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徒弟黑化了》陈子匪

28、弥阳城的往事

　　弥阳城连下了几日的雨，好不容易见了太阳，却也蒙着一层不透光亮的乌云。

　　少年脚上趿着草鞋踩过地上的水洼，一路跑到城郊的草庐里。

　　他回手关上门，小心的将油灯点燃，往床边挪了挪，又将口袋里装着的一捧粟米抓出来放在床上：“吃吧。”

　　床上的人伸出一只手摸了几颗，用指尖轻轻一碾……

　　灯芯渐渐燃的大了，这才看清床上那人的模样。她半倚着床头，下半身盖着厚重的被子，左侧眉尾处两道刺青般的妖纹延伸入鬓发之中，有些违和却不显狰狞。

　　风霁和顾南逐站在这草庐之中，默默地望着这一切。

　　顾南逐试了试，幻境中的一切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他便也放心说话了。

　　“这两人的容貌无损，难不成就是他们其中之一造出来的幻境？”

　　风霁摇头：“也不尽然。”

　　现如今重要的，不是这阵法是谁造出来的，而是那人为何要让他们两个看到这幻境的内容。

　　能肯定的是，幕后那人定然还是打着顾南逐的主意的。她需得小心谨慎些才是。

　　床上的女子将粟米收好：“你送生的粟米给我吃？不煮一下么？”

　　“鸟不都是吃生的粟米么，这一次是我在粮仓外一颗一颗捡回来的，不是我偷的。”少年坐在桌子边：“等我赚够了钱，我们就离开弥阳。”

　　女子像是没听到似的，她一掀被子站起来，走到窗子下找了一只着实可以称之为狼狈的锅。

　　之前不觉有什么不对劲儿，这一起身才发现，女子的腰腹之下空荡荡的裤管儿中哪是寻常人类的双腿？

　　那赫然是两条乌漆漆，且带着绒毛的鸟腿！

　　少年却见怪不怪的看着她将那把粟米洗了洗，放在锅子里添上水，悠闲地煮起粥来：“你不吃粟米，要吃蝗虫么？”

　　“鸟妖吃的东西也是要煮的！”女子瞪她一眼，拿着木勺搅着锅里的水：“这么多年，白养你了。”

　　范白无话可说。

　　他径自走到一旁，将今天赚的铜板塞进缺了个口的瓦罐儿里，又将一旁打了一排绳结的绳子扯过来，仔细的数了一遍。

　　“阿眠，还有六天，等我攒够了钱买下了车，就带你走。”

　　正在盛粥的女子手上的动作一顿。

　　连日下雨，木柴都湿透了。炉子下燃着的木柴烧到了末尾，总算是不再烤出黑烟，燃出的光亮也将屋子照亮了一些。

　　阿眠将两碗粥放在桌子上：“走去哪儿呀，捡粟米还是捉蝗虫吃？你又不是妖，跟着我东躲西藏做什么？就不怕被错杀了去？你现在能赚钱了，也能养活自己了，又不用我养了……”

　　“你养了我十年，我就得养你到老。”范白语气不容拒绝的说道。

　　他看着阿眠心不在焉的喝粥，也气着坐过去，三两口将自己那碗灌下去：“我不管，就算是神仙道士也要分个青红皂白吧。你又不是坏妖，凭什么要杀你。我的亲生父母不要我，是你将我养大的，你是个好妖。”

　　“好妖也是妖。”

　　阿眠不想听他说话了，只是将碗洗好，放回一旁的碗架上。

　　“我当初养你就是想把你煮了吃的。”

　　“那你为什么没煮？”

　　“我捡到你的时候你太小了，煮了吃不划算。我便将你养大一些，也能多吃一点。”

　　范白哼笑了一声：“你撒谎都不打腹稿么！将预备粮养十年？你是觉得我好骗么！”

　　他将阿眠的被子推到了里侧，将自己的衣裳随便卷了卷做枕头，放在了床上：“今儿下雨了，我不睡地上，我跟你睡床。”

　　阿眠被他噎了几句，也不说话了。

　　夜间又下了雨，屋子里的两个人却睡得安稳。

　　虽是幻境，但却做得极为真实，顾南逐和风霁也钻进这破败的小茅草屋里躲雨。

　　顾南逐扇了扇衣裳：“师尊，我们不会一直待在这幻境里吧。”

　　“弥阳城屠城也是初秋，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过不了几日了。”

　　风霁的目光落在阿眠的脸上：“若我没记错的话，当年弥阳城被炼出的那只天妖，便是鸟妖。”

　　若是如此，那少年魔头，便极有可能是这个叫范白的孩子。

　　次日清晨，天色方蒙蒙亮，范白便起身准备出门。

　　阿眠坐在床上看着他：“秋天多雨，你把门口的伞带上。”

　　“下雨你记得别出门，中午我回来给你送吃的。如果有人来敲门，你千万不要开门，我走了。”

　　阿眠刚想要说话，范白已经转身将门闩从外闩上了。

　　屋子里漆黑一片，就只有门窗的缝隙中透出的些许微末光亮来。她抱着被子：“小小的年纪，怎么跟个老妈子似的。”

　　而另一边，范白走出了城郊的破草房，便径自去了城中最繁华的地方。

　　弥阳城有一座胭脂桥，桥下有一条胭脂河，闻说当年弥阳多少女，在河边洁面时，胭脂红妆染的河水微霞，远远一看便像是一条奔腾流淌的淡粉色河流。

　　胭脂桥上的风景最美，每天人来人往，总有不少妇人小姐的爱物掉落水中桥下。

　　而范白便跟着把头候在河边，哪一位小姐掉了首饰，他便跳下去将东西摸出来物归原主。每摸到一件，把头便会给他五个铜板。

　　他水性好，把头也愿意用他，若是赶上了运气好，一天能赚几十个铜板。

　　初秋的水已经有些冷了，范白也不在乎。他跟着把头捞到中午，见时辰不早了，便拎起自己的衣裳，到集市上买了两个包子，准备回家。

　　蒸笼氤氲的雾气荡开，他捧着油纸往前走，远远便瞧见了两个穿着天青色道袍，背着剑的道士结伴而行。

　　其中一个，还是极为眼熟的。

　　范白下意识的一抖，转身就走。他刻意在城中绕了一个大弯子，见那两个道士确实没有跟上来，这才抱着包子快跑回了城郊的草屋。

　　一进门，便连忙将门从里闩上，背靠着门坐在地上直喘气：“我又看到那两个道士了，我们不能留在这儿了，我们这就出城。若是被他们发现了你，他们一定会杀了你的！”

　　阿眠走过来，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我早就说他们会追过来的，你还不信。妖是不允许与凡人亲近的，我坏了规矩，他们来杀我，这也没什么不可，你非同他们争做什么。”

　　她垂着眼睛：“你又争不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