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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辞别(微调) ...

  •   秋纸蕊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冷宫旁边的一间小屋子。即便是冷宫,她都没资格住的。

      在殿门前跪了一夜又淋了一夜的雪,此时的秋纸蕊躺在床上,脸上一点儿血色都没有,白的吓人。张嬷嬷从外面端了热姜茶来,见秋纸蕊醒了连忙迎了上去。

      “姑娘,您可算是醒了,都昏迷了三天了,把老奴都给急死了!”说着张嬷嬷递上了手里的姜茶,“快把这碗热姜茶喝了,在雪天跪了一夜,身子骨都给冻坏了吧。”

      秋纸蕊起身接过姜茶没有往嘴边送,她看着张嬷嬷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哑着嗓子问了一句:“裴将军他……他被放出来了吗?”

      嗓子喑哑的吓人,再不似之前那般清亮,秋纸蕊知道自己的嗓子毁了,这辈子都唱不了了。

      “出来了,圣上下了旨,裴将军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秋纸蕊点了点头,把手里的热姜茶一口一口地喝了下去。热乎乎的姜茶流进胃里,暖呼呼的,总算是让她没那么冷了。

      “对了,”张嬷嬷从桌上拿来了一样东西递给秋纸蕊,“这是皇上今早派人送来的,说是给姑娘的。”

      秋纸蕊接过那物件看了看,是一柄小巧的匕首,刀身是用上好的玄铁铸成的,刀柄是用黄金做的。看起来沉甸甸的匕首,拿在手里却意外的轻巧。

      “送这个玩意儿来的李公公说要姑娘你醒了以后好生瞧瞧。也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好瞧的,不就是把小刀子嘛!”张嬷嬷先前拿着这把匕首早就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却是什么名堂都没有看出来。

      秋纸蕊放下手里的瓷碗,拿着小匕首正看反看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她在刀柄尾端看到了一处缝隙,她伸出手去抠了抠,那堵在末端的金块被她给抠掉了,里面掉出来了一张纸条。

      “这小玩意儿里还真藏着东西啊。”张嬷嬷看着那张纸条惊讶地说道。

      秋纸蕊没说话,只是展开了手里的纸条,上面只写了两个字,“初见”。把纸条揉成一团又塞了回去,停顿了一会儿秋纸蕊让张嬷嬷给她拿来了笔墨,提笔写了两个字折好也塞了进去。又找到先前的金块把匕首末端堵好。

      “嬷嬷,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做完这些的秋纸蕊抬头问道。

      “腊月十六。”张嬷嬷老老实实地说道。

      秋纸蕊听罢点了点头,指了指靠墙边放着的那口木箱,“嬷嬷,你帮我从墙边的箱子里把那件戏服拿出来吧。”

      那箱子外层的漆皮已经脱落,露出了里面的木色,一块一块地很是难看。张嬷嬷应了一声,走到箱子前慢慢地打开,里面统共没几件衣服。

      秋纸蕊这辈子穿的最多的就是戏服,那些从玉梨园里带出来的戏服在班主他们被杀以后就被秋纸蕊从箱子里取了出来,连同那个装了梨枝和玉簪的匣子一起埋到了乱坟岗上。秋纸蕊给自己这个未亡人立了一个衣冠冢,就在班主他们旁边。

      张嬷嬷找到那件顾云卿先前送给秋纸蕊的红色戏服,这衣服她只穿过一次。

      秋纸蕊掀开被子想要从床上下来,但因为跪了一夜,膝盖受了伤,两脚刚一沾地就又跪倒在了地上。张嬷嬷见了赶紧去扶,秋纸蕊却自己扶着床边慢慢地站了起来,“嬷嬷,我没事的。你帮我更衣吧,今天是圣上的生辰,他让我去给他唱一曲,顺便……把欠他的都还了。”

      “可是……”张嬷嬷看着秋纸蕊苍白的脸色,听着她沙哑的声音,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这姑娘跟龙椅上那位的事,她不清楚。她只知道这姑娘在进宫以前是个角儿,那时候京城里有多少人为了听她唱一曲,挤破了脑袋去寻一张玉梨园的票。那时的她就是流落在民间的凤,凤鸣一声便有千千万万的人倾倒。可进了宫以后,她却什么都不是了,被折了翅膀的凤,那还是凤吗?

      帮着秋纸蕊换好了衣服,张嬷嬷又给她梳好了发髻,戴上了那顶凤冠。秋纸蕊对着镜子画了戏妆,脸上有疤的哪里胭脂施的厚了一点,把疤痕完全盖住了。画好戏妆,秋纸蕊转过身来,嘴角微弯,“嬷嬷,你看我这样好看吗?”

