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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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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的声音轻轻的,像是一道温柔的风。
拂至镜容脸上,佛子微微一怔。
她的笑容和煦,比身后的花簇还要绚烂。
“嗯。”
他点了点头,低低一声。闻言,少女唇角边笑意愈发明艳。她的眉眼弯着,像淬了水的月牙儿。
只一句话,镜容竟如同着了魇一般,原本清冷的面色缓了缓,一颗心也跟着兀地一软。
刚一转头,就看见花影间的青衣男子。
沈星颂定定地看着他们。
玉带宝刀,华冠碧袍,他眸光之中,似乎带着某种考量。
见镜容望过来,沈星颂客客气气地笑了笑,又朝葭音招手。
“阿音,过来。”
葭音恋恋不舍地看了镜容一眼。
临别时,深深吮吸了一口他身上的檀木香气。
她蹦蹦跳跳来到男子身前。
沈星颂双眸含笑,低下头,宠溺地揉了揉小姑娘的发髻。镜容远远瞧着,不知对方在葭音耳边说了些什么,引得少女一阵欢喜,咯咯的笑声宛若清脆的铜铃。
说完,沈星颂又执着一柄鎏金小扇,在葭音头上轻轻敲了敲。
那力道很轻,生怕稍一用力就会弄疼她。后者俏皮地眨眨眼,跟着比自己高上一整个头的男人往院外走。
二人离开时,带了一阵风。
簌簌的清风,吹得丛林间一阵花影翻涌。些许桃花零落,坠在泥土之间。
出了院门,少女似乎还往这边看了一眼,她踮了踮脚,还未看到什么,又被身侧男子的声音吸引住。
镜容目色缓淡,默默从二人身上移开眸光。
满园的花开了,风一吹,桃花又坠了一地。
些许花瓣垂落在佛子袈衣上,他无声垂眸,静静将其拂去。
“三师兄,该回宫了。”
镜容淡淡颔首。
耳边却回荡起沈星颂方才的话。
对方在耳边,低声同他讲:
“镜容法师,皇后娘娘近日来吐得厉害,太医院有诸多何氏眼线,许多太医被其收买。还望圣僧得空之时,一同前往春熙宫,替皇后娘娘稳稳胎象。”
“到时,必有重赏。”
……
太医馆内,并没有找到镜容想要的那一味药材。
馆里的太医说,有些药材宫中短缺,需要出宫、去民间集市上购买。葭音便向沈星颂要了令牌,想要出宫去。
沈馆主自然是十分大方,将进出宫门的令牌给她,还问要不要一同前去。
葭音想了想,他刚从棠梨馆车马劳顿地赶入宫,还未歇息上几日,不好意思再麻烦他。圣上前些日子又赏了她些金银元宝,她问沈星颂换了些碎银,便带着镜容出宫去了。
离宫时,她与镜容坐着沈星颂的马车。
不得不说,馆主的马车真宽敞呀,葭音小心坐在上面,偷偷瞟向正对面的佛子。
他手捻着一串佛珠,微微阖目。
马车行了许久,缓缓驶入闹市。
全程,对面的男子皆闭目养神,没有说一句话。
可葭音并不觉得枯燥。
若是以往,她定然觉得此行十分乏味——与一个人闷坐在马车里,一言不发许久,甚至连大气都不出一声。但如今,小姑娘托着腮,悄悄瞧着正坐对面的人。
看他微阖的双目。
看他微动的睫羽。
看他紧抿的唇。
看他修长的手指拨动佛珠,一声一声,清脆好听。
葭音一时出了神。
她竟觉得,就算与镜容这样面对面无声坐着、坐上一整天,她都是愿意的。
正看得入迷,对方忽然睁眼。
一对眉睫如同蝴蝶振翅,忽闪一下,紧接着坠入了一片缱绻的春光里。
二人四目相对。
她的心“咯噔”一跳,快速移开目光。
唔,偷看他被发现了……
葭音红了红脸,还好此时马车夫在车外喊:“葭音姑娘,药铺子到啦——”
她应和一声,忙不迭跳下马车。
镜容要买的药材很怪,葭音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也难怪,太医馆没有这么冷门的药材。
买完药,天色欲晚。本应马上回宫,她却被一侧的首饰铺子吸引了去。
琳琅满目的环佩发钗,一一在小摊上陈列摆开。
像她这般十五六岁的姑娘,最喜欢好看的胭脂首饰。
于是乎,当镜容提着东西刚从药铺走出来时,一眼就看见猫着腰、在摊铺前挑首饰的葭音。
他脚步顿住。
将药材递给下人,镜容缓步走到少女身后。
她挑得格外出神。
微微侧着头,只留给他一张侧脸。
她面庞白皙,暮色笼罩下来,在少女的面容上落下一层金粉色的光。
镜容的目光,竟在不知不觉中柔和了下来。
他站在葭音身后,安静地等着她。
她似乎……喜欢艳丽些的首饰。
明媚张扬的金色,牡丹花、桃花、喜鹊的样式,她都一一别在鬓角边、发髻上。
对着面前那一面黄铜镜,细细打量。
镜容想起来,她穿衣裳时,也喜欢艳丽的颜色。
一朵朵红莲盛开在少女裙角边,她的裙衫腰带上,还抹了一层胭脂色。
明媚,热情,绚烂的是她。
葭音挑了许久,似乎才想起身后的人。
不知不觉中,已然暮色沉沉。
她握着钗子“啊”了一声。
“镜容,你还在啊……”
“无妨,”他看着小姑娘放下的钗子,看似随意地发问,“都不喜欢么?”
