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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十四天(二) ...

  •   傍晚五点,坐在款式低调的黑色保时捷后座,放学后的雁旋冰打开手机,震撼地发现自己的父亲雁融今天上了头条。
      标题是:“曝国内首富、金融大佬雁融疑有同性情人!”
      下附图片。

      雁旋冰大吃一惊,急忙吩咐司机:“小江,开快点行吗?我需要尽快回家,今天不去打电动了。”

      听见他的话,现年四十五岁的江司机立刻尽量加快车速,抄起了近路,心底却有点郁闷。
      ——小少爷什么都挺好,就是爱装大人,常常喊他“小江”。

      他不知道,雁旋冰虽然外表只有十五岁,但因为不是纯人类,对人类一律抱有长辈之感。

      他作为植物生活过许多年。

      想当年,他本是大山深处一株浑浑噩噩的板蓝根,由于秋季到来,甚至叶子是枯黄的。
      未料想机缘巧合,那时节忽然有一群修士聚集山上,滴血施术催动一个什么阵法。两滴饱蕴灵力的精血就这样淋上他的枝叶,将他点化得灵台清明,从此入了道。

      神志大醒的瞬间,雁旋冰朦胧听见头顶上空有两个修士在对话。
      一个醇雅些的声音在说:“秦先生,不必挂心,这段机缘不会搅扰你的。既然它有这番造化,就留它好好修行吧,如果未来需要照料它或者担负责任,我会处理。”
      一个冷冽的声音便答:“那就由你。”

      接着是一阵寂静,清风之中,寂静过后,不知怎地,又有几滴精血滴落在他叶子上。他复听到那醇雅些的声音脱口讶唤:“秦先生?”冷冽的声音回应:“点已点了,何必再让它忍耐一百年可听不可动的日子呢。”

      后来待他化人成功,雁融很快出现,把他接下高山,接进城市里,给了他一份姓名与更好的修行器物。
      临走前看着身畔那棵独自苦修了三五百年仍无法化形的桃树精,雁旋冰才恍悟自己误打误撞遇见了多难得的机缘。

      当然,如果早知道做人这么苦,还要读书上学写作业,他是绝对不肯化人跟着雁融下山的。

      总之,现在雁旋冰面色阴沉,坐在飞驰的车子里一路赶回了家。

      他急匆匆打开家门的时候,秦冰雾刚刚结束一个小周天的打坐,身体舒坦了点,正要出门办事。没料中“小猫”提早回家,与钟点工前后脚踩上了门垫。
      “小少爷!”钟点工打了声招呼,熟门熟路地走进厨房。剩下两人面对着面双双脚步一顿,开始互相打量。

      秦冰雾眉梢一挑,将面前的少年上下品鉴一遍,发现他灵力精纯,全身没有一丁点小猫的特征不慎露出。头顶没有猫耳,背后没有藏不起来的猫尾巴,身上莫名散发着一股清新的气味。
      一嗅到这个气味,他就感觉额头上的热意减退了几分,不禁对大猫越发地刮目相看。
      看来大猫拥有一些神秘的功法啊。

      雁旋冰的打量则带点敌意。
      他想盘问盘问面前这个陌生人,但话到口边,一时间未说出来。
      报纸上那张照片像素一般,角度不佳,加之先前忙着生气,雁旋冰没有仔细看。这会冷不防近近撞见秦冰雾的脸,他不由得呼吸一屏。

      秦冰雾是个模样很好看的人。

      好看有很多种,有人长相俊朗,有人长相漂亮,有些人的美凛然不可侵犯,有些人生得风情万种,媚态凝香。

      但那些都不适合形容秦冰雾。

      四目接触的刹那,雁旋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推入了一片宁静的新空间,空间内云烟弥漫,月光一地,干净无物。一种轻柔的水波一般的空气悄悄包裹了他,须臾,天也融化滴落,地也如海涌动,将他糅合在了中间,化身为风……

      可惜下一刹那,秦冰雾站在空间以外,用一句话打断了他幻境似的思绪。

      “你是大猫的儿子?”秦冰雾淡淡问。
      雁旋冰如梦初醒,重新拾起了自己的怒意,这才眉头竖起,说:“是我。你死心吧,你和我爸爸是不可能的!他心里已经有人了!”

      秦冰雾:?

      不等他消化理解这句话,来势汹汹的雁旋冰又继续抛出连击:“千万不要痴心妄想,这些年像你这样偷偷潜入这里,试图勾搭爸爸的人多得很!我看你好像也是个修士,你难道不知道我另一个爸爸是谁吗?我提醒你,就算你长得勉强有点出众,你永远比不上他,他是修仙界第一天才,人人都知道,人人都崇拜他。哪怕千奇宗那个活了五百多年的老宗主,号称顶尖高手,在他剑下也根本是只小蚂蚁!”

