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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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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毅湛把小女孩带回来,仔细看过一遍又一遍才开始写药方。
沈婉心不禁莞尔:“王爷还怕开错方子不成?”
谁知江毅湛真说:“怎么能不怕,本王又不是大夫,天天给人开方子。”
“我以为王爷什么都不怕呢。”
“怎么会。”
沈婉心看那女孩凄惨,觉得伤感:“怎么这些流民,朝廷不给集中医治?反倒只是驱逐?”
“平阳的知府都是东宫党羽,本王猜测是太子受命。”
“太子为何如此残忍。”
一语放肆,沈婉心顿觉失言,竟然妄议太子。
江毅湛只是淡淡看她一眼道:“皇家本无情。自古皇子被流放,被杀,公主远嫁和亲,乃至赐死的不在少数。自己的骨肉,手足都命如草贱,更何况这些与他们毫不相干的流民。
集中医治可能会导致病情扩大,上面不想担责,下面的小官也不愿以身犯险接触这些流民。所以,驱逐让他们自生自灭是最好的办法。”
“这样吗?”
“嗯。”
“那王爷为什么跟他们不一样?王爷不也是皇家子孙?”
“阿真觉得本王不一样吗?”
沈婉心默然
江毅湛缓缓道:“大概因为宫内,没人当过本王是皇家子孙。”
沈婉心莫名心痛。
江毅湛忽而抬眸,眼底如汪了一潭清水,唇角划过一个微小的弧度。
他漫不经心,满不在意。
说的那句话却压在沈婉心心头,重若千金。
*
临时营地本来就条件简陋,如今一半又住了流民,杨如珍郁闷无比,倒没惹出什么大动静,只是安安静静待在自己的营帐里面。
应是怕出来对上那一堆肮脏贱民。
营帐这边没有现成的水源,远取来的水只够喝,沐浴盥洗是不可能的。所以不仅难民们的味道杨如珍受不了。就连几个跟着江毅湛的粗莽大汉飘散出的那股汗气,她也受不了。
而且除了杨如珍带来的丫鬟,就只有沈婉心一个女人。吃饭时候满场呼哧呼哧吸溜声。一顿饭没吃完,沈婉心就看见杨如珍又愤愤地丢下碗筷。伺候的丫鬟战战兢兢地跟着她一起进了营帐。
沈婉心和带着小怜和江毅湛一起吃。
饭食粗糙简单,就是面疙瘩。
当沈婉心开始一口一口斯文地喝着面汤时候,对面那个吸溜声越来越弱,最后完全消失。
“怎么不吸溜了?”
江毅湛脸色微怔:“阿真你还真是……”
沈婉心不禁莞尔:“王爷吃饭真粗。”
“打起仗来常常好几日没水没粮,有饭的时候,大伙儿都习惯这样吃,一股脑往肚子里灌,哪顾得上这么多。本王平日也不去宫宴,时间长已经养成习惯,自己不觉得。”
沈婉心默默喝完半碗汤,剩下半碗是江毅湛倒他碗里喝的。
幸好没有别人看见。
“松奇怎么还没回来?”
“寻药得看机缘,该是哪味草药没寻到耽误的时辰。不过,大营明日得分头启程。高渊来报,说有消息称卧龙先生有近日云游的迹象。”
“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明日。”
*
夜间微寒,沈婉心心神不宁,一直睡不着,出来透透气,看见江毅湛也没在营里。他独自坐着,对着一堆篝火,无聊摆弄。
“阿真,过来。”
沈婉心硬着头皮坐在他对面。
江毅湛正就着篝火之光给手掌上的伤口换药。
想想也是为护着她才受伤,沈婉心接过药瓶替他抹伤口。江毅湛没有拒绝。
伤口不深,只是有箭柄上的木刺横插进去,但看起来也已经被他挑光。
就着篝火,江毅湛的手被烘染成麦黄的颜色,上面布了一层厚茧。包纱布的时候沈婉心不小心碰到,都觉得他掌心刮人。
“这个给你收着。”
沈婉心疑惑地接过江毅湛递给她的一纸文书。
“以后你和沈家就没有关系,可以安心跟着本王,用南疆第一商户幼女的身份,名字就叫古赞丽真·怒尔。”
沈婉心不明所以地看完文书上的字字句句。
“幼女沈婉心……于*年*月病卒,……葬于……,因爱女喜心淡泊,身后不大肆宣扬……”
“这是什么!”
“这是沈大人写的,为了方便你日后可以安心留在本王身边。”
“以沈婉心的身份不能留在你身边?”
