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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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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儿是城区刚开发不久的一条美食街,去年入驻了各式各样的小吃,品种别具特色,名字大多以某某城市冠名,味道说不上多么正宗,但也过得去。
夏灵送走李瑶后,在街上闲逛了一会儿,有家卖鸭脖的店面吸引了她,门口广告牌崭新,应该是刚开的,她观望了几秒,犹豫着要不要买点回去尝尝。
柜台前的老板娘刚忙完,一抬头就看见有个清秀的小姑娘,她操着不太流利的普通话:“来点不,开业前三天八折,正经的垟川味道。”
垟川是夏灵老家,一个三线小城市,那里最出名的特产就是垟川鸭脖了,曾上过省电视台一档美食节目,还算小有名气。
夏灵自从出来打工,因为常年手头不宽裕,又要存钱,很少随心所欲地去买一些自己想要的东西,今天不知怎么了,肚子里的馋虫被勾了起来。
“怎么卖的?”她走上前,弯腰看着柜台里一排排摆放整齐的卤味。
“鸭头六块一个,鸭脖8块钱一根,鸭爪3块。”老板娘说着,顺手拿起了夹子:“你要买的多,我送你一样小吃。”
夏灵思索了两秒钟,说:“每样一个吧,要辣的。”
“好嘞。”
老板娘装完鸭头这些,还是送她了一小份麻辣海带,一并打包好递给夏灵,价格也打了八折。
夏灵付完钱,甜甜地说了声谢谢,不忘夸赞老板娘的包装袋好看,类似于牛皮纸袋那种,提在手里挺显档次。
“现在都流行精美包装,我们也不能落伍啊。”老板娘亲切地笑道:“好吃下次再来啊,正宗垟川味道。”
夏灵边走边看袋子里的东西,两个长方形盒子外加一个圆形透明小盒摞在一块儿,今天是吃不下了,放冰箱里明晚下班回家就着电视剧享用。
惬意的生活光想想就舒服,她的步子都跟着轻快了许多。
刚过十一点,夜里大排档居多,烧烤的香味袅袅绕绕。年轻人的夜生活就此拉开序幕。来往的人络绎不绝,聚在一起畅饮撸串,谈笑风生,愉快的笑声与皎洁的月色融为一体,使这个城市褪去了少许的冰冷。
余温婉走在夏灵的对立面,她这头商铺林立,这个点已经暂停营业,所以比较安静,与对面形成了两个极端,昏黄的灯光分割出明暗,拉长踽踽独行的影子。
距离相隔较远,余温婉大致能看清夏灵走路的身影,尽量保持和她步伐一致,绝不敢比对方快或者慢半步。怕一不留神,就把人跟丢了,又担心一直盯着对面会被她发现,时不时得拉拉帽檐,偷偷摸摸的样子充分体现了什么叫做贼心虚。
余温婉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久久未动,因为对面的夏灵也是如此,驻足在一家烧烤摊前。
远远望着她朦胧的背影,余温婉的唇角情不自禁上扬,幻想着此时如果能陪在她身边该有多好。
下一秒,一阵悠扬的电吉他声夹杂着徐徐清风缭绕耳畔,前奏余温婉耳熟能详,是她少年时经常哼唱的一首曲子。
余温婉不知道卖唱的人是何模样,明净婉转的女声忽远忽近,音色条件符合这首歌的意境。
“也许放弃,才能靠近你,不再见你,你才会把我记起,时间累积,着盛夏的果实,回忆里寂寞的香气....”