      秦冰雾微微一怔。
      什么?难道大猫的道侣是雁融?
      可是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秦冰雾不是很明白,不过看看这只小猫倾诉欲很强,他决定站在这里,不予反驳,先让小猫把这席话说完。毕竟他接了陪小猫说话的工作,这是他的责任。
      于是秦冰雾沉默倾听。

      雁旋冰难以置信:“难道作为修士,你真的不知道他?那好,我就告诉你你们之间的差距——当年他还在世时,传说只要亲自看他一眼就能够悟道突破,即使他的洞府阵法险奇,还是有妖修常常冒险往来,只为听见他开口说一句话,拍到他的几张照片。他的照片价值连城,现如今有价无市。你拍马也比不上他,他是谁见了也忘不了的男人,就在昨天,爸爸还在为他画像。你没有一点点机会!”

      秦冰雾先是沉吟了一下。这段话有哪里怪怪的。他觉得那个妖修显然不是为这位天才的魅力折服了,而是在靠偷拍他的照片发家致富吧?
      旋即雁旋冰话里的另一条信息却马上使他忘记了这个念头。

      “你说什么?”秦冰雾兀地发话了,眉似冰剑,“他不在世了?”

      不可能,不应该,秦冰雾难以相信。十二年前雁融还如日中天,怎么可能就在这短短的十二年间匆忙谢世呢?

      然而雁旋冰眼神一黯,笃定地回答:“唉。是的。但你依然没有机会!”

      意外听到这个消息,使得秦冰雾胸口闷闷地一痛。这次重生,除了报仇,他原还想见到雁融一面。
      刻在他掌心中的那三个名字,第一个便是雁融,第二个是鹦鹉修士。这些都是他印象中友善温柔,值得被记住的人。他不理解为什么在濒死一刻,他选择做的是这一件事,但也能隐隐约约地猜到,或许在他内心深处,这几个人很重要。
      而今竟没有机会再见了。

      斯人已去,秦冰雾脸色微沉,只好皱眉说:“是吗。你说大猫最近为他画过像,能不能借我一观?当年我也曾见过他一次,如今有些想念他。”

      雁旋冰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一双灵动的眼睛不解地眨了眨,转念一想,又感到这是个让对方自惭形秽、捍卫家庭完整性的绝好时机,遂一口答应:“行吧。”

      雁旋冰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秦冰雾原地静候几秒钟,一张卷轴画就来到了他的眼前。
      画上水墨优雅,依稀是一个人、万千山巅、遍地红叶的模样。只是……
      秦冰雾定睛细看,又沉吟了一下。

      看得出大猫努力想把画中人塑造得出尘绝世,只是在观画者看来,横看竖看,这画中人都是一副发丝过于飞扬、五官过于犀利、嘴唇鲜红得犹如刚刚吃过小孩的形象。
      那遍地红叶也不像红叶,像极了三角形;远远近近的群山也不像群山,像一个个高耸入云的黑馒头。

      ……大猫的画技令人不敢恭维。
      秦冰雾实在没法从中寻觅出半点雁融的长相。

      秦冰雾无言地将画轴交还给得意洋洋的雁旋冰,走了。
      雁融的死讯让他没了吃晚饭的胃口。恰好,办事的同时他可以上街吹吹风,六点之前回来工作便是了。

      走到街上,干燥的晚风中,秦冰雾碰上了一个不由分说往他怀里疯狂塞纸的陌生人。他接纸一看,不是符咒,上面印着一大堆认识却看不懂的字样。什么“优惠”,什么“打折”……起初他想抛弃这张怪纸,想了一想,又留下了,仔细折好,收进怀里。

      又片刻,找一处无人的小马路,他腾云掠起,瞬息之间移日换天,来到了一处昔日他有所耳闻的地方。

      千奇宗。

      千奇宗最高的峰头上,住着老宗主闻怒鹤。这地方他第一次来,但他记得当年鹦鹉修士向他称赞修仙界的各大高手时,曾经提及千奇宗宗门建立在欹天群山上,而老宗主住在其中最高的叩问峰顶。

      秦冰雾看过地图。

      路上秦冰雾略施法术,暂且改头换面,变幻五官。疾云一降到叩问峰顶,他便算计着时辰步下白舟,右手凝剑,表情平静地推门走进了闻怒鹤的洞府,如入无人之处。

      到来以前,他没有调查过闻怒鹤的行动。
      此际闻怒鹤没有闭关,正欣然见证着一炉丹药的成型。听到有人接近,他立即怒目抬头,满以为来的是他的哪名弟子,顿时呵斥道:“无礼!谁准你进来的?”

      秦冰雾不为所动,微笑问他:“闻宗主,你还记得你杀的人吗?”

