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玫瑰加冕》巡礼

1、01

　　诺拉是被女人尖利的嗓音吵醒的。她刚睁开眼睛，就被一件洗得泛白的女仆装砸到了脸上。

　　她将女仆装扒拉开，看见一张大脸横在她面前，一对吊梢眼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微卷的红发垂下，落在被胸脯撑起的脏兮兮的围裙上。

　　“你这猪猡！今天是学士大人们离开的日子！”女人高声，生怕她没听见，“好不容易能被选上成为仆役，还想让大人们等你？”

　　诺拉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陈旧的木质窗棂外，浓雾弥散，天还没有亮透。

　　女人又一把扯起了被子，将她薅起来，把女仆装兜头套在了她身上。

　　直到被女人推出了木门，呼吸着冰冷的雾气，诺拉才确定了一件事情。

　　她重生了。

　　再一次地，回到了这个书中的世界。

　　门“砰”的一声在身后关上，记忆却像是被打开了一条缝隙。

　　一次车祸，让她穿进一本古早虐恋文里，成为了与女主容貌相似的替身女配。

　　名为系统的东西向她承诺，只要按部就班地推完剧情，她就可以回到原本的世界，获得重生的机会。

　　她按照系统的要求引诱了高高在上的诸神，最后的结局是——
　　肉身湮灭在神罚之下。

　　想到这里，她低低地唤了一声：“……系统？”

　　没有回应。

　　又唤了几声，依旧没有回应。

　　系统许诺的返回原来的世界重生，并没有实现。

　　甚至连系统本身都不知去向。

　　但死过两次的诺拉明白，活着的每一刻都值得珍惜。这次，她只会将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

　　红发少女踏着木屋前的小径，朝山下走去。

　　秋日的晨曦穿透云翳，将薄雾裁成透亮的碎金。雾气渐渐在金色的暖阳下消散了。

　　下山的小路狭窄，经过一个石壁的拐弯处，橙红色屋顶的城镇尽收眼底。

　　这时，她的肩膀忽然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力道不重，带有玩闹的意味。

　　尽管如此，面对前方深不见底的山谷，诺拉的背后还是差点吓出了冷汗。

　　几颗碎石从她的脚边坠落，却没有发出任何响声。

　　“早，诺拉。”甜美软糯的声音在诺拉身后响起。

　　诺拉没有回头，就知道这是书中的女主艾莉卡。

　　艾莉卡和她住在同一个山村。由于祖上有亲缘关系，二人都有一头漂亮的红发和琥珀色的眼睛，五官也生得极为相似。三天前的测试上，学士大人差点把她们认成孪生姐妹。

　　不过若是仔细看，也不难看出二者长相的区别。

　　艾莉卡的外表偏向甜美娇弱，眼眸大而水灵，红唇更是仿若樱桃，标准的玛丽苏女主长相。

　　诺拉则不同。挺直的鼻梁，上扬的眼尾，略薄的唇瓣，都给她增添了几分慵懒和魅惑。

　　“早，艾莉卡。”诺拉冷淡地打了声招呼，“你怎么没有脚步声？”

　　艾莉卡低下头，绞着白皙纤长的手指。她今天穿着一件缀着碎钻的浅金色裙子，衬得诺拉身上的女仆装越发陈旧。
　　“抱歉，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我真的很高兴，”没等诺拉说话，艾莉卡便继续说道，“诺拉，你能和我一起去贤者之城。学士大人们还要经过半个大陆，如果没有你，我一个人该多孤单！”
　　艾莉卡激动地握住了诺拉的手。

　　诺拉：……
　　熟悉的剧情。

　　贤者之城的学徒选拔十年一度，负责选拔的学士们，需要在一年的时间内绕大陆一圈，带着越来越壮大的队伍返回。

　　三天前，在山脚的小城里，来自贤者之城的学士对适龄的少年少女举行了一场选拔。笔试通过的，可以进行魔法天赋测试。

　　在这个世界，能搓出火球足以被称为贤者，拥有魔法天赋的人少之又少。

　　是以，当书中的原女主艾莉卡展现出了罕见的光明系魔法天赋时，整个城市都沸腾了。
　　小城里还没有出过一位贤者哩！
　　还是侍奉光明神的贤者！

　　而诺拉，只有一点点黑暗咒术系的天赋。

　　由于黑暗神臭名昭著，咒术学派在贤者之城也不怎么受待见。若是天赋能有艾莉卡那么强也就罢了，偏偏只有一点，没什么成为贤者的希望，是鸡肋一般的存在。

　　诺拉笔试满分，艾莉卡勉强及格。但因为天赋上的差距，学士们选择的是艾莉卡。

　　为了推剧情，诺拉诚恳地表示愿意跟随队伍，当个抄写侍奉的仆役。

　　学士们一想，贤者之城每年都要招募仆役，侍奉埋头研究的贤者阁下们。小姑娘漂亮伶俐，笔试满分，又有一点点魔法天赋，就答应了她的请求，告诉她三天后的中午在城中的神殿汇合。

