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侦探和她的小女官》九溪啊

24、月照山河到处明

　　邱路光从冯氏屋子里拿出一副画卷。

　　“我从小有记忆时，母亲便把这副画视若珠宝、爱不释手。有一日我终于忍不住，问母亲画上到底到的是什么。”

　　“母亲笑着，终于把画卷打开给我看。”邱路光说着，也打开了画卷。

　　是一幅观音携龙女图。

　　观音慈眉善目，龙女灵气逼人。

　　柳如玉是知道穆家兄妹儿时长相的，因此她一眼就认出画中人是小时候的穆甘梨。画中小儿眉心一点红痣，落在她眼里有些刺眼。

　　“她是甘梨。”穆甘棠忍不住伸手出去触摸画中笑容灿烂的小儿，“不知道这副画，冯夫人是从何处得来的？”

　　“听说是皇后娘娘赐下的。”邱路光说道。

　　是了，当时柳皇后也在场。冯氏是秦国公的夫人，为了替启元帝拉拢与秦国公府的感情，柳皇后亲赐下一幅画，画中人其实就是当日的冯氏和穆甘梨。

　　宫中画师画技很好。

　　穆甘棠不觉红了眼眶，“画得真像啊。”

　　眼前仁义伯名唤穆甘棠，听甘梨二字似乎是他的妹妹，两人又长得如此相似。于是邱路光开口说道：“母亲，母亲生前时常看这幅画，路光唐突，不知可否请令妹前来拜祭母亲。”

　　“以全母亲生前相思之苦。”邱路光不知道冯氏对穆甘梨到底抱着怎样的感情，但他知道，母亲很想画中的小儿。

　　穆甘棠小心地收起画卷还给邱路光，“甘梨，甘梨八年前在西北因病已故，怕是难全邱大公子的一片孝心。”

　　邱路光闻言连忙致歉，“是路光唐突，还请仁义伯勿要放在心上。”

　　冯氏的灵堂已设，但穆甘棠心里猜测，冯氏的死讯至少要两三天后才会公布。一个得病暴毙就可以掩盖下一切真相。

　　就算冯家不依不饶，启元帝也会安抚好他们。

　　柳如玉看完画卷后，先行去跪拜冯氏。

　　因为当年之故，冯氏与柳皇后关系不错。这一拜，既是柳如玉以小辈身份祭拜，也是代替柳皇后祭奠旧友。

　　柳皇后乃君，冯氏是臣妻，按照宫中旧例柳皇后绝不可能到现场祭拜。

　　邱路光身边小厮，见柳如玉面带悲色且跪拜诚恳，轻声说道：“要是公子真能迎娶柳大人为妻，夫人就算在黄泉路上也放心公子有人照顾了。”

　　“多嘴。”邱路光一个眼神看向小厮，斥责他说话不看场合。

　　“邱大公子，有心迎娶柳大人？”穆甘棠闻言上了新心，又多问了一句。

　　到底事关柳如玉声誉，邱路光连忙否认，可他又想起，柳如玉和面前仁义伯关系似乎十分亲近。

　　“是祖母心里希望如此。”邱路光看了眼侧对着自己的穆甘棠，“祖母说如玉姐姐端庄大气，当的起秦国公世子夫人。”

　　这是当初太夫人在孙儿面前说的原话。

　　穆甘棠眼底一暗。

　　瞧瞧，连称呼都变了。

　　“将来有一天，邱大公子若真能以秦国公世子身份迎娶红豆，本伯定送上厚礼。”穆甘棠说完，走向柳如玉。

　　在穆甘棠看来，邱路光性格懦弱根本比不过年纪比他小，但心机比他深的邱路明。更何况，秦国公钟意如夫人无暇，爱屋及乌，连带着十分看好无暇之子邱路明。

　　不然为什么，秦国公身为嫡长子的邱路光都十六岁，秦国公还不上请，封嫡长子为世子？

　　邱路光根本不配和柳如玉在一起。

　　穆甘棠此时是这样想的，但邱路光不知道，他甚至以为仁义伯也对柳如玉有意，所以才会开口刺他。

　　祭拜完冯氏，穆甘棠和柳如玉一个要回家一个要回宫。

　　“我送你回去吧？”穆甘棠问道。秦国公府里宫门还有些距离，柳如玉又是孤身一人。

　　两人一前一后，从冯氏院落走到侧门处，早就等候在这里的长云一看见穆甘棠就起身。昨晚穆甘棠被看押起来，他这个小厮也落不得好，被关在马房一晚。

　　“伯爷。”长云轻声唤道，“大约半个时辰前，那位女仵作又来了。”

　　此案已尘埃落定，“门房是不是没让她进来？”穆甘棠问道。

　　“是，我听见女仵作口中说伯爷委托她一件事，我就上前问她。”长云看了看四周，见没有人注意他们。

　　长云在穆甘棠身边附耳，说道：“女仵作说，如夫人的死因是因为误食了南芋。”

　　“南芋有微量毒素，食用过度的人会产生上吐下泻的症状，但不会致死。如夫人被毒死是因为南芋和她安胎药中一味药材相冲。这味药常见用于妇人安胎。”

　　“这两者相遇就会有毒性，至少能毒死一头牛。”长云说道。

　　穆甘棠皱起眉头，猜测道：“会不会是巧合，听说当时如夫人吃了芋头馅的菜品。”