      这问题使得闻怒鹤一秒意识到来者不善。尽管没有认出秦冰雾,闻怒鹤还是拈诀胸前,抢先一步出了手。是杀手。狂暴的杀意扑面而来,秦冰雾剑尖指地,微微叹了一口气。

      然后他挥剑。

      剑气如冰,飞泻锁江,过处连空气也陡转寒凉,落处真火不燃;剑气如月,宁静不烈,过处庞然宇宙粉碎成银河,月下寸草难逃。

      只一剑,秦冰雾收了势。四处恢复安静,虫也逃生去了,鸟也展翅惊飞,偌大山顶,独剩他一个人站在风中,衣衫蘸满寒风。他掉头下山,雷电预料之中地来了。

      杀死一个千奇宗的高手没让他受任何伤,可这一回,劫雷实实在在地砸到他身上,灼痛了他的皮肤。秦冰雾从原来乘的白云上掉了下去,摔到一座无人的小山头,身侧山涧细流,水风清凉四散。
      他躺在原地,吐了口血,慢慢抬起断折的左臂,咽了一粒刚才从闻怒鹤房中顺出来的新鲜复愈丹,若无其事地换了一朵云乘。

      人在云上,他环顾四周,由于他行动迅捷,眼下距离六点钟尚有一段余裕。他不急着回去,干脆坐在这朵云上,任它慢悠悠地漂浮着。

      浩瀚云海,茫茫无边。周遭有一些灰云,在劫雷劈尽后,它们飞快地消散了。渐渐,四处惟有万里雪路,无人,无鸟,无声。万籁俱寂,秦冰雾独个飘在云间,张望远方。

      半晌,他终于收起视线,一边呼云启程,一边掏出怀中那张怪纸,裁成猫形、剑形、洞府形状、一只炼丹炉和一片红叶。

      他听说人间是有烧纸这种习俗的。虽然亲身死过一遭,他不认为这东西很灵验。

      但也可能是根本没人为他烧过纸。他没有朋友,也早早没有亲人了。

      抱着一线寄望,秦冰雾挥手扬起这些纸器,点燃火焰,在千丈高空上目送灰烬悠悠远去、流浪随风,直到消失在天际的尽头。

      赶在六点钟到来前,秦冰雾回到了大猫家。
      四野已晦暗地扣下了一盆暮色,这里灯火通明,光芒温暖。秦冰雾穿门而过,一眼看见大猫所画的那幅卷轴画被挂在客厅显眼的位置,没有再拿回去了。
      此刻房子里还有饭菜的余香,雁旋冰一个人坐在那幅画像前,双眼中布满怀念与真挚的感激,以至于当雁旋冰如临大敌地扭头瞪向他时,他没有生气。

      倒是雁旋冰一愣。

      “你去了哪里?怎么身上全是血?”雁旋冰警觉地问。
      秦冰雾懒得回答这样的问题,静静洗了手,随手在书架上抽出一本书,说:“大猫有工作,请我来陪你说话,你想不想听——”秦冰雾垂眼扫视书名,问,“《格林童话》?”

      雁旋冰的表情有些难看。

      看来不想听。秦冰雾只得放下书,放弃了这个选项。

      “你说你是爸爸请来的?”雁旋冰将信将疑地问。
      “嗯。”秦冰雾回。

      他的简言激起了雁旋冰更大的疑心,雁旋冰伸手自口袋里摸出一个长方形的小薄盒——秦冰雾也不明白为什么世上有这样多的古怪盒子——二话不说,拨出了一通电话。

      “喂?爸爸。”他很快开口说。

      由此秦冰雾推断,这个小薄盒是修为不够高深的人千里传音的器具,没准是雁旋冰的法宝。这倒没有令秦冰雾诧异。

      雁旋冰瞥一眼对面从容端坐的秦冰雾,询问手机那头的雁融:“你请来了一个客人吗?”
      出乎他的意料,雁融没有直接解答他的疑惑,声音里满载笑意,只告诉他:“他在吗?把电话给他。”

      这却也是变相的解答了。

      雁旋冰态度三百六十度大转弯,立刻乖乖把手机交给了秦冰雾。秦冰雾自觉用不着这类小法宝,但看看雁旋冰急切的目光,还是给他面子,接过了法宝,放在耳边认真听着。

      “秦先生?”大猫的声音飘进了他的耳朵,听上去心情很好。
      “是我。”秦冰雾说,“怎么了?”

      也出乎他的意料,几声清润的笑声后,猫说:“我有个不情之请,你能不能多帮我照顾旋旋几年?钱不必担心,什么都不必担心,你只要抽空陪陪他就好。”

      这话不寻常。
      秦冰雾隐隐有觉。
      果然,无须他向下追问,停顿片刻,法宝另一端的声音自行投出重磅炸弹,说:“我大概快要死了,你是当今世界我惟一信得过的人。当然,你可以拒绝这个请求。”

      语气云淡风轻。内容一字千钧。

      昨夜大雨吵人、病得厉害,今晚重听,秦冰雾总觉得大猫的嗓音似曾相识。

      秦冰雾手握法宝,闻言冷不防眯起双眼,默然看向了对面的雁旋冰。

  •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猫猫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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