑着消失了。
　　林羡发现，大成走了，就剩两个人，更窘。
　　“咳，”林羡清了清嗓子，“那个…不用抱这么紧，摔不了。”
　　说完半天，唐朝都没动静。
　　从刚才就没好意思抬头看过唐朝的脸，这会儿看他半天没动静，林羡用手推了推他，没推动，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一脸笑意映进了眼里。
　　这个笑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没有促狭，不是嘲笑，也不是开心，是……傻笑？
　　“你……”林羡觉得这孩子怕不是傻了吧，“笑个P。”
　　“笑你。”唐朝嘴上的笑收不住。
　　“我崴个脚你这么开心呢？”林羡翻个白眼，把唐朝往外推了推，还是觉得两人贴这么近太尴尬。
　　“是笑你脸红的样子怎么这么可爱。”唐朝手臂上用力，没让她推开。
　　“滚蛋。”林羡恼羞成怒。
　　“我滚了你自己能站着？”唐朝耍无赖。
　　“你！”林羡让他气的舌头打结，用力的挣了挣。
　　“别乱动！”唐朝压着声音吼她，“再乱动我可不光抱着了。”
　　“唉~”林羡真是没脾气了，行吧，抱着吧，抱着吧，又不是没抱过。
　　两人就这么抱着在正午的烈日下烤着，一个心里冒火，一个身上冒火。
　　只不过不是一种火。
　　许是让太阳烤的有点恍惚，林羡脑子里想起了昨晚方慧给发来的那个相亲对象，抬头看向唐朝，不觉间把那个人的样子跟唐朝的重合了一下，想象要是此刻搂着自己的是那个人呢？
　　刚想到这，心里就激灵灵打了个哆嗦，万万不可！
　　“你不热啊？”林羡弱弱的问。
　　“热啊。”唐朝说。
　　“小九爷，松开透透气行不？”林羡继续示弱。
　　“不行，”唐朝回答的干脆，“舍不得。”
　　“唉~”林羡觉得要不是现在独脚艰难，肯定踹他。
　　大成拿个鞋怎么那么慢，这月奖金别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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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520哦，撒糖撒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