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夫君是女装大佬》水煮土豆

4、琅環公子

　　白棠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站在城楼上，一身戎装，手握长矛，俯瞰死寂战场。

　　狼烟之下，一条浅河蜿蜒在龟裂的大地上，流淌赤色河水。

　　眼前变得真切了些，侵略者攻城略地，浴血将士一个接一个倒下，奄奄一息的士卒怒目圆睁，死死拖住闯向城门的敌军，战死的士兵望向故乡。

　　身后哀鸿遍野，耳边是婴孩微弱的啼哭、妇人对丈夫儿子撕心裂肺的呼喊，流民失去家园绝望的呜咽……

　　怒火与不甘染红了眼眶，她全都看得见，全都听得到，却任何事都做不了。

　　“阿棠。”

　　白棠怔住了，她仿佛听到谁在唤自己。

　　“阿棠。”

　　那声音淡淡，潜藏熟悉而安稳的气息。

　　一个清瘦挺拔的身影在滚滚黄沙中逐渐清晰，一身白袍晕着血色，徐徐朝她走来。

　　“别怕。”

　　别怕国破，别怕家亡，别怕亲友皆成亡魂，别怕身死。

　　这一切痛苦，在这一刻已然避无可避，他便与她同受。

　　两人并肩，共举残旗。

　　白棠紧紧回握，口中重复，字字带血。

　　“我身许国，与城同存，与城共亡。”

　　“好。”

　　似是应下一桩最平常不过的事。

　　“吾与卿同往。”

　　他轻拂她眉间血渍，一笑，天地间一切都为之失色。

　　河枯风起，黄沙裹白骨。

　　一场大雪，最终连黄沙也一并掩埋，白茫茫一片，白得刺痛双目……

　　白棠抬手试图遮挡强光，努力眯开沉重的眼皮。

　　朦胧中，梦中那张脸逐渐与一张略带关切的面孔重合。

　　耳畔呼唤声越发清晰，只是与那些哀呼略有不同。

　　“可好些了？”

　　和苏扶她靠在树旁，白棠眼神慢慢恢复清明。

　　此时青山雾散，日近中天，百鸟啁啾，和苏显然已将那棋局余手尽数下完。

　　白棠脑中嗡嗡作响，冷汗淋淋，梦中风沙声犹在耳畔盘旋，嗓子生疼，似乎真的去大漠走了一遭。

　　和苏将水囊打开放在她手里，“你方才，梦到了什么？”

　　甘甜清水入喉，浇灭阴霾，少女恢复了些往日模样。

　　“我？”白棠笑眼一弯，“美人姐姐，你这是……担心我吗？”

　　此言一出，和苏脸上关切的表情尽释，撒手就把少女一丢，直起腰身，居高临下地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担心你？”

　　白棠嘁了一声，自己起身拍拍尘土，忽然严肃起来，“我发现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嗯？”

　　“有些人呢，热心肠得不行，干嘛总露出一副拒人千里的表情。”

　　白棠涉世不深，却不愚笨，连日来相处，和苏并未存有加害之心。

　　“劝你还是别把我想太好，到时候见了我的手段，只怕你躲都来不及。”

　　和苏将一挥袖，丢出两块石头样的东西。

　　那石头经手轻轻一捻，便碎作齑粉。

　　“就算没有我，也砸不死你。”

　　诚如白棠先前所说，这石阵虚虚实实，凶险之处却多是纸老虎。

　　也不知和苏是自觉被戏耍，还是因自己方才莽撞上前而恼怒，接下来便一言不发，只管下山。

　　两人歇足了力气，一起出了山，一个往南，一个向北，便不再同路。

　　“后会有期，琅環公子！”

　　那背影微微一顿，便继续朝前走了。

　　直到看不见，白棠才笑眯眯转身。

　　“阿藏，咱们走。”

　　距长安两千多里的桐州，郊外桃溪水光潋滟，霞色骨朵缀满横斜老枝，夭夭灼灼，映照清波，煞是惹人流连 。

　　桃花林中少年策马疾驰，身后随着一只方脸大狐，来到了青胡镇。

　　“吁。”他担心追风驹性情顽劣，误伤行人，便干净利落地下了马。

　　一路走来倒也热闹，繁华市井，客商南来北往，车马如织，却还是吸引了不少目光。

　　这少年约莫十四五的模样，一身宝石蓝的劲装，乌黑顺长的青丝经一根似木非木、似玉非玉的乌骨簪高高束起，衬得他面如皎月、身材削薄挺拔，而那双杏眼澄明如星，唇红而肤白，眉宇间透着三分贵气、三分英气，颇有灵秀倜傥、俊采星驰之态，不由得让人多看两眼。

