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媚》棕渊俱寂

11、溪水廊桥

　　“苏书……醒了？醒了！”

　　朦胧中我听见王季如的声音。

　　“寻英公子？寻英公子！”我猛然睁开眼睛，望见的却不是寻英阁的地牢，也不是那富丽堂皇的宫殿，而是……我家。

　　我看也没看窗外，一骨碌爬起来，嘴里嘟囔着：“我要去救他，我要去救他，他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你别挡着我出去，我去要去救他啊！！！”

　　啪——

　　脸颊猛地一疼，我的脸被迫歪到了右边。

　　定神回来，睁大了眼睛看着王季如。

　　青筋差点儿跳起来：“我·操·你·奶奶的，打我干嘛？”

　　他眨了眨眼，又是震惊又是愤怒：“冷静一点，知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你小子刚回来现在又要去哪里？”

　　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我要去救他！他刚才被楼玉箫那个变态抓去了，现在关在地牢里面，我要是不去救他，他肯定会死的，会被楼玉箫杀死……”

　　王季如打断我：“你在语无伦次什么东西啊！刚才？什么刚才，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了！”

　　我大惊，一身冷汗：“什么？我睡了三天？这是怎么回事？”

　　“三天前你莫名其妙倒在村口，回来后你爷奶守了你三天，醒醒吧你。”

　　我怔住了，脊背发僵，头皮上好像有成百上千的蚂蚁在爬。

　　自言自语地出神：“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王季如道：“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们你为什么昏倒？”

　　我摇了摇头，茫然道：“我捅了他……”

　　王季如愣神：“你捅人了？捅了谁？”

　　我怔怔地望着他的眼睛，无比错愕又不敢置信地呓语：“我……用发簪捅了楼玉箫……”

　　然后看见王季如的嘴巴从鹌鹑蛋大小张到鸡蛋大小再张到鹅蛋大小，最后他把手放在我的额头上，说：“你是不是你发烧了，还在说梦话？”

　　我一把拍掉他的咸猪手：“老子没发梦，我真的见到了那个魔头，还捅了他一簪子。他坐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周围全是奢华到掉渣的装饰，而且他对我说……”

　　汗，愣了一下，发现讲到不该讲的了。

　　王季如巴巴地看着我：“说了啥？”

　　我清清嗓子：“没啥，总之我侥幸从他的魔爪下逃了出来。”

　　王季如哈哈大笑三声：“说你在发梦你还不信，楼玉箫是谁？寻英阁阁主……你能从他手里逃出来？你还捅了他？他的武功独步武林只怕还没摸着边就被碎尸万段了……你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痴人说梦！”

　　我长叹一声：“不跟你啰嗦了，总之我没骗你。我现在要去寻英阁地牢救人……”

　　王季如又眨了眨眼：“你要救谁？”

　　我道：“寻英公子。”

　　王季如挑眉：“寻英公子？就是上次送你回来的那个丑八怪？”

　　我猛然点点头，恨不得把头给捣断掉。

　　没想到他道：“这次也是他送你回来的。”

　　我的头又想点，却猛地僵住，仿佛被人上了枷锁。

　　“你、你说什么？”挖了挖耳朵，确定没听错。我记得我眼前一黑之前看到的人是楼玉箫啊！难道我又出现了记忆错乱么。

　　王季如又重复了一遍：“你倒在村口，就是他把你送回来的，还嘱咐我们照顾好你。”

　　愕然，石化，不知道该说什么，结巴道：“他他他他没事？”

　　王季如莫名其妙：“没事啊，就是脸色有点白，其他没什么。”

　　脸色有点白？被关在那不见天日的地牢里脸色白了些也正常。只要他能走能跑能跳还能送我回来，想必问题不大。

　　还好，还好，我松了口气。

　　“看来那个楼玉箫还有点儿良心。”心里想着，不知怎么就说了出来。

　　王季如像看怪物似的看我。

　　不管如何，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接下来便吃嘛嘛香，后来干脆把这档子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晚上，我打了一桶水在院子里洗澡，解开衣服的瞬间，便看见了袖口已经干涸的血迹。

