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世界之巅》佛妮Cherly

8、风拂过眼睛时，眼泪会掉下来的

　　接近黄昏时分，太阳托着倦容缓缓下山，在学校西北方向靠近图书馆楼下有一棵香樟树，正值秋季，枯黄的樟树叶已经活完了短暂的一生，秋风渐起，它们便翩翩起舞，飘荡开去，发出沙沙的声音，

　　安风仰起头，轻轻吸吮着大自然赋予香樟树那独特而迷人的香气，好像那凝立在秋日里的一缕芳香，令人如痴如醉，她坐在枯黄的草地上，背靠着樟树，微风撩起挂在她小而精致的嘴唇上的发丝，她却安静地端详着手心里的那张有些泛黄的旧照，照片上一个约摸三岁的小女孩躲在粉红色的礼物箱里探出可爱的小脑袋，天真地望着镜头露出灿烂的笑容，箱子外面一个男人伸出双手，做出欲要抱小女孩的动作，她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流连至照片上男人脸上露出的宠溺而温暖的笑容，那幸福的时刻也仅仅只停留在这张照片上，那久违的笑容似乎已不再在那个男人脸上出现过，即便是离开时，他留给她的也只是那冷漠而绝情的背影。

　　安风忽地想起了昨天下午，校门外的树下泊了一辆豪华的奥迪，车内，安泉森透过黑色的玻璃窗望向外面那飞奔而来的身影，他眯起了双眼，转而打开车门下来，安风看见他穿着一身黑色的丧服，心中仿佛咯噔了一下，隐隐有不安的预感，走近，她发现他的脸上布满疲倦和沧桑，整个人显得异常阴郁，这是她从未触及的一面，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但她脸上仍是装出一幅波澜不惊的的表情。

　　从出生到现在，安泉森显然是第一次看见安风束起全部头发的样子，露出她光洁的额头，身上穿着白色的校服，隐约透着少女的美好，他眼中拂过一阵沧桑，未曾想过，时间竟过得那么快，他已然错过了安风许多的成长时光，心中拂过一丝歉疚，可能跑的太快，她额间露出细汗，脸上有些红晕，他看了她许久才说：”风儿，你来了，我们有许久未见了吧，走，到那边跟爸爸说会儿话。“说着，他的手便伸过来要抚着安风的背，怎料，安风却轻易地躲开他伸过来的手，表情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自顾自地走到前面，安泉森有些尴尬的伸回手，转而伸进衣兜里取出雪茄，点燃了烟，深吸了一口，吐出一大圈白色的烟雾，他随在她后面，缓缓走向桥边。

　　“风儿，前段时间我有点事，所以一直没时间过来看看你，你要理解爸爸。”，他语重心长的说。

　　“所以呢，今天怎么会想起来要见我，”安风带着似问非问的语气。

　　“风儿，时间有点紧迫，我，我，我这次来见你..........，就是，就是想再看看你，我已经订好机票，不久就要去巴黎了，所以爸爸是来和你告别的。”他先是盯着着安风脸上的情绪变化，说到后面时有些惭愧的俯下头看着桥下那波光粼粼的水纹，眉头有些紧锁。

　　安风惊言，转过头来眼神立马紧盯着他，语气带着急迫地说：“出了什么事，对吗，是不是她出了什么事。“

　　安泉森的眼神突然变得黯淡，凝望了那水流许久，他才开口，语气极其悲伤：“她，她，她生了很重的病，在病床上抗争了好久好久，原以为，我只要努力地守在她身边，陪她一起挺过来，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可是，上天终究没有给我们机会，她还是没能挺过来，永远地离开了我，命运对她太不公平了。”说完最后一句的时候，安风仿佛错愕般看到他眼眶有些湿润。

　　她闻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雪茄的味道，安风心中不安的预兆得到验证，她看着他重重吸了一口烟，结果因吸得太猛而呛到喉咙，猛地咳嗽起来，安风第一次真实感受到他的眼神那么绝望那么悲伤，可那悲伤却是因为别人，还是那个女人，即便她已然消失于这个世界，但她仍然赢了，她是唯一拥有父亲所有爱的女人，也许母亲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在父亲的心中根本不及这个女人的一分一毫，但当他亲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仍觉得无比心寒，内心突然仿佛有个奇怪的声音在作祟，她感觉到那股力量来势汹汹，她的脑袋有些隐隐做疼。

　　“你知道失去她的日子，我每天都在受着煎熬，我快要撑不下去了，我必须离开这里才能活下去，本来我要陪她去法国深造音乐，然后定居在那里，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去了，我得去帮她看看，她的梦想“他手撑在桥柱上，声音几乎是带着抽泣的，眼眶泛红。