“也不是。”
就是……
葭音摸了摸钱袋子。
皇帝赏了她许多宝贝,但大多数东西都是不敢拿来换钱的。
虽然她现在手头富裕,但是馆主教过她,要居安思危。
思前想后,她只挑了一根看上去略为朴素的钗子。发钗没有多余的点缀,只在钗尾处,饰了一朵极为素雅的小花。
镜容似乎有些惊讶。
她道:“沈哥哥同我说,这次回去了,他会让我做角儿。飞雪湘的角儿大多都典雅素净,我得买一些朴素的发钗。”
从此改头换面,嗯!
说这些话时,她眼中流光溢彩,熠熠照人。
付完钱,为时已晚,赶入宫肯定是来不及了,二人便打算去一处客栈歇息。
老板娘笑吟吟地给他们开了一间房。
闻言,葭音涨红了脸,用手比划道:“我们要两间房,单人的。”
对方十分奇怪地扫了她一眼。
“小姑娘,客房都满了。楼上只剩下双人间了,你看看,要不将就着住上一晚?”
葭音隐隐觉得,对方说这些话时,眼神儿止不住地往镜容身上瞥去。
她有些难为情地望向镜容。
“小姑娘,你快些定好罢。这周围十里只有我们一间客栈,再没有其他住处咯。”
见镜容没有说话,她只好点点头。
走进房间时,她莫名觉得很紧张。
屋子布置得很是简朴,空地里立着一块屏风,屏风之后,是一张空落落的书桌。
最重要的是,这里……只有一张床。
夜幕降临。
镜容简单点了些饭菜,在少女目光灼灼的监督下,硬着头皮多吃了一碗白米饭。
看着见底的饭碗,葭音心满意足。
吃完了饭,睡觉又成了一个大问题。
两个人,一张床。
她强撑着困意,与镜容一起熬到了深夜。
看着她哈欠连天,对方似乎有些无奈。
“你要是困了,便去歇息罢。”
“那你呢?”
葭音揉了揉眼睛。
镜容一顿,垂下眼睫,“我晚些再睡。”
末了,又补充道:“打地铺。”
这样也好。
毕竟男女有别,镜容还是个出家人。
月色入户,漆黑的夜色中,只余一盏青灯亮着。少时,床铺上的人翻了翻身。
“是灯太亮,照到你了么?”
镜容在桌前看书,见状,用书挡了挡灯光。
“没有。”
她摇摇头,“镜容,我睡不着。”
佛子身形清瘦,袖摆微垂。
宽大的衣袖,将灯火尽数笼去。
葭音道:“镜容,你给我讲讲故事吧。”
“讲什么?”
他居然没有拒绝。
少女略一思索。
“我想听你和阿香的故事。”
镜容正翻着书卷的手一顿。
他愣了愣,有些迷茫道:“阿香,哪个阿香?”
“就是那位染了鼠疫后被你救治,要以身相许的阿香。”
听镜心说,阿香姑娘长得很漂亮。
皮肤白白的,眼睛大大的。
说话声音也软软的。
镜容想起来,唇线抿着,面色平淡地又翻开一页。
再出声时,目中似有悲悯的光。
“她全家上下都患了鼠疫,姐姐因为没有及时医治,撒手人寰。我赶过去时,正是她病得最严重的时候,她的病情很急,再迟一步,就会出人命。”
“然后呢,”葭音从床上支起来一个小脑袋,“有多急?”
他顿了顿。
“与她接触的人,几乎全部被传染,腮部肿大,不能呼吸。严重之人,不出三日全身溃烂毙命。”
“那你……”
葭音呼吸一滞,那“全身溃烂毙命”几个字,在她的脑海里,一下炸开。
她无法想象,当时的场景。
无法想象,他是有多大的良善之心,才能抱着几乎必死的勇气,与鼠疫作斗争。
将那些病人,一次次从死神的手里抢救出来。
想到这儿,她的右眼皮跳了一跳,紧接着,整颗心毫无防备地软下去。
“你也知道若是被传染了的后果有多严重,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没有治好他们呢?万一……你不但没有治好他们,也被他们传染了呢。全身溃烂,不出三日死于非命,那该有多疼……”
越往下说,她的心越发隐隐作痛。
葭音倒吸了一口凉气,抬起眼,望向他。
“你下次,不要再这么冒险了,好不好?”
她看着,月光清浅,落在佛子白皙的面容之上。
那一袭月光照耀的,是他宛若月色的皎皎风骨。
少女的声音带了些湿意。
清风拂入,吹动佛子一袭衣袍。他温声,安慰她:
“我无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