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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作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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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内阁外,一片寂静。
连那见惯了形形色色的红衣女子也给他问得一怔:“你说什么?”
虞棠为她缓缓重复道:“我说,我要买花。”
那红衣女子又下意识地问了句:“什么花?”
倒竟让虞棠有些说不上来了。
他仔细回忆了一番那阵花的香气,语调徐徐,好像出自午后一个漫长而香甜的梦境:“我也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花,但它一定是这世上最让人渴望的花。像是…梦里的花。”
这话说得虞棠自己都莫名其妙,可偏偏那红衣女子竟好像一下就听懂了。
她脸上瞬间闪过了然之色,随后长长地哦了一声道:“说来说去,原来竟还是为了我家娘子来的!”
她一双乌灵灵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上下不断地扫过虞棠,难掩好奇:“虽不知你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但不错,我家娘子的确种有一株世所罕见的奇花。”
“不过你要以为借买花的由头就能见到我家娘子一面,那你这算盘可就打错了!”说完,她头一扬,眉眼间已然恢复了那高傲的神采。
身后看热闹的人群也一个个反应过来,不禁乐道:“是啊,三少爷!石娘子可不是你动动嘴皮子说见就能见的!”
虞棠也不再解释说自己是真心想要买花,只笑了一笑问:“那么怎样才能见到石姑娘一面呢?”
这时已不必那红衣女子多说,人群中七嘴八舌地就为他讲起了这儿的规矩:“说简单也不简单,谁能博石娘子一笑,谁就能得她相请,与她共度春宵!”
虞棠听了觉得奇怪:“连人的面都见不上,又怎么能博她一笑?”
人群:“那就得各凭本事了呀!”
又细数了一遍今日之前有过多少文人才子在这里挥毫泼墨、王孙贵胄一掷千金买笑,甚至还有吹拉弹唱、江湖卖艺的也来凑热闹,可他们大多连小红姑娘这关都过不去。
说到最后,众人一致将目光转向他,眼底几乎都流露出一个意思:你虞三打算怎么做?是卖艺,还是献宝?
虞棠想了想,问:“这儿有笔墨纸砚么?”
“有有有!”
根本无须阁内丫鬟的指引,一群人已直接簇拥着虞棠转过一处山水玉屏,黄花梨镶楠木的书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四处已有不少才子正伏案冥思,提笔挥写,这会儿见一大帮锦衣玉带的膏粱公子哥嬉笑着走来,一个个当即皱紧了眉头。
有脾性大的难免就瞪了回去:“看什么看!写你的酸诗去!”
接着眼珠子一转,笑起来很有几分不怀好意:“不过今儿有虞三在,你们写了也是白写。”
转着转着却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一拍脑门,扭过头来疑惑地道:“不对呀!三公子,前头傅承安刚送了您的画上去,石娘子不照样给拒了么?那您这是又打算画什么?美人图不需要美人的么?”
虞棠已研好了墨,听了微微一笑:“谁说我要画画了?”
“啊??”众人一呆。
虞棠提笔蘸墨:“我要作诗。”
傅承安刚费了大劲才从人群当中挤上来,恰好就听到虞棠说出这么句话,他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你说什么??你要作诗?!”
旁的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么?虞三要会作诗,那圈里的猪都能跳出来参加科举了!
他张口想劝两句,一瞬间又觉哪里不对,就见虞棠已是笔走龙蛇。二十个字,四行,两句,只一眨眼的功夫,他提笔收势,一气呵成。
也不等众人凑近前来细看,他并指捻起纸张,墨迹很快干透,跟着他十指翻飞,竟将纸折成了一朵花。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刚刚看清了么?虞三作了首什么诗?”
“我依稀只认得一个‘花’字……傅承安站得近,他没准儿看清了。”
一堆人开始“傅承安、傅承安”地叫。
傅承安已经傻了。
这时虞棠已拿了那朵藏了诗的纸花递到刚刚才得知称呼的小红姑娘跟前,客客气气地一笑道:“有劳姑娘了。”
小红姑娘一点也不客气,伸指将纸花一捻,照着灯火打量了半晌儿,末了忍不住撇撇嘴道:“写的什么啊这是?连我也看不得么?”
话虽如此,她还是收了纸花欲往楼上给石娘子送去,不过转身之前还不忘瞪虞棠一眼。
虞棠笑了笑,就站在原地等着她的回话。
一众看热闹的人也跟着他一块儿等。
傅承安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站到他身边:“我说,你这…能行么?”
虞棠一挑眉:“行不行我诗里不写了么?”
一提到诗,傅承安就一阵牙酸。他索性也不问了,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金边折扇来“哗”地打开,胡乱扇了几扇后,掌心却忽然一空。
他下意识低头去看,“啪”的一声,头顶正让什么东西给敲了一记。再一抬头,他那把扇子已然落入了虞棠手中。
“你!!”他刚呲牙想要质问,结果一对上虞棠的眼色,反而一下子就泄了气,还露出了点讨好的神色来。无它,这扇子原也是借的虞棠忘了还的。
白玉作骨、描金扇边,扇尾还坠了枚剔透玲珑的金珀。虞棠拿过扇子便绕在指间随手转了几转。
小红一下楼来,虞棠正巧抬眸看她,迎着灯色,就乍见一抹淡金色光影自他眼底晃漾明灭,华贵之中竟生出种逼人的艳色,她情不自禁地眨了眨眼。
直至走到虞棠身边时,她深深吐出一口气,头一回正正经经地福了个礼:“虞三公子,我家娘子有请。”
身后顿时一阵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傅承安一脸呆滞:“这…这也行啊??”
这传说中艳冠京师群芳引得各路英雄才子折腰的石绮石娘子,竟真就这么轻易地让虞三给拿下了?!
缓过神时,不知谁率先叹息了一声:“毕竟是虞三……”
是啊……宋国公的儿子,当今天子的宠臣,京师第一丹青手,风流蒨蒨,容貌昭昭,普天之下哪里会有他想见而见不到的人?
“不过都说他画艺非凡,想不到今日他作诗也是一绝。”
“不错不错!”周围立即响起一阵附和。
只是刚刚听了这一番热闹自山水屏风后转出来的几位才子却是冷冷地一哼:“不过沽名钓誉之徒!他虞三能作得出什么好诗!”
说罢袍袖一甩,单手负于身后,傲然道:“不妨站出来当场同我们兄弟几人比一比。今儿正好‘江中四大才子’来了,还有三岁识字、五岁作诗,人称‘山东小神童’的孙才子,还有......”
他这一个个点过去,乍一听还当真是群英荟萃、满堂俊杰。此时已回过神来的傅承安听了却忍不住讥笑了一声道:“那还来什么妓|院,这会儿怎么没在琼林苑里坐着?”
身后一众公子哥均是哈哈大笑。
笑着笑着,傅承安却陡然一个激灵,他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三月一,科举放榜。三月三,天子赐宴琼林苑。除新科进士外,在京所有官员都要前往赴宴。虞棠官位在身,又深受天子宠信,这关节他竟没去赴宴,反而来了这里?!
“虞——”傅承安猛一抬头,虞棠却早已不见了,只剩一截浅黄色衣角在楼梯尽头一闪而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