　　“为什么，为什么要讲这些，不要讲了，求求你，我不想听，我不想听她的事情。”她头疼得愈发厉害，试图用双手捂住耳朵来逃避那些声音。

　　“她不在了，我对这里也没有任何留恋了，这件事情你也不用和你妈妈说了，就当我没来过。”

　　“哼，没有任何留恋，”安风有些自嘲般的冷笑，她实实不想强迫自己去相信这些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仿佛是用冰冷的利刃刺进她的心脏，还不知所谓地认为她不会痛，那一刻她觉得指甲间已能掐出血痕来，她恨，痛恨那个已经死去的女人，现在，她更痛恨眼前这个给予她生命的男人，这种恨令她十分抓狂，她需要找到发泄口，她的脑海中突然又闯进那些梦魇般的画面，画面中那个衣着华丽的女人抱着一个粉嘟嘟的小女孩在美丽的花园里在空中转圈圈，女人脸上洋溢的美丽的笑容：“我们的乔溪宝贝，乔溪最乖了，妈妈的乔溪宝贝，妈妈最爱你了”。说着，将小女孩举得高高的，刺眼的阳光将小女孩的脸蛋照得粉扑扑的，看上去真的很可爱，着实让人想亲一口。

　　日麾下，微风吹拂她的碎发，她的眼睛更显得黑而迷离，某个声音似乎已经撕裂了她的思想，那种疼痛带着快感般，她觉得此时此刻无比清醒，那种恨意来得猛烈，她望着他，质问般：“”那我呢，你把我丢在这里，我就能活得下去吗？对于你来说，我先是被你丢弃的产物，现在，索性要将我踩进土里碍不着眼了是吗，你知不知道你简直就像用双手在掐着我的喉咙令我窒息，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残酷，为什么？”她突然有些狂躁起来，说着话的同时双手竟也掐着自己的脖子，脸色发红，眼神突然凶狠地瞪着安泉森，掐完自己后，她又猛地跑去抓住安泉森的衣领，力气之大，令人震惊。

　　安泉森显然被她此时的举动吓到了，他呆愣了双眼，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后，赶忙挣开安风的手，未想过她的力量竟如此大，其实他完全可以摆脱她，却突然心觉疲惫，现在对于他来说，仿佛任何人暴打他一顿他可能都不会还手的那种，他就那样被安风有些狼狈的扯着领子，他有些脱力般试图缓解她的情绪。“风儿，你冷静一下，听爸爸好好说。”

　　，“我从来就不冷静过，这个你不是不知道，为什么你还会说出那样的话，你是不是从来就没在意被你伤害过的人。”她更用力地拽住他的领子，直逼跟前，看着自己的脸在他的眼球中逐渐放大，仿佛想看清楚自己在那儿更深处时是什么样子。

　　安泉森突然被安风的眼神吓到，她的眼神竟带着某种诡异的，迷惑的，仿若陷入某种黑暗，令他窒息，他竟从未想象过安风的力气这么大，竟叫他有些猝不及防，他突然语气微变：“放手，安风，你给我放手，放手。”说着，他猛力地甩开了安风的手，毫不留情，也触不及防的，安风被甩到了地上，样子有些狼狈。

　　“我跟你妈妈的事，你根本不懂，如果说伤害的话，你妈妈才是一个真正伤害别人却还不知悔改的人，她对我所做得欺骗，我至今都无法原谅她，我对于她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安风被甩开在地上，样子有些虚脱，即便是扎着的头发也有些微乱，她的表情突然变得很脆弱，脸色也不似刚刚般红润，瞬间煞白，她的眼神涣散，飘忽不定，像看着安泉森又像看着别的地方，就连她的语气都变得格外悲凉：”“仁至义尽，呵，那你对我呢，你们所有人把我当成什么，我算什么，我连乔溪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不，应该是我永远都顶替不了乔溪在你们所有人心中的地位，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凭什么。”

　　听到乔溪这个名字后，安泉森后背突然顿了一下，

　　“安风，你不要这样，你已经长大了，爸爸不可能一辈子留在你的身边，我今天来也是已经做好决定了，不会改变的。“安泉森语气又变回原来的疏远。

　　“哼，你不是没有她就活不了吗？既然她都死了，那你为什么不去死，你就下去陪她呀，你就是懦夫，你根本不敢死，像你们这样的人，死了的话都会下地狱的吧，”闻言，安泉森不可置信地望向她，仿佛不敢相信这话从她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嘴里说出来，安风幽深的眼神和嘴角诡异的笑容让安泉森一阵战兢。

　　”风儿，你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果然，你已经越来越严重了，本来我以为你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胡乱发脾气，你以前闯的祸，我都纵容你，现在看来，你是死性不改，你这个样子和你母亲一样，简直让我受不了了。”

　　安泉森不再多言，头也不转地离开。

　　安风目光无神地看着安泉森的车逐渐离去的背影，嘴角不经意间浮出一抹凄然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