　　大片大片的，宛若凄梅，宛若红玉，宛若朱砂。

　　心，跳漏了一拍。

　　当时情急，手上没轻没重，也不知道插到了楼玉箫的什么地方，只记得血如泉涌，溅了我一脸一袖。

　　现在看我手腕上的血迹，他估计也伤得不轻。

　　说起来真可笑，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平时连切菜刀都不拿，连黄鳝都捉不住，可是我却狠狠地把那根簪子插进了那个魔头的后背中。

　　不是都说武功高强的人有罡气护体么，怎么会弱到连我都防不住？

　　想来也是奇哉。

　　不过更想不明白的是楼玉箫究竟为什么那样对我？

　　因为他是个变态的断袖么？

　　不管怎么样，总算捡了一条命回来。

　　但也更加心惊肉跳，毕竟我不光放话出去要向楼玉箫下挑战书，还伤了他。

　　总之，他肯定不会放过我。

　　躺在水汽氤氲的木桶内，畅想着最近发生的烂事，胸口堵得慌。

　　最重要的是，我真的很担心寻英公子。

　　他为了我受了那个什么鬼泽兰的一剑，剑锋三尺直插胸口，光是想一想都痛得不能呼吸了。

　　而我仿佛跟他共情了似的，胸口也闷的慌。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简直就不像往昔的我。我那么泼皮那么无赖那么幸灾乐祸那么喜欢恶作剧那么没有同理心，为什么这时候却偏偏难过了起来？

　　该死的，我讨厌这种牵肠挂肚的感觉。搞得我像个娘儿们似的。

　　肯定是因为他救了我，我没能救他，心里头有点儿愧疚。

　　嗯，肯定是这样。

　　听王季如说，我昏迷不醒的时候是寻英公子送我回来的。那至少证明他已经从寻英阁的魔爪下逃了出来，至少没有生命危险，至少还有人身自由，至少……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给他找那么多“至少”的理由，也许只是想让自己少一点愧疚吧。

　　在自家呆了几天，我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愧疚，准备起身去找寻英公子。

　　围着黑风镇找了一圈，没有。

　　围着黑风岭找了一圈，没有。

　　又去了一趟酆都城，也没有。

　　他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翻遍方圆十里都没有。

　　找了半个多月，身上为数不多的盘缠被我花了个精光，却一点消息也没打听到。

　　我的心情跟吃了苦荞麦一样沮丧。

　　不知道为什么，越是找不到他，我的焦虑就越严重，时常在脑子里幻想他又被寻英阁四大堂主捉住，用剑刺他，用鞭子打他，或者更加骇人听闻的刑罚施加在他身上。

　　我记得寻英公子说过，就算有一天楼玉箫要杀他，也不会杀我。

　　联想到在寻英阁内，楼玉箫的确说过，他喜欢我的身体，只要我愿意留在他身边，他就可以放过寻英公子。也就是说楼玉箫也许可以不杀我，因为我还有玩弄的价值，但寻英公子那么丑，楼玉箫肯定看不上，既然这样他就很危险了。

　　我越想越担忧，一个人跑到上次遇到寻英公子的廊桥边发呆。

　　听着耳边湍急的溪水声，哀鸣的老鸦声，远山峦黛都似乎在为我哀愁。鱼儿在溪水里游来游去，一如我撒着气在水里荡来荡去的脚丫子。溪水溅湿了我的裳边，我却浑然不在意，直勾勾地盯着那溪中被清水激荡的大石头，它的形状仿佛像一个人，一个丑八怪，小眼睛大耳朵塌鼻子大嘴巴满脸雀斑……

　　“啊啊啊啊啊，烦死了，老天爷你为什么这么对我啊！！！”我仰天长啸一声。

　　却听见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绵软的男声：“老天爷怎么对你了？”

　　我一个激灵，感觉浑身僵硬，差点一个不注意翻到水里去。

　　转头，看到那个熟悉的丑脸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竟眼眶一热，什么东西模糊了视线。

　　我想问他，你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伤口有没有恶化？楼玉箫那个王八蛋有没有折磨你？寻英阁的堂主还有没有找你麻烦？你为什么后来没有再来找我玩？

　　在脑子里盘旋了无数的问号，开口第一句话却是：“妈的，你再不露面，老子都以为你死了呢！”

