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侦探和她的小女官》九溪啊

11、长风破浪会有时

　　被冤枉的魏守备当晚就被放了出来，不过才关了一两天，他原本圆润的脸就好像消瘦了点。他扑到谢子华身边哭诉自己真的是冤枉了。

　　谢子华表情有些扭曲，安慰他辛苦了。

　　地牢深处被关押的人换成了韩铁。

　　小窗之外飘进来几声蛐蛐声，不知不觉已经是五月了。

　　真相终于大白，公公在愤恨之际终于再次启程出发金陵。这一会，不会再有个小少年半路劫车了。

　　然而，困扰谢子华的事情仍有一件。

　　帐篷里，经历过这么多事情的谢子华终于和穆甘棠推心置腹，告知自己的身世，就在他说出自己的母亲是颜朵部落一位孤女之后，小口酌马奶酒的穆甘棠点头，“我一早就知道了。”

　　谢子华彻底傻眼，不明白为什么他苦心掩埋的真相，如此容易就被面前才十岁的少年知晓了。

　　“就是因为我知道，我才能判断你不可能是幕后真凶。”穆甘棠把马奶酒暂时搁置，“你和颜朵的土浑伐是不是还有协议？”

　　闻言，谢子华半瘫在椅子上，终于明白自古英雄出少年这句话的真实性。“难怪你以狄梁公自居，我还是小瞧你了。”

　　“那韩统领，我是说韩铁呢，你果真一开始就怀疑他了？”谢子华精神起来，又问。

　　若是爹在天有灵，知晓他居然是被至亲好友杀害，心该有多痛？

　　眼底一暗的穆甘棠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气后才恢复正常神色，“那天晚上，是骆洋说谢将军你和颜朵人勾结。但，我后来发现一件事情。”

　　“这件事情若是被骆洋知道，他是无论无何都不可能这样说的。”穆甘棠缓缓说道，“去年土浑鲁杀了两位老人，起因是想抢他家一貌美的孙女儿。我去查了，两位老人就是骆洋的外祖父母，那女子就是骆洋的表妹。”

　　“什么！”谢子华大惊，“为什么这件事我不知道？”他是西北军将军，没道理出了人命的事情他都不清楚。

　　“因为，就是韩铁将此事拦下了。”穆甘棠说道，“骆洋外家住在野外，鲜少与骆家来往，所以至今他们也不知道原来至亲早已被杀害。而韩铁深知此事若是被骆洋知道，这枚棋子便废了。”

　　“去年，从那个时候韩铁就开始谋划一切了？”谢子华心生寒意，不自觉问道。

　　是从穆家到西北以后才开始谋划，还是更早时候，穆甘棠也不知道。她只知道，一片冰心忠肝义胆的爹从未怀疑过他的好友，以至于把自己和儿子的命都搭了进去。

　　亲卫突然闯进来，不顾谢子华面露惊恐，大喊：“将军不好了，那些那些官员家人冲进地牢找韩铁抵命了！”

　　穆甘棠和谢子华一听也顾不上案件溯源赶紧跑出去，谢子华越过亲卫的时候顺手给他一个后脑勺拍。

　　原本安静的地牢里从深处传出一阵阵喧闹，穆甘棠心有不安，因为她隐隐好像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四位死去官员的遗孀，还有剩下几位受伤官员的家人，一齐聚在韩铁牢笼之前，对着里面面不改色的韩铁破口大骂。

　　穆甘棠过去时，正好看见李氏靠在一旁的土墙上，黄豆大的眼泪一颗颗滑落，一副肝肠寸断之状。

　　那是生自己养自己的母亲，可是穆甘棠不敢上前，她不知道要说什么才能安慰母亲。

　　丈夫去世，儿子去世，女儿冒天下大不韪女扮男装顶替儿子，最后真凶居然还是穆家曾经倚仗过的丈夫的至交？

　　韩铁一桩桩罪名罄竹难书，他为了登上将军之位，脚下垫的都是一具具真切的尸体啊！在场众人，哪个不是因为他已经或险些家破人亡的受害者？

　　谢子华见穆甘棠远远地站在那里也不说话，他叹了口气让亲卫把这些人带走好生安抚。

　　冰儿看见了穆甘棠，她正要说话，却见穆甘棠摇了摇头。李氏的眼睛早就哭肿，想来正是因此才没有看见自己的孩子就站在这里。

　　待此地只剩下穆甘棠和谢子华，穆甘棠突然说道：“我想，和韩铁说会话。”

　　“太危险了，我陪着你吧！”谢子华当即说道。

　　穆甘棠固执地摇摇头，谢子华见他执意如此，便走了出去。

　　“你后悔吗？”穆甘棠看着牢笼之中的韩铁，不久之前他还是站在牢笼之外的人。正六品统领沦落成阶下囚，不过是一瞬。

　　有些狼狈的韩铁抬起头，眼睛里有些混浊，“你为你父亲报仇了，你高兴吗？”