      “好看,姑娘这扮相没得说。”张嬷嬷看着眼前的秋纸蕊,眼里不知怎么的盈上了泪,她有预感,这位秋姑娘她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劳烦嬷嬷您扶我到御花园吧,我要去给圣上庆生。”秋纸蕊说着把顾云卿送她的那把小巧的匕首收到了袖子里藏好。张嬷嬷找了件厚衣裳披到了秋纸蕊身上,扶着人出了门。

      顾云卿不喜欢在生辰这天大张旗鼓,每每到腊月十六他都会到御花园里看梅花,因为他喜欢梅花,而且他总说这一天的时候梅花开得正旺。

      到了御花园,秋纸蕊果然在梅花树下看到了顾云卿。她谴走了张嬷嬷,握了握那把匕首,然后朝顾云卿的方向走去。

      见到秋纸蕊来,顾云卿倒是没显出丝毫的惊讶,像是早就料到对方会来一样。秋纸蕊走上前慢慢地朝他行了个礼,“草民秋纸蕊恭祝皇上江山稳固,万寿无疆。”

      “你来了,伤寒好了?”顾云卿难得会有体贴的时候,若是放在以前恐怕秋纸蕊此时早就满心欢喜,忙不迭地应声了吧。

      可如今她只是淡淡地扯出来了一抹笑,“承蒙陛下厚爱,纸蕊已经好多了。”

      “今天你想唱什么?还是‘初见’?”顾云卿看着一身红妆的秋纸蕊问道。

      《初见》是秋纸蕊最拿手的一出戏,是说新嫁娘与媒人做媒说来的新郎成亲时第一次见面的故事。她被顾云卿看中带入宫时唱的便是这一出,被送去裴延府上之前唱得也是这一出。可今天她不想唱这曲了。

      秋纸蕊看着顾云卿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她敛了敛妆容,整了整衣裳,嘶嘶哑哑的声音从喉咙里涌了出来,在场的太监宫女都被秋纸蕊这一嗓子吓了一跳。有个不懂事的小太监嘟囔了一句,“这哪里是新嫁娘啊,鬼新娘还差不多。”

      不高不低的声音恰巧就钻进了顾云卿的耳朵里,顾云卿瞪了那小太监一眼,对方便识相的闭紧了嘴。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小太监怕是活不长了。

      秋纸蕊声音嘶哑,唱的东西根本算不上有腔调,甚至连词都听不清,可顾云卿却听得津津有味。他听的不是曲,而是结果,他知道那张纸条秋纸蕊看到了,所以她才会来,才会穿着这一身嫁衣对着他唱“初见”。

      秋纸蕊舞着水袖,在梅树下一圈圈地转着,有几次还差点儿摔倒,一旁的宫女和太监们都看到每当秋纸蕊要摔倒的时候,顾云卿都下意识地想要去扶,而秋纸蕊却在看到顾云卿想要过来的时候拼尽全力让自己站稳。

      一曲近终,秋纸蕊收了水袖,一步一步地往后退去。顾云卿看到她从袖中拿出了什么东西,然后高唱了一句:“倾尽所有,只换来生不见!”唯有这一句,他顾云卿听得真真切切,这根本不是他以为的“初见”,而是“辞别”。

      顾云卿慌了,他往秋纸蕊那边跑去,他突然知道了秋纸蕊想要做什么,他看到秋纸蕊对他笑了,然后寒光一闪,血溅三尺。她终是拿自己的命去换了裴延的命,顾云卿赌输了,这一次秋纸蕊没有给他后悔的机会。看到秋纸蕊倒下的那一刻,他的心瞬间空了一半。

      人啊,总是要等到快要失去的时候才想起来要挽回,等到做了无法挽回的事情的时候才想起来要后悔,可这种时候,谁还会给你一个后悔的机会呢。

      顾云卿上前抱着秋纸蕊,这是他们两个之间真正意义上的一次拥抱,以前秋纸蕊让他抱她,他允了,但是却因为嫌她脏,虚环着双臂,碰都没碰她一下。如今他抱着她,感受着对方的体温渐渐消失,身上的血染到了他的身上,素白的衣衫染成了鲜红,月光下也扎眼得很。

      因为失血过多,秋纸蕊的意识开始涣散,她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说:“脏,别抱。”之后便再没了声响。

      脏,别抱。这是秋纸蕊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她是在说她自己,还是在说他……

      “当啷”一声轻响把顾云卿拉了出来,他循着声音看去,秋纸蕊用来自刎的那把匕首掉到了地上,那是顾云卿让人送去的那把。

      顾云卿捡起匕首打开了刀柄,里面有一张纸条,是秋纸蕊留给他的。展开纸条,借着月光顾云卿看到上面写了两个字——辞别。

      一曲辞别是她的答复,她说,倾尽所有,只换来生不见!她累了,乏了,想休息了。爱不动那便不爱了,不爱了这世间便没有牵挂了,了了最后一桩心愿就能走了,一命换一命也是她先前许下的,没什么了,什么都没了。

      “皇上,秋姑娘她……”接到消息的禁卫军赶了过来,他想问这尸体要怎么处置,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烧了吧。”顾云卿放下怀里的人摆了摆手,转身离去。

      元盛三十一年腊月十六,宫内死了一名戏子,名叫秋纸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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