　　他惨白着一张脸，声音有些喑哑：“你很希望我死了？”

　　话赶话，我竟把刚才那满腔热血都给收了，这家伙害我担心这么久，我恨不得损死他丫的。

　　“当然了，你死了老子就不用报你恩情，更不用给你准备劳什子生辰贺礼，又节约一笔开销，世上还少了你这么个丑人，皆大欢喜。”

　　他不怒反笑，撑开一手折扇继续摆出那招牌装酷的姿势：“我倒是没期待你给我准备什么生辰贺礼。”

　　我拍手称快：“老天爷，那最好了，反正我穷到拉荒，自己都还吃不饱穿不暖呢，也没钱给你送礼物！”

　　我本以为他会生我的气，没想到他却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最好的礼物不一定需要花钱买到。”他盯着我，好像要把我看穿似的。

　　我怔了怔，说不出什么话。

　　只觉得他看着我的这一瞬间，天地万物都仿佛归于寂静了。世间再没有别人，只有我和他。

　　这一瞬间，我仿佛懂了断袖是什么意思。也懂了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一个男人爱上另一个男人的事。因为感动，因为欣赏，因为或者连自己都不知道的莫名其妙的理由。

　　现在，我就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

　　楼玉箫想要我的身体，我却偏不给他。开玩笑，老子是男人，他也是男人，凭什么？凭什么是他上我，不是我上他？一想到楼玉箫那个王八蛋夺走了我的初吻，就恨的牙痒痒。

　　也不知道这股子逆反劲从何而来，反正就觉得我不该顺那个王八蛋的意。就算他一定不肯放过我，就算再派四大堂主来抓我到他那里，就算他威胁要杀了我，我也不肯乖乖就把身子这么给了他。

　　寻英公子看着我，我看着他，那张旷世的丑脸在我的面前放大。

　　我够着腰，轻轻在他的嘴唇上啄了一口。

　　我看着他的小眼睛缓缓放大，刚才还黯然无光的眼底忽然有了秋波，他怔怔地看着我，看不出是什么神色。

　　看着他僵硬石化成了一座雕像，我有些害臊，尴尬地搓了搓手。

　　向他解释道：“咳咳，对不起啊！我突然忘了你曾经有过妻子，应该不是断袖吧。很抱歉刚才……但是我只是想报复楼玉箫那个王八蛋罢了，你千万不要误会。”

　　他怔怔地道：“报复……楼玉箫？”

　　“对，因为他丫的上次把我带到寝宫里想要强·奸老子，还好老子机智勇敢逃了出来，不过还是被他占了便宜。老子很难受，那可是我的初吻，就这么被拿走了。哼，老子就算要跟男人接吻也是跟你这种舍己为人的大侠，才不跟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接吻呢！”

　　他摸了摸嘴唇，垂下了眼眸。

　　我晃了晃眼，没看错，竟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害羞？

　　紧接着，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咳，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对这个丑八怪有了异样的感觉。

　　“咳，你别误会啊，我不是有意想要轻薄你。你……就当成我刚才脑子抽筋了！哎，其实我不是专好男风的色狼，你千万不要以为我是楼玉箫那种货色，他视色如命来者不拒贪得无厌，我只有对喜欢的人才做这种事！”说完，感觉自己越描越黑。

　　我竟然看到说完这句话后，那个丑八怪的脸肉眼可见的红了。

　　善哉善哉，怎么搞得好像我轻薄了一个大姑娘似的。

　　“我……额……也不是那个意思……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是没意思的意思。”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没想到他打断我辩白，道：“没关系，大家都是男人，也不是黄花大闺女，这也没什么。”

　　听见他说这句话，我心里松了一口气。

　　“对对对，就是嘛，只是个玩笑、玩笑，呵呵。”我擦了擦冷汗。

　　原本以为他没放在心上，可他下句话直接让我倒地不起。

　　只见他面带微笑，语气罕见的温柔：“就当是你送给我的生辰礼物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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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一直在刷碧水，更新晚了一点，听说咱们耽美被雪藏了，因为GJ不提倡这个，大家能看一点是一点吧，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看，挥旗泣~~
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