　　“南芋常见于山野，一般是穷苦人家没有口粮才会去挖来吃的，而且在食用前还会用解毒草药泡上一夜才敢吃。大户人家里，根本不可能用南芋。”柳如玉抬头望向穆甘棠说道，“这不是巧合。”

　　柳如玉突然倒吸一口凉气，冯氏已经对无暇的安胎药下了红花，不应该再安排南芋作馅的菜品。更何况那个时候，冯氏被禁足自己院中，不可能对宴席用的菜下手。

　　杀害如夫人的凶手果然另有其人。

　　柳如玉双手紧张地握起，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穆甘棠半垂眼眸，脑中飞速闪过一些画面。

　　“我们回去。”穆甘棠突然开口，打断了柳如玉的思索。

　　“你想到是何人对如夫人下毒了？”柳如玉见她去意已决，感到奇怪。明明之前是她一心想找到真凶。

　　穆甘棠却摇摇头，“秦国公和太夫人不都说了，我们不用再查下去了。皇上皇后那边，他们自有一番交代，轮不到我们为他们担心。”

　　“走吧，我先送你回宫。”说着，穆甘棠就朝远处停在树下的马车走过去。

　　一路上，穆甘棠闭目沉思。坐在一侧的柳如玉是不是就看向她，想要开口问她又不知道应不应该开口。

　　“你想和我说什么？”突然，略低哑的声音在马车里响起。有些出神的柳如玉下意识循声看向穆甘棠，发现不知何时她居然看着自己。

　　“一直在看我，是有话要和我说？”穆甘棠问。

　　柳如玉眼底复杂神色，咬着嘴唇犹豫不决，最后狠下心问道：“是不是邱路光干的。”

　　这话说的虎头蛇尾，穆甘棠一时也不知道柳如玉在说什么。

　　“我说。”柳如玉压低声音说道，“南芋的事情是不是邱路光干的？”

　　原来是这件事情。

　　“红豆你，就这么想知道幕后真凶？”穆甘棠扬眉，看着柳如玉问道，“就算知道真凶是谁，你也改变不了现状。”

　　因为，那个人谁都不能动手。

　　听这语气，穆甘棠知道谁是凶手了！

　　“可总有人该知道真相的。”柳如玉一脸愤慨地看着穆甘棠，“告诉我。”即使她不能把凶手绳之以法。

　　穆甘棠微叹一口气，又说道：“几个月前，秦国公太夫人是不是想让你，当邱路光的妻子？”

　　这还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柳如玉被提及私事突然红了脸，“这事你从哪里知道的。不对，这事和这案子有什么关系。”

　　柳如玉突然想到，刚才她拜祭冯氏时，穆甘棠似乎和邱路光说了几句话，难道是那个时候？

　　“你不要听别人胡说八道。”柳如玉沉下脸色，说道。

　　“我只问你，是否有此事？”穆甘棠挑眉，看向柳如玉。

　　“是有此事。”柳如玉答，“但我当时就回绝了。第一我没有出嫁的想法，第二即便我有，也不可能是比我小四岁的邱路光。”

　　听到柳如玉没有出嫁的打算，穆甘棠一皱眉。

　　“所以，难不成真是邱路光下的手？”注意到自己话里带了邱路光的名字，柳如玉睁大眼睛望向穆甘棠求证。

　　“不是他。”

　　“有传闻，秦国公嫡长子才智不及次子，生母冯氏也不比如夫人得宠。甚至有人说，秦国公要跳过嫡长子，立庶子邱路明为世子。”

　　“那就是邱路光啊，他担心自己的世子之位被邱路明抢走，就害死如夫人。”柳如玉顺势而下，说出自己的推测。

　　穆甘棠摇摇头，“邱路光要真有这样的手段和心思，早就是秦国公世子了。”

　　“你想，是谁也同样痛恨着如夫人，是谁能买通厨房里的婆子，把南芋带进秦国公府，甚至做成菜品端上宴席。是谁，变相地也成了此事的受益者。”穆甘棠说完一切，让柳如玉自己去想。

　　立嫡立长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谁破坏了规矩就会被老天爷惩罚。

　　隐隐中，抽丝剥茧后有一条细丝线出现在柳如玉脑海中，顺着丝线而下，她看到了最终的黑影是谁。

　　“不可能！”柳如玉震惊喊道。

　　看见柳如玉的面色，穆甘棠就知道她猜到了真凶的身份。

　　“你如果嫁给邱路光为妻，等于有了柳皇后作为靠山。如夫人一除，邱路明更加失去了和邱路光争夺世子之位的资格。从此，秦国公家宅安宁，子孙和睦。”穆甘棠说道。

　　“或许，当时她也得知如夫人要自残诬陷冯夫人。在被你拒绝以后，她对如夫人下手了。”

　　“结果如她所料，如夫人死了。”

　　“只是，她没有想到冯夫人也对如夫人下手了，最后甚至心灰意冷选择了自尽。”穆甘棠言语中满是唏嘘之意。

　　阴差阳错，秦国公的妻妾在两天里先后去世。

　　马车慢慢停了下来，柳如玉浑浑噩噩地下了马车走到宫门前。

　　突然，她一转身，还看到马车停留在原地，而穆甘棠也驻足原地在目送她。

　　冯氏信佛，最后却亲手害死了无暇腹中的孩子。

　　太夫人心怀慈悲，最后也不声不响地暗中毒死了无暇。

　　这世界上有善有恶，有黑有白。

　　但如果有一天，善里掺了恶，白里混了黑，这世界会成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