　　这相貌俊美的少年郎，便是女扮男装的白棠。

　　既已进了长水界内，白棠便不再忙着赶路，放慢步子一边逛一边寻找打尖落脚的地方。目光越过人群，见不远处有个酒幌子，上写着龙飞凤舞的“子云居”三个大字。

　　犹记来时司空玄千叮咛万嘱咐，下山什么都可以不带回去，唯独不带几坛好酒是万万不行的。嗅着四溢酒香，白棠嘴角梨涡一旋，上了楼。

　　青胡镇富庶非凡，不仅是因为地处大梁南北水陆交通要道，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地方，是长水十八寨总部所在。

　　大于境内有南天府、北长水两大商派。

　　长水十八寨是云山派的产业，经营粮食、茶叶、药材、木料、货运生意十余载，如日中天，收入直接赶超少林的香火钱，云山派也一跃成为武林里富得流油的帮派。

　　要知道，侠客其实并不全如说书先生讲的那样出手豪绰，一掷千金。

　　除了苦修功法，他们有很多人也会为生活奔波，也有不少掌门要为如何养活自家千八百弟子而焦虑脱发，大派长老更是个顶个的秃出新境界。

　　所以长水十八寨掌舵人令狐献秉承师命，不忘联络商路沿途的其他门派加入其中，合力拓展岀了一条千里茶道，利人利己。

　　这青胡镇多一半的商人，就是沿茶道而来。

　　子云居巴卦巴老板正滔滔不绝，向列坐食客讲些轶事趣闻，佐酒助兴。这店面虽算不得大，但上下两层统共二十来张桌子，只剩三两张空闲，可见生意兴隆。

　　见有人来，小二殷勤相迎，微微抬眼见了这位公子的面容不禁眉头跳了跳，拱手引到临窗位置，“客官您来点儿什么？”

　　“八宝豆腐，清炒虾仁，风腌笋脯，一碗白饭。”白棠放下红缎鞭，随口叫了几样小菜。

　　“好嘞！”店小二热情的将巾布一搭，吆喝着进了后堂。

　　“……还有一件宝贝，那可是我用五斤上好的陈酿昆山夜光，从我二叔公的九师妹手里搜罗出来的！”

　　巴老板生得富态，眼见宾客盈座，那深埋在大胡子里的嘴不知道咧开了多大的弧度，挤得整张脸的肉都堆了起来，“嘿嘿。”

　　“别卖关子，快说啊！”

　　食客们被巴老板这个噱头吸引，不觉停住了杯筷，催他快讲。

　　白棠也托着腮，兴味盎然。

　　“我啊，我弄来了‘江湖五美’的年庚八字！”

　　此言一出，四座哗然。

　　这江湖五美，是近几年公选出来的五位奇男子，但凡见过的，无不心悦诚服。

　　他们不光有副好相貌，还能独当一面，或武艺超群，或身怀绝技，或才略双全，乃是江湖侠女乃至不少名门闺秀心中的佳婿人选。

　　比如排名第五的少侠绍擎信年少有为，成了武当公认的掌门候选人；第三、第四的金不换和金庭玉是梅龙帮帮主金之骐的双生公子，一样的俊朗不凡，前途无量。

　　五人中最吸睛的，当数云山令狐献，他行事张弛有度，为人洒脱大方，从商多年，与各地富商大贾、官家漕运打交道，三教九流无所不识，那一双桃花目，不知勾走多少少女的芳心。

　　可最难得一见的，则是第一美——琅環山庄少庄主琅環公子。

　　此人怀有秘术，却久居蜀地连环十三桃坞中，侍养花草，鲜有人得见，却将琅環山庄的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

　　唯一一次公开露面，是在太行论道中，将专门克制陵阙谷毒雾的解药配方赠给陵阙谷掌门，消除了当地大患，此后，琅環山庄侠义之名远播，江湖无人不晓。

　　据说当时琅環公子身着素色锦袍出场，风姿清癯俊秀，儒雅温润，恍如谪仙临尘。

　　谷主女儿一见倾心，从此便害了相思病，硬是将药方视为结亲信物，非少庄主不嫁。

　　无论如何，这五人均是大有可为，随着近几年名气更是越来越大，各自也都渐渐到了成家立室的年纪，因此关注度便又高了一筹，哥几位画像的价钱也一度炒得节节攀升。

　　巴老板若真弄来了五美的年庚八字，那还确实是个不小的轰动。

　　白棠脸上升腾起一抹狭促。

　　这个琅環公子，有些名不副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