　　在诺拉出神的时候，艾莉卡还握着她的手，叽里呱啦地诉说着感想。

　　诺拉不着痕迹地将手从少女手中抽了出来。

　　前世她为了推剧情，假装嫉恨过艾莉卡。现在她终于可以离艾莉卡和书中的男主远点了，什么“白月光”和“替身”都和她无关。

　　书中的男主是人类帝国的王子，不出意外的话，从这座小城再走十几天，就会到达王城，男女主也将在那个时候见面。

　　在中午之前，诺拉和艾莉卡来到了小城的城门口。

　　守城的卫兵认得艾莉卡，一看到二人就高声赞美了起来。
　　“光明神在上，小姐您今天是多么美丽！”

　　神职是光明、秩序、新生的光明神，比起别的主神，所拥有的信徒最多。
　　因此拥有光明系天赋的艾莉卡，不论走到哪都非常受欢迎。

　　听到卫兵的赞美之后，艾莉卡露出了羞涩的神情，同卫兵寒暄了几句。

　　诺拉也不着急，百无聊赖地朝城门里望去。

　　一个颀长的背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人有着一头乌黑的卷发，合身的皮甲勾勒出漂亮挺拔的身形，微尖的耳朵不加掩饰地从发间探出，背后还背着一把金色的鲁特琴。

　　看起来有一点点眼熟。
　　但诺拉前世见过不少吟游诗人，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只是对那精灵般的耳朵投以少许的好奇。

　　艾莉卡此时已经结束了同卫兵的聊天，像只欢快的小鸟一般拉起诺拉的衣袖，拽着她朝城里的神殿跑去。

　　小城里被选中前往贤者之城的只有她们两个。她们在大街上跑动时，可以说是引起了人们的围观。

　　“艾莉卡小姐身边的那位是谁？”
　　“嗐，她呀，仗着有一点咒术天赋，缠着学士大人们当女仆。若是留在城里，至少能在子爵老爷那里当个药剂师呢！”
　　“有些人，没那个天赋，却上赶着朝上凑。哎，我听说啊，贴身仆役就是贤者阁下们发泄/欲望的床伴！”
　　“真不要脸……”
　　“小点声，别被学士大人们听到！”

　　诺拉没给这群人任何眼神。

　　艾莉卡却有些气愤：“他们不能这么说你！我看他们是嫉妒你能去贤者之城……”

　　“我们需要先赶到神殿。”诺拉不为所动。

　　就在这时，一阵空灵悦耳的琴声，吸引了人们的注意。议论声安静下来。

　　诺拉从人群的缝隙里，瞥见了刚才那位吟游诗人。他头戴兜帽，半长黑发低垂，半掩住美丽的侧脸线条，肤色苍白到近乎透明，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拨动着手中的鲁特琴。纵然如此，那如同溪水般潺潺流出的琴音，也是小城居民毕生所未听闻的天籁。

　　但诺拉心惊的，却是吟游诗人一对粉色和紫色的异瞳。它们专注地盯着琴弦，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而这琴声又的确是因她而起。

　　诺拉的瞳孔危险地缩了缩。

　　看到那对标志性的、狭长而淡漠的异瞳，她意识到——
　　眼前的这位吟游诗人不是别人，而是曾经对她施以神罚的爱神。

　　难道她的重生与祂有关？高雅矜贵的祂为何愿意在路边弹琴？祂是否洞悉了她的秘密？

　　诺拉控制住脸上的表情，却在这充满暖意的阳光下感到寒冷。
　　——不知光明神是否也在注视着她？

　　诺拉佯装自然地收回眼神，主动扯了扯想过去围观的艾莉卡的衣袖。
　　“别让学士大人们久等，艾莉卡。”

　　艾莉卡不舍地朝那位吟游诗人看了一眼，一步三回头地跟在诺拉后面朝神殿走去。

　　“我们会再见面的。”
　　两位红发少女走远之后，吟游诗人轻声吟唱。

　　琴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围观的小城居民们，意犹未尽地散去。

　　一边走，还一边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诋毁诺拉，讨论贤者们的床第之事。

　　“如此热衷谈论性/爱之事，吾真是受宠若惊。”黑发美人轻笑，“那就在梦境里，体会一下被支配的愉悦吧。”

　　第二天一早，议论过诺拉的这些人，都躺在床上起不来，一副被玩坏的模样。

　　“魅魔造访了我的梦……”他们嘴唇发白，眼窝乌青，显然是在死亡边缘走了一遭。

　　“若非顾忌着阿洛伊修斯[1]，真该让你们溺毙在这欢愉之中。”
　　爱神空灵的声音染上了几分遗憾。

　　*

　　贤者之城，上层藏书馆。

　　高大的书架间，白袍的青年正在取一本书。缀着光辉石的秘银细链自几乎曳地的银发间披落，轻抚着花纹繁复的长袍下摆。

　　忽然，那艺术品般修长匀称的手指停在了半空。

　　银白睫羽垂落，灿金神眸微敛。

　　那张完美无暇的脸仍是一贯的清冷漠然，唇畔却悄悄勾起春风融雪般的弧度。

　　“而你终将回到我的身边。”
　　偌大而空寂的书库里，神明的呓语在书籍的暗香中飘散。

　　金色的阳光从穹顶华美的花窗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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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光明神。这座小城的人们大多是光明神的信徒，因此，爱神没有随意夺去他们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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