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八十五回 ...
-
“观音娘娘，如今真是越发不好见了。”那人昂立在宴席之中，一身玄色的衣袍，若不是灯火通明，怕是要和浓浓夜色融为一体。
在场之人面对这不速之客议论纷纷，不明白这人的来历，我察觉到身边的惠岸频频望向孙悟空，拿着筷子的手也感觉无处安放。
“你有脸来见我。”我感觉喉咙间那灼热的火毒又开始蔓延了，“来人，紧闭山门，从今往后，不得孙悟空踏入普陀山半步。”
孙悟空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五百名弟子更是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娘娘恢复的不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清风明月，孙悟空的声音也像一阵风一样，轻飘飘的，“本来是来给娘娘送样东西，不知道娘娘这样不待见。那我自行离去便是。”
“大圣。”惠岸起身，匆匆向孙悟空走去，“何必急着走呢。”
按照时辰，孙悟空应该已经被大师兄救下了，那他借着晚上的空隙来普陀山寻我，也不知道是为了心底的愧疚，还是真的有东西要给我。
“观音娘娘不待见老孙，老孙还要莫名讨个嫌么？”孙悟空笑眯眯地。
“大圣，不知道你要带什么东西给娘娘。”惠岸离着孙悟空一丈远，大概也是怕弟子们说嫌，可语气里却始终那么和亲。
“不知道娘娘，可发现遗落了什么法器？”
我蹙眉，悄悄探了探乾坤袖，却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动，孙悟空见我不言语，笑眯眯地从袖间拿出了一面镜子。
我一惊，再探了探，果然发现袖子里的妙华镜是假的。料想，大概是那次喝多了，落在孙悟空洞口里了。
但说着要赶人走，现在又要接过人家还来的东西，眼下却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惠岸见我不言语，替我收过了那法器，“师父，客从远方来，又带了师父遗落之物，不该留他用个膳么？”
惠岸这一声刻意的大了不少，周围的弟子们又议论了起来。
我沉默。
这两个人唱双簧一般，也不知道是不是早就排演好的，不过这次我毕竟是几百年来第一次亮相，也不想给弟子们留下不好的印象，便也只好由着惠岸给孙悟空添了个位置。
再说，我要赶孙悟空，连十万天兵天将都不放在眼里的孙悟空若是诚心要进来，又怎么没有办法？
孙悟空大闹天宫的名声，在六界之中也是威名远播。就连人界部分修炼者也知道一二，料想，明日普陀山的弟子们，又会开始夸赞我的善心。孙悟空这样的众矢之的，我都能容忍，一定是怎样怎样宽容善意的一个人。
宴席上，孙悟空相对安静，也只是喝了几杯酒，其他是一筷子都没沾。应付的也应付完了，我感觉时辰已晚，寻了一个借口就遁走了。
惠岸还保留着我曾经在这里住下的屋子，屋子间打扫的一尘不染，据说，许多弟子就是用这种方式，祈祷能够见到我。想到这里，我心下一暖。
不出我所料，我刚在前院的圆桌上坐下，孙悟空后脚就踏进了我的院子。
我不予理会，装作没听见他进来。
他盯着我的神色，将妙华镜搁置在桌子上，“阿音。”
他的声音轻得像是要和风一起散去了。
我拨弄着佛珠，任凭他言语。
“阿音是，我恨你怨你，所以加害与你。只是阿音，不担心我把所有的怨恨，放在金蝉子一个人身上么？”孙悟空的语气玩味。
我吓了一跳，瞪着他，“你敢？”
“老孙有什么不敢。”孙悟空的一对眼睛深不见底，笑得很灿烂，“阿音以为呢？”
我的心脏突突地跳到了嗓子眼上，孙悟空的神情风轻云淡的，我却知道孙悟空这个话有多么真实。他这个人，言出必行，从不食言。一旦认定了，就会去做。
也真的是我忽略了，若是孙悟空真的把对我的怨恨强加于大师兄，那我一定会比自己伤了还生不如死。孙悟空很清楚。
“你就不怕再被关回五指山下吗？”
“五指山？”孙悟空沉了沉脸色，“已经不存在了。”
“不可能。那里面还关了那么多妖魔鬼怪。”
“你不信？”孙悟空被我气笑了，“你大可去看看。我走的那一日，整个五指山，山崩地裂，炸开了。那些妖魔鬼怪，受尽了千万年折磨，就算没被碎石砸死，也通通见光死。”
我不做声。
不知道这是孙悟空的手笔，还是师父的。
这些纵使有罪，也不该用这样的方式斩尽杀绝。
“你想怎么样？”
在孙悟空意料之中一样，孙悟空坐下了，“我们做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
“我要你给我找到，灵蛇一族的后人。”
“灵蛇？是已经绝后了吗？”
“没有。”孙悟空的语气很笃定，“肯定还在。”
“你怎么确定，我能找得到？”