这首歌让她脑海深处的一帧帧褪了色的画面顿时鲜活起来,重新染上了色彩。
那年高二元旦晚会,校长规定每班必须出两个节目,往年这种日子,班主任随便推俩班干部表演个诗歌朗诵算应付过去了。
当时的音乐老师特别看重余温婉,认为她唱歌天赋极佳,便向班主任极力推荐她上台单独演唱,二来也能充当榜样激发同学们的自信心。
从幼儿园到高中,但凡重要节日,余温婉上台过无数次,从未怯场。
余温婉记得,那天暖阳朗照,气温舒适,学校的学生都按班级分坐在大操场上。
临时搭建的简陋舞台迎来送往一拨又一拨表演节目的学生,每当结束时,底下都会爆发一阵有气无力,极其敷衍的掌声。
大家一心只想放假,没兴趣看他们背诵全文。
暂时没轮到余温婉上场,她丝毫不紧张,等待的过程中和夏灵玩起了拍手掌的游戏,夏灵是个游戏黑洞,连余温婉一根手指头都没碰到,反而还被她牢牢包住手掌,抽都抽不出来。
夏灵不服气,非要和她一决高下。
坐后面李瑶看她俩玩的起劲,脑袋往前一伸:“我也要玩,带我一个。”
余温婉说:“不玩了,累了。”
李瑶撇撇嘴:“切。”
嘴上说不玩了,她还拉着夏灵的手不放,漫不经心地捏人家手背上的软肉,李瑶无语,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大约又等了十几分钟,主持人响亮的报幕声传来,而后余温婉整理校服,昂首挺胸,迈着自信的步伐向舞台走去。
她演唱的是自己拿手歌曲,盛夏的果实。
少女的音色轻透,干净,顺着廉价的话筒萦绕众人耳际,在场的学生包括老师屏气凝神,注意力高度集中。恰巧此刻,一缕阳光穿过镂空的背景板,落在她身上,变成了点点,轻轻摇曳的光斑。
童话故事里纯洁的天使大抵就是这样了吧,带着光芒万丈,高不可攀。
在夏灵的回忆中,这一幕她记了好多年,至今回想起来,悸动的音符仍然雀跃。
第二个节目为班级大合唱,音乐老师在前面指挥,曲目,友谊地久天长。
夏灵那时候的身高还不到160,在班上属实挺矮的,任何场合都站在前两排。即使是合唱,面对底下那么多双聚焦过来的眼睛,她整个人就慌的要命,眼神躲闪看向别处,幸亏人多,紧张到跑调也没人发现。
站在后排的余温婉全程盯着夏灵的后脑勺唱完了整首歌,从她的视角去看,夏灵扎了个可爱的丸子头,后颈白白嫩嫩,想上手捏一把。
不得不说夏灵的皮肤真是个神奇的存在,她暑假帮家里干农活晒黑过,但只要一回学校,不出几天就又白回来了。
表演完毕,余温婉下台果真满足了自己的小心思,抬手捏了一下夏灵的后颈,后者一惊,回头诧异地问:“你干嘛呢?”
“有蚊子。”她一本正经地甩甩手。
李瑶从厕所回来,敞着校服吊儿郎当的从她们身边经过,瞥了余温婉一眼:“流氓。”
余温婉面无表情地反驳道:“夏灵摸我的时候,我可没说她流氓,女孩子摸摸女孩子怎么了。”
夏灵脸唰地红了,推了余温婉手臂一下,说:“谁摸你了。”
余温婉侧身,靠近她耳边低语:“那次半夜你揉我肚子来着,我都没说什么呢。”
“你那是来例假,你叫我帮你揉的!”
夏灵气急败坏,嘴皮子又不利索,干脆懒得理会,凳子往后一挪,和李瑶坐一起。
李瑶偏头:“你俩互摸啊?”
周围人挤人的,随便说点什么都能听的一清二楚,更别提李瑶那大嗓门了,她刚说完,旁边的同学立刻投来怪异的目光。
“谁互摸了,你别乱说!”夏灵脸一垮,看表情是真发火了,气的耳尖在缓慢的变红。
余温婉将她的羞赧尽收眼底,翘起嘴角偷笑,很快又恢复原样,跳出来严肃教育李瑶:“没事不要欺负小同学,你先想想数学不及格的卷子该找谁签字吧。”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李瑶都要愁死了,她爸又该拿着拖鞋满院子追她了。
街头女歌手一曲唱完,客人满意地扫码付款,重新响起的喧闹声将两人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夏灵回过神,扫了辆街边的共享电动单车骑着走了。
余温婉杵在原地竭力按耐住想要跟上去的冲动,她努力告诫自己,要懂得适可而止,不能太贪心。
今天能和她遥遥相对许久,应该知足才对。
只不过有些事情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欲望像关不住的阀门,不管如何阻挡也徒劳无功,唯有向其妥协。
像是冥冥之中注定,又或是余温婉想念夏灵的声音太过吵闹,神明为她开了个完美的后门。
就在夏灵和李瑶见面的那天,新世界ktv门口,她躲在暗处看见一个中年男人在对夏灵和另一个女孩子说着什么。
那个男人有几分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后来回家仔细回忆了一番,原来这人曾和她对接过业务,是某某公司的经理。
余温婉打开微信,凭着模糊的印象翻找通讯录,几百位联系人,食指不厌其烦地下滑,最后找到一个真人头像与前不久见过的男人长相大致相似的男性好友。
她查看这人朋友圈,没花多久功夫,就翻到了这人所在公司的全称,看着那熟悉的品牌形象,余温婉发自内心的笑出声,那是她带过的徒弟设计的,自己参与过修改。
余温婉不确定夏灵是不是就在那儿工作,只能去碰碰运气,次日她特地找了个借口早退,开车赶到那家公司附近,停在不易察觉的地方暗中观察。
畏畏缩缩的,像极了偷窥狂,余温婉在心里嘲笑自己。
倒是这地方真偏僻,周边全是清一色的什么电子有限公司,路也不好走,随处可见细碎的石子,几步一个坑。
五点钟左右,正是下班点,大大小小的厂子里的员工鱼贯而出,乌泱泱的人群,穿着一样的蓝色厂服,余温婉双眼锁定目标方向,视线一刻不敢离开,生怕错过了夏灵。
她眼睛瞪了快十分钟也没见到心心念念的人,余温婉不甘轻易放弃,掐了掐眉心,继续等候。
貌似事与愿违,等到将近六点,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却没能捕捉到夏灵的身影。
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转动方向盘的双手倏地顿住,夏灵毫无征兆地出现了。
她和其他人不同,并未穿蓝色工作服,而是着便装,简单的衬衣长裤,胸前挂了个工作证。
这次看她的距离要比昨天近了许多,夏灵好像长高了点,看样子超过160了,可还是太瘦,弱质纤纤的身材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白净的面容在余晖下显得有几分病态美。
她没好好吃饭吗?都瘦成这样了为什么要去兼职跑外卖,就不能对自己好点么?
