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异闻之护法大神的日常》麻辣烫多醋

25、【故人相见】泥偶之心

　　日月经天，江河行地亘古不变，永恒的光阴却仍将最美的姿态留给了人间，令日有四时之分，月有阴晴之别，江流到海，奔腾不息，沧海桑田，星移物换。

　　十六年未曾踏足人世，绚丽繁盛的长安城依旧华彩遍地，锦绣成堆，上神目之所见，八方来客摩肩接踵，列国奇珍琳琅满目，叫人应接不暇，如来扶正一路上已经掉了三回的手臂，扶额哀叹果然不该指望那两只鸟能给他捏出什么人样来。

　　他小心避开熙攘的人群，合掌谢绝摇鼓叫卖的货郎，绕过热络招呼的摊贩，在城中最繁华之处找到了那座唐三藏取经归来，曾以金山堆砌，十六年失心丧志，醉生梦死的藏心阁，他静静立在烟尘四起的废墟前，望着空中升腾飞散的余烬，一切仿佛还是昨天。

　　“孙悟空很不错吧？”

　　“如来？”

　　“有他在，这次前往彼岸世界的成功率会高很多。”

　　“真不明白你，你如此重视这妖猴，还用三百年的时间感化他，值得吗？”

　　“值得，你是不喜欢他，才看不到他的特别之处。”

　　“不过是头粗暴无礼的野兽，战斗力强点而已，有什么特别。”

　　“他是拥有光魂的大妖，心存正义，这趟西行之旅，或许真能找到拯救世间苦难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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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可惜……谁也没能想到，他们寄予厚望的奇经，竟然是一场处心积虑的阴谋，枉费的不单是唐三藏一行十年的辛苦与努力，也葬送了他们渡化众生的信念和理想。

　　他与天界众神都是这场阴谋的帮凶，纵使他中途察觉醒悟，可终究太晚，大妖孙悟空没有令他失望，令人失望的也许只有那些早已习惯于笃信权威，泯灭了慈悲心肠的天界众神。

　　如今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竭力弥补过失，确保永恒之火重回西天极乐。

　　“你不该回来。”

　　这具本就不怎么好用的躯体在听到来人的那一刻，蓦地僵在原地，落下一地沙土。

　　他应声回头，纷繁璀璨的花影随风流散，阔别十六载的故人踏着满地落英，在影影绰绰的人群中，从一片皓白无瑕的明光里缓缓显出法相真身，精致的眉宇间仍是万年不变的庄严肃穆，凌厉的双眸里是久违的恼怒光火，削薄艳丽的双唇不满地抿成一线，高傲的神情依旧带着天界护法神独一无二的凛凛威仪。

　　周遭喧闹的人声渐渐偃息，城楼市坊也悉数隐去，他知道来人已张开结界，摒离外物，给了他畅所欲言的机会。

　　他理应问候寒暄，道声“好久不见”，但在无穷无尽的时光里，人界的区区十六年，于抱诚守真，心无旁骛的观音大神而言，也许不过是眨眼而逝的一瞬间，根本谈不上久与不久，更何况，没有他这个麻烦的家伙整日在身边聒噪烦扰，只怕那人高兴还来不及。

　　他结束沉默，开门见山，“这一次，天界出动了哪位大神。”

　　杀心观音虽然意外对方的直截了当，但他认为自己没在一见面就动手抓人，已足够表明来意，他的确不相信如来，但同样，因为这个害人精，他也早已无法再信任帝释天，所以眼下他们的目标至少是一致的，那就是在未得到真相之前，不能让奇经落在任何人手里，“四金刚，赤声火，青除灾，定持灾，白净水。”

　　如来闻言，眉头不觉皱得更深，他意有所指地望着面前人，“那么你呢？”

　　杀心观音眉梢一挑，一脸他在明知故问，“自然也在其中。”

　　他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我知道你仍旧无法相信我，但我以为，我们保护奇经的目的是一致的。”

　　杀心观音轻嗤一声，但并没有反驳他的话，他抱臂在怀，考量片刻，一如既往不管情愿与否，总能做出最顾全大局的决定，“我会让他们过关。”

