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你们不要过来！》十六夜星霜

25、驯化

　　海天无际，海浪随清风起伏，人站在甲板上，感受到这阵阵微妙的律动，很容易化作一种雀跃的心情。

　　这还是虞棠第一次出海。

　　他迎着风，全身上下非但完好无损，更终于换回了一身男子衣饰。甚至他刚说想要画画，原随云点了头，他的手下就立即把一切准备好了送到他面前。

　　这下虞棠是真的有点看不清原随云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其实何止他，或许连原随云自己都未必看得清楚自己。

　　从怀疑，到一步步地试探，虞棠始终不肯跟他吐露半个字的真相，而到了昨晚的那一刹那，原来他不仅仅欺瞒了他是个男子，他的双眼更没有一丝一毫的异样！

　　明明看得见，却偏要一口一个“瞎子”地称呼自己，偏要如此地坦然，偏要表现得做一个瞎子好像是多么快乐的一件事！

　　而他偏就信了，时而竟也会觉得快乐，甚至觉得那简直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快乐，任何东西也难再交换的快乐。

　　后来一想，他才是真的很愚蠢、很可笑，而且也太难堪、太狼狈了。

　　从小到大，但凡见过他愚蠢可笑、难堪狼狈一面的，能杀的，他通通杀了。

　　昨晚，他也本该杀了虞棠。

　　尤其在欺骗了他之后，如此决绝、毫不犹豫地就想从他身边离开，并还掷出了那三枚火弹。

　　然而，当真正到了那一刻，他一步步地走过去，四周火光烁耀，他虽看不见，却有风卷起阵阵炙浪，并数十柄刀兵所指，杀气沸反，就听虞棠仍站在那里，听他用回自己的声音，洒脱自若，清冽如泉洗，如此含笑着的姿态同他说话。

　　当他再一次触及他的眉眼，双手徐徐地用力、收紧，那一刻，他忽然久违地忆起了自己曾经拥有过的一样东西。

　　一只鹦鹉。

　　他一度很喜欢它。

　　而但凡见过它的人也都说，那只鹦鹉长得很漂亮，尤其是它那长长火红的尾羽，在空中振翅飞过时，简直就像拖起一颗正烈烈燃烧着的太阳。

　　原随云虽看不到，但他常常爱不释手，甚至有点贪恋它羽毛上那一份独有的柔软和温暖的触感。

　　当然，若只有漂亮、温暖，还不足以令原随云喜欢。

　　真正值得一提的是，这只鹦鹉会说话，说起话来实在动听。

　　在原随云稍大一点的时候，他已很懂得一些事理，清楚地明白了自己身为一个瞎子与正常人的不同。

　　那时他还会伤心、会委屈、会愤怒、会无助，当这种时候，他都会去找这只鹦鹉说说话。

　　鹦鹉总告诉他：“吃鸡！吃鸡！鸡肉好吃！鸡肉好吃！”

　　原随云就吩咐厨房做一大盘鸡，和它分着吃，确实好吃。

　　或是：“天很高！天很高！飞上去！飞上去！”

　　原随云就率先学会了轻功，天果然很高，怎么飞也飞不够。

　　然而有一天，原随云如往常一样失意地去找它。一见面，它却脱口而出一声声：“废物！废物！是个废物！是个废物！”

　　原随云已回忆不清楚那时的心情。只记得那只鹦鹉躺倒在他的手心，曾反复痛苦地啼咽、啾泣，直至最后发出一声急促而无力的哀鸣，没再同他说任何一句话，冰冷地死去。

　　他后来不是不后悔的。

　　原随云心想，那不过是一只鹦鹉，自然人教什么，它说什么。要想它一直只说些自己想听的话，一直只取悦他，那么亲身教一教不就好了？

　　虞棠岂非不也正如同这鹦鹉一样？

　　甚至乖的时候，能给他带来更难以言喻的满足和回报。

　　就这么杀了实在可惜。

　　因此，原随云决定“驯化”虞棠。

　　而“驯化”的第一步当然就是，先给他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一段时间内精心尽力地养着。

　　虞棠毫不知情。

　　这时金灵芝正从房里走出来，便乍见虞棠焕然一身男子装扮，又运笔如神，只霎那间，海天气象，壮丽波澜，在他手下尽显。

　　她不免惊喜，一路蹬蹬蹬地跑过来，看看虞棠，又看看原随云，最终还是看回虞棠，一脸想说什么，却又罕见地不知该从何说起的模样。

　　虞棠便笑：“金姑娘之前不还说我长得像一个人？”