　　一问反得一问，可是，穆甘棠已经知道韩铁的答案了。

　　“我爹到死都不知道他成了你手中的棋子！”穆甘棠眼里爬满了凄厉，“死了这么多人，只是因为你争夺一个将军的位子！”

　　“我与你父亲同为启元帝效力多年，为什么我才是一个六品的统领，还要屈居于谢子华这样的庸才之下？甘棠，你知不知道，敬青来到西北的时候我是真心想帮他，因为我觉得我们都是同样的人，空有满腹保家卫国之心却不得皇上赏识。”

　　“可是我没有想到，你爹到底和我不一样，他是皇上亲派过来监督我们所有人的。”韩铁面色苍白，说话也有些虚弱。

　　“我和土浑鲁合作，事后他成为颜朵的首领，而我就是西北军将军。你看，这一切都在我掌控之中，可你爹，他太聪明了。打仗我比不过他，动脑子我也比不过他，他差最后一步就要发现是我了。”

　　“所以，我对他下手了。”韩铁承认了一切，就在只和穆甘棠独处的时候。

　　“不对！”穆甘棠睁大一双如炬双眼紧盯韩铁不放，“你怎么敢保证没有了谢子华就没有其他的人来当这个将军，不对，韩铁，你背后是不是还有人？”

　　韩铁轻笑，嘴角突然溢出血液来，他有些体力不支倒在地上，身上的衣衫敞开露出插在腰腹处的匕首。

　　“你是个聪明的人，但到底还是太年轻了。”韩铁说道，细看那把匕首，就会发现它是当初韩铁给穆甘梨的那把。

　　“你，你怎么会？”穆甘棠看着幽暗环境那微闪光芒的匕首刀把，十分惊讶。这把匕首被她放在家中，韩铁绝对拿不到手，难道是有人拿了匕首要来杀韩铁？

　　韩铁硬撑着多时，此时一倒地说话力气都不多了。

　　恍惚之间，韩铁看着木栏外的少年，好像回到了几十年前他还年轻的时候。当时，他比不过意气风发的穆忠，如今，他也比不过。

　　“土道蚀残砖，沙草埋折戟。”倒在地上的韩铁艰难地转过头去，看着小窗外虚无缥缈的夜色，“我，我……”

　　“来人，快来人呐。”只不过一瞬，韩铁就倒地断气，穆甘棠连声大喊，“韩铁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你还没有告诉我你背后的人是谁，告诉我，告诉我啊！”

　　然而，人死不能复生。

　　最后，谢子华以畏罪自杀的理由盖下了此事，韩铁尸身腰腹处淬了毒要他命的匕首无人知晓。

　　穆甘棠一夜未眠，等到天色大亮，她突然匆匆忙忙起床穿衣。

　　有人轻敲房门，穆甘棠打开房门一看居然是李氏，“娘，这么早就起来了，找我可是有事？”

　　李氏的眼睛如今还肿得像核桃一样，她看了身侧冰儿一眼，冰儿便关门守在门口，这阵仗一看就是有要紧的话要说。

　　“甘梨。”李氏轻喊一声，声音有些嘶哑，“你爹的事如今已水落石出，韩铁也已经自尽，这件事情过去了，你，你恢复你的身份吧！”

　　听到几个月没有人再唤的名字，穆甘棠闻之先是一怔，随即知晓了母亲的来意。“娘，公公已经回金陵了，等他将此事禀告皇上，所有人都会知道穆家没有女儿只剩个儿子了。娘，再换回去就是欺君之罪了！”

　　李氏踉跄几步，哭道：“一步错步步错，当初我就不应该让你这么做的。”

　　“娘认为是错吗？可我不是这样认为的。”穆甘棠扶着李氏坐在床榻边，一双柔和的眼睛望着她，“穆家儿郎仍在，替爹挣一个伯爵之位便还有希望，穆家也不至于败于现在。娘，你不希望有朝一日我们仍能重回金陵吗？娘，你就不希望再见到外祖父和外祖母吗？”

　　提起穆家的前程和再见父母的希望，李氏怔住了。

　　“我们会衣锦还乡的，只是不是现在。”穆甘棠说道，“娘，你相信我，爹以前有的荣耀我会拿回来，爹还来不及拥有的我也会一点点挣回来。”

　　见李氏眼中恢复清明，穆甘棠在心中叹气，“娘，如今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办，选择走哪一条路，你替我想想吧。”她又将选择权交到了李氏手上。

　　李氏心疼女儿，也希望穆家有更好的未来，她那可怜的被害死的丈夫儿子，不应该默默无闻地死在西北荒漠，他们应该葬在金陵离山陵墓，就算没有满城人来追悼，至少也该有血亲前来祭拜。

　　着天青色衣袍的穆甘棠，踩着羊皮小靴坐上马车，身旁守的是面容恬静的小桥，外头还有赶车的马夫与近日收敛几分的长云。

　　她虽一无所有，但仍有一腔少年热血和追查幕后真凶的恒心。

　　金陵，总有一天她穆甘棠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