“你身上有灵蛇的气息。”孙悟空看着我的眼睛，金眸好像看穿了一切，他笑的风轻云淡。
我心里冷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孙悟空敏锐到这种地步，真的不禁令人毛骨悚然，但我的嘴上还是不依不饶：“如果我不这么做？”
“你大可以试试看，我究竟动不动得了金蝉子。就算是西天取经途中动不得，那之后呢？做一点点手笔，也未必。你做了，我护他周全，助他顺利登佛，如何？”
我迅速的在心里计较了一番。
大师兄这场劫，历的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第一大劫。倘若师兄这次渡劫依旧失败，成不了佛事小，沦为六界的笑柄，恐怕才是最要紧的。师兄大我两万岁，名声却始终不如我，甚至也不如文殊和普贤。这个年岁的师兄，修的都是阿罗汉道，唯有他一人，修的是最难的佛道。
成佛，谈何容易。
更遑论，他失败了那么多次。
“你先告诉我，你要灵蛇后人，做什么？”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仅此？”
“出家人不打诳语。此妙华镜，可使你随时窥视，我究竟有没有食言。”
我接过妙华镜，妙华镜闪过了一道流光，我引了神识去探，发现镜子灵力充沛，已不同往日而语，“你偷去这镜子，是为了修好它？”
孙悟空又从袖子里拿出了一盒红木匣，里面放着七颗红彤彤的果子。这是天香果，太上老君这几日一直在苦苦寻找这份药引，说给我做仙丹，吃下后，不日就可以痊愈。
不过天香果难寻，虽然名字好听，却生长在冥界的忘川河里。忘川河里面有数亿幽魂，沿岸皆是寸草不生，再加上魔界那天然的不毛之地，天香果生长已然十分难得，传言三万年熟一季，如此品相，恐怕不止三万年。
“你这是什么意思。”
“既然我们做了交易，那我就应该帮助同盟，不是吗？”孙悟空的目光微微停留在我拢紧的领子上，看着我的眼睛，他笑得轻松，“阿音，你我二人几千年来的交情。我也是会顾及的。”
话罢，他翻上云头，驾着云施施然去了。
孙悟空，如此轻飘飘，到底还是没有对伤我的事情有什么愧疚。
孙悟空走了没多久，惠岸就来了。
这是我没有意想到的。我以为下午那一段话，足以使我们分道扬镳了。
我呆呆地看着他在面前坐下。
惠岸板着脸，嘴里却说，“上午，是我失言了。我可能太冲动，但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你说吧。”惠岸服软，倒是十分难得的，我咄咄逼人倒是不至于。
“你心里不怀疑世尊吗？”
这个自然是有过的，不过说怀疑，与其说埋怨更妥当。
惠岸似乎没有想着要得到我的回答，“既然涅槃火可以焚烧万物，为什么你除了伤口，都没有留下任何伤疤，甚至是任何问题。”
我想了想，正要开口，又听见他说，“你要清楚，书上说成佛之后，涅槃火可以炼为其用，你便是早就成了佛的，你不禁害怕，甚至无法炼为其用。既然能伤得了你，那绝不可能只伤这一处。现实和书上，总归有一个是错的。再者，孙悟空究竟是怎么得到涅槃火的。”
这则问题，其实我也不是没有想过。我究竟是怎么样死里逃生的？孙悟空究竟是怎么样得到涅槃火的？总不可能孙悟空已经成了佛，他不过修炼糅合了三家直法，绝不可能成佛。
“依你之见，应当如何解释？”
惠岸摇摇头，“倘若我知道，也不会坐在这里和你对质。只是，我感觉，这一切都很有古怪。”
惠岸定定地看着我，“师父，在惠岸眼里，你一直是师父。你总是认为我不喜欢你，那是错了。”
我心底对惠岸能说出的这话，感到颇为震惊。
“我三百岁听得你的故事，说西方横空出世了一位奇才，自小就行菩萨道，年仅两万余岁战饕餮，斩穷奇，上古凶兽，尽数捉拿。甚至帮助天道，追杀了一位混沌魔种。传闻你学贯东西，在无量劫中，参与了封神大战，三万五千岁飞升上神。紧接着成佛。不过很快又消失闭关了一段，这两万年来重新活跃在六界视野中。那时候，谁都说你，前途不可限量。”
我低头不语，“哪个神仙，没点包装。”
“好，就算是包装。可是你普度众生的名头，是凭空捏造的吗？文殊普贤也渡过不少生灵，说她们普度众生，你当哪个神仙，是睁眼瞎呢？”惠岸大概是想到如今和我的对比，颇为惋惜，“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我的记忆里，只有在灵鹫山读书的日子。其他的很多事情，我一概不记得了。我不知道外面那些流传的关于我的传言是不是真的，曾经我一直以为，我的日子就是那样简简单单。
要不是惠岸今天再一次提起，我大概会以为我就是我以为的这样。
作者有话说
第86章 八十五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