　　如来眼中漾起笑意，开口时却轻轻摇了摇头，“不，观音，我要你尽力阻止他们。”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说出这种借口，定要受人鄙夷，嘴角不由自主勾起一丝苦笑，“当年的变故，给唐三藏造成了不小的打击，时隔十六年，我不知道他是否还能担起还经的重任。”

　　杀心观音听出他话中之意，当即拧起眉头，不满地横了他一眼，“你是要我试探他们，还有没有能耐，重走西行之路。”

　　试探还经之人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如来却没有说，天界两大护法神，若都沦为叛逆，暗影的势力只怕会更加猖獗，而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对方落入跟他一样的境地。

　　杀心观音一向用人不疑，更不屑于伪装试探，“如来，你这是多此一举。”

　　“人心易变，还经一事，不容大意。”

　　杀心观音见他一脸郑重，好像事情真的已经严重到非如此不可的地步，“前方不远，有一处妖穴，里头的妖物实力不弱，可以借此考验他们一番，白龙马敖雪取经归来后，一直在唐三藏身边，此次也能作为他的助力。”

　　如来既未点头，也未摇头，“要通过危机四伏的妖怪大道，成功去往彼岸世界，光有取经时的智慧，勇力和仁慈，是远远不够的，更何况，这一趟他们还要躲避天神的干预和追捕。”

　　“那你还想怎样？”

　　如来话语带着狡黠，眼中含着笑意，“观音，我要你以七层狱试唐三藏还经的决心，炮烙之刑试狼妖西行的意志，召唤迦楼罗巨鸟试探龙人敖雪对抗绝境的勇气。”

　　杀心观音眉头紧锁，除了狼妖，唐三藏和龙人敖雪都是取经时，他亲自选定的，就算没有偏袒之意，也绝不许旁人妄加质疑，“太过分了。”

　　如来并没有将对方的怨气和指责放在心上，“唐三藏取经归来，却遭逢巨变，痛失爱徒，十六年耽于声色，意志消沉，七层地狱中的琉璃之海，幻境里的人鱼美艳不可方物，惑人心智的歌声与美貌，应当比长安城内的舞姬乐伶更为迷人，若能过了这一关，足见大法师初心未改。”

　　“炮烙之刑专以驯服凶猛的妖兽，狼妖修缘时日尚短，纵有龙魂加持，可到底初生牛犊，最怕他畏难怯战，意志不坚，半途而废，若连炮烙的痛苦也无法摧毁他的意志，令他屈服，那么奇经在他手中，才真正安全。”

　　“至于巨鸟迦楼罗，龙人的天敌，不必我说，你也知道。”

　　杀心观音仍然觉得过分，但这人说得好似也不无道理，对于有道理的事，他一般情况下都不会反对，而且总归试探，不会做真，“好吧，我会按照你说的做。”

　　如来欣慰点头，在一起共事了千万年中，这是唯一令他自豪的本领，无论多么为难的事，总能哄得对方屈从就范，“还有一件事，你我一战，只怕在所难免，观音，你会让着我吧？”

　　杀心观音怔愣一瞬，反应过来，满脸鄙夷瞪了他半晌，“你还能更无赖一些么？”

　　不等他答话，面前人已朝他递出右手，指尖一道灵光照直窜入他的眉心，如来只听这副不怎么坚固的身躯“嘭”得一声，眨眼之间便从里到外碎成了一地沙土，紧接着地上的沙土又在一股强悍无匹的神力操纵下重新攀升聚合。

　　如来的神魂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眼前的人，胸中翻江倒海，有万顷流波，眼前人却一眨不眨地修补检视着面前的泥像，目光纯粹安宁，一尘不染。

　　“如来，你的心乱了，这样下去，我完全有理由怀疑，比起帝释天，你才是那个想将奇经据为己有的堕落之神。”他话语中含着警告，亦是好心提醒，说着扬手给面前脆弱的人偶又加上一层护持的法印，“这副躯体虽不顶用，遇上我的千手浮屠，撑上一时半刻，也足够了。”

　　神魂融进泥身，沙土幻出血肉，与真神别无二致的泥偶在风中微笑点头，他的确有一样想据为己有的东西，但……并不是奇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