　　金灵芝双眼一亮。

　　那日及之后她就光顾着伤心生气，一时忘了想虞棠长得究竟像谁。乃至当蒋虹带了手下官兵借搜查虞棠名义行敲诈勒索之事时，她也是又惊又怒、又恼又羞，直至虞棠拍了桌子一句话帮她解围，远离那些恩怨纷扰，第二日她再一次仔细见了虞棠一面才终于想起。

　　不过她虽觉得像，却也不确定。当然，她也听说了宋国公府上三公子虞棠遭遇刺杀生死不明的消息。

　　宋国公当年出兵力挽狂澜，将蒙古人打得丢盔弃甲赶出了山西雁门关外，她太奶奶常说他不仅是英雄，更是他们全家上下的救命恩人。

　　金灵芝知晓轻重，因此才对原随云瞒下了她的这一发现。

　　不过如今看来……她终于忍不住问道：“所以你果真是京城里头的那个虞三公子，是么？！”

　　虞棠含笑点头：“如假包换。”

　　随后也不免奇怪：“我自认我的记性不差，凡是见过一面的人或听过一遍的声音，再次见面或听到时总能认得出来。”

　　他笑道：“怎么这回就只姑娘认得我，而我却不认得姑娘了？真是罪过罪过。”

　　不得不说，当虞棠可以做回他自己的时候，一切又显得更游刃有余的多了。

　　金灵芝嘴角高高地一翘，不无得意地道：“当然是因为我见过你，而你没见过我！”

　　她却没好意思说是自己当初也凑了一凑那绮情阁中被传得神乎其神的花魁的热闹，而只在人群中踮着脚远远地张望了虞棠几眼。

　　“对了！”想起这个她不由好奇，相信不止她，任何一个知道此事来龙去脉的人都要忍不住好奇的。她问道，“迄今为止也是不是只有你见过那位花魁娘子的面，怎么样，她长得当真如传闻中的那样好看么？”

　　虞棠刚准备如实地答：或许楚留香也见过，而且她长得甚至比传闻中的还要好看。

　　这时原随云在一旁却忽然淡淡地出声道：“画干了。”

　　虞棠低头一看，果然。

　　而恰逢金灵芝的第二个问题接踵而至：“还有，你当时写给石娘子的究竟是一首什么诗，全天下的人都在夸，却好像只有我还不知道，你能告诉我么？”

　　她双眼一眨一眨的，简直盛满了求知的渴望。

　　虞棠选择果断提笔，似已入了神般地在刚刚作好的那幅画作上一气呵成题下一行小字。

　　金灵芝一时好奇去瞧，边瞧边忍不住地念了出来：“辛丑年四月二十二，谨以此图赠佳人……”

　　念着念着，声音不自觉就低了下去，她竟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实在是虞棠本人字画双绝的名头太响，天下简直没有一个人不想得到他的一幅画，更别提是由他亲手相赠的一幅画。

　　尤其在民间还一直流传着这样一则消息，说虞棠曾经立下志向，要寻访天下最美的十二人入画，为她们分别绘成十二美人图，以此对照本朝太｜祖为纪念开国功臣而在凌虚阁设下的十二功臣图。因此大家都说，只有登上他那十二美人图的美人，才可以称得上是真正的美人，姿容绝世、倾国倾城。

　　而如今他赠给自己的虽不是美人图，但一念到画上所题的“佳人”二字，她难免也牵惹出了一时遐思。

　　金灵芝从没有如此小心慎重过。但当她的双手才刚触到那幅画的小小一角，平地竟忽然一阵风起。毫不讲道理地，“哗啦”一下，画随风卷入海里，她俯身去瞧，已转瞬被浪尖吞没，消失不见了。

　　虞棠体贴她的失落，原也有意为了前几日阴差阳错伤过她的心而赔礼道歉，因此便想出言安慰并承诺再赠她一幅新的。

　　然而这时，原随云已淡淡一笑道：“海上风大，恐有风暴将至，还是尽早回房去吧。”

　　风暴当然没有来。

　　而虞棠自此也再没能出过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