“可以,但是诸多麻烦。你已经嫁过李文,又刚和□□解除婚约。加上你嫡姐又和东宫有交集。这么一来,沈婉心的身份涉及太多政治背景。旁人会妄加非议本王和东宫间的关系,圣上也会猜忌本王与首辅大人有什么瓜葛。”
“王爷是想说我已经嫁过人,也许过两次人家,跟在王爷身边不合适吧。”
“在别人看来的确不合适,尤其是圣上那边。你若只是南疆小小商户之女,本王离京之前把你带在身边,不会有人在意。若是沈尚书幼女身份,就不一样的。”
沈婉心握着文书的双手早就气得不住颤抖。篝火昏暗,江毅湛毫未觉察到沈婉心越来越不对的神色,还在自顾自分析形势。
“江毅湛,你觉得我为什么要留在你身边?”
“嗯?”
江毅湛被打断,露出诧异的神色,仿佛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或者,你为什么觉得我一定会留下来?”
江毅湛迟钝半晌:“阿真不高兴这个新身份吗?往日里,阿真梦寐以求想脱离尚书庶女这个束缚。京城里你少有走动,没有什么人认得你,你就是换了身份也不会招来质疑。本王正好乘机找沈大人把这个事情商量定下。”
“商量好沈婉心什么时候死的是吗?”
“那不是假的吗?”
沈婉心气得想哭,张嘴却笑出来。
江毅湛捉摸着沈婉心又哭又笑的表情,有点丧气:“对不起,我以为你有新身份,有了自由会高兴的。”
“王爷,你总说阿真,阿真。你既然说我是阿真,那你有什么物证?既然阿真那么喜欢你,她总会留下东西给你。”
江毅湛低下头,胡乱地往篝火里面添枝条,保持惯有的沉默。
“你给我一件留在你那的,我旧时的物件看看。”
“没有。”
“为什么没有?”
“我们感情不是很好吗?”
“感情好也没有。那个时候本王什么都没有,你也什么都没有。能有什么物件。倒是有黄土,你堆了个泥人,说那是我。”
“王爷,你太可笑了。”
“别叫我王爷。”
“您就是王爷,对我来说你只是王爷。”
沈婉心站着,江毅湛坐着。他仰起头看她,目光中带着好些无奈和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
沈婉心偏过头不看江毅湛。
“给你证据,你就相信你是阿真?”
“是的。”
“本王腰后有一道伤,是你缝的。你自己的针法,总该认得。”
“不可能,我怎么会敢在人肉上动针?”
“不缝就死的时候你就敢了。”
“那给我看看。”
“不给。”
“为什么!”
江毅湛几脚踩灭篝火,光亮瞬间熄灭。沈婉心和他面对面,却看不清彼此脸孔。
江毅湛继而转身就走,步伐越来越快。
“王爷,给我看看。你要证明,就给我看,否则的话,我就不是阿真。”
黑暗中,江毅湛停下脚步,顿住的身影被篝火拉得颀长。
“你就是阿真,本王没有必要,去证明什么。”他沉沉地道,像是每一个字都是咬着牙关说出来。
*
回到屋中时候,沈婉心见小怜也没睡。趴在床上,摆弄着一个杯器。
“这是什么?”
“不知道,就放在帐边。”
沈婉心接过看了看,突然觉得一丝熟悉。
“玉兰姑姑?”
沈婉心唤了声,玉兰及时应答。
“你看这是?”
沈婉心刚把杯器举起,玉兰吓得花容失色:“姑娘,这东西哪里来的?”
“小怜拿的,就放在我们帐中。”
“啊!小公子也碰了吗?有没有入口?”
“这是什么?”
“这是外面流民用的杯子,沾上会染病的!”
沈婉心和玉兰一起,里外把小怜洗个干净,又加了酒水擦拭。带病的杯器被丢去火中焚烧。
沈婉心仔细询问,推测这东西是杨如珍派人送过来的。
沈婉心知道杨如珍视自己为肉中刺,可没想到她连小怜的安危都不顾。
“姑娘,我们告诉王爷吧?”
沈婉心思量一二,微微摇头:“暂时不必。我们以后仔细些,最好捉贼拿脏。”
晚上睡下时,沈婉心把沈如是给她写的讣闻压在枕头下面,已经没有刚知道时候那么难过。
“古赞丽真·怒尔。这是什么怪名字。”
“娘亲,你念什么呢?”
小包子冒出来,沈婉心心念一动:“小怜,你爹身上有没有伤?”
“不知道。”
“就是有没有黑乎乎的,不好看的地方,大概摸上去硬/硬的地方?”
“有吧,娘亲说的好像有。”
“腰上有吗?”
“有吧。”
“什么形状的?”
“爱心。”
沈婉心叹气,摸了摸小怜的大脑袋:“没事了,快睡吧。”
躺下后,沈婉心却失眠了。
他说她就是阿真,没有必要证明。
可是,她明明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