余温婉油然而生一股心疼,不是对可怜之人的那种怜悯,而是心真的在隐隐作痛。
她恨不得马上冲过去和夏灵相认,但一想起那句“互不打扰是对彼此的尊重”,便退缩了。
先保现状吧,万不能因一时头脑发热而毁了奢侈的见面。
余温婉静下心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夏灵走到大门和保安大叔挥手说再见,她掏出手机扫门外拐角处停放的单车,还在支付宝界面操作的时候,后面来了几个燃着五颜六色头发的青年,其中有个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一起吃饭不,哥请客。”
夏灵下意识歪头,嫌恶之色溢于言表。
“一起嘛!”其余的青年七嘴八舌地起哄,:“我奇哥想追你呢,你看不出来啊。”
夏灵不吭声,单车解锁成功,她推着车出来,为首叫其哥的青年遭冷脸对待,同伴都在看笑话,面子有些挂不住,恼羞成怒地拽着夏灵的手腕,使劲往怀里拉扯。
“你装什么清高!天天跟你们经理走的那么近,你们是不是有一腿啊!”
男女力量悬殊太大,夏灵几乎站不住,她的脑袋被强行摁在宽厚的胸膛上,男性的油脂味和汗臭味涌进了鼻腔里。
她感觉到有一只手正顺着她的腰往上。
夏灵脑子里嗡地一声,全身的血液凝结住在一处,她的心脏骤然紧缩,宛如有条冰凉的蛇爬过脊背,耳边充斥男人恶心的调笑声,她用尽全力半张着嘴,发出嘶哑的惊叫。
她捂着耳朵,身体抖如筛糠,歇斯底里地喊叫划破天际,惊扰了停在电线杆上休息的麻雀。
那几个青年感觉到不对劲,后退好几步,朝夏灵的方向啐了一口:“妈的,她有精神病吧!”
目睹一切的余温婉,脸色冷如寒霜,眼里含着浓浓的怒意,她无暇顾及其它,此时此刻只有一个想法,为夏灵出气。
她走下车,因着腿长,眨眼间走到那几个青年跟前,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余温婉扯着罪魁祸首的领子,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把出来劝阻的保安都扇懵了,这人什么时候出来的都不知道。
在厂子里干基层工作的青年基本是早早辍学出来混社会的,无所谓道德和法律,看见大哥被打,同伴在余温婉转身去扶夏灵趁其不备的情况下,踹了她腰部一脚。
“你们还是不是男人,打女人,啊?!”保安看不下去了,指了指他们几个,说:“你们等着,我去报警!”
几人一听要报警,一溜烟全跑了。
余温婉的胳膊肘重重擦过地面,登时渗出血丝,她倒抽一声凉气,忍着痛去触碰夏灵的肩膀,柔声说:“夏灵别怕,是我,余温婉,我是温婉。”
夏灵沉浸在恐惧中无法自拔,不可抑制的抱住脑袋尖叫,余温婉只好半跪在地,完好的左臂虚虚地搂住她,一遍遍哄着:“别怕,别怕,我在,我把他们打跑了。”
她的胳膊流血不止,地上落了几滴,鲜艳夺目的红难以忽视,在某种程度上惊醒了夏灵,她才缓缓从臂弯里抬起满是泪痕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