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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生死 ...

  •   潼关战,梁晔一战成名,将何贤逼退至雍州洛水附近,消息传到洛阳,天下皆知,豫州中郎将名扬天下。

      梁时谨收到哥哥的来信,信中将潼关战前后详细道来,梁时谨看后忍不住拍手称妙,哥哥此番定能受到圣上重赏青睐。

      这是天大的喜事,梁时谨忍不住的高兴,想着也把这消息告诉鄢容,这才意识到鄢容自那晚后一直闭门不出,早课时她也没有来课堂,易先生没说什么,似乎是猜到了缘由,故而不问不理。

      堂上萧浅坐在她左侧,几天前比武切磋时的不愉快都好像没发生过,她异常平静,见着自己后还会淡笑着招呼。

      鄢容曾与这个人琴瑟和鸣,相谈甚欢,每每想到此,她便止不住的惆怅低迷,她已有三日未见到鄢容,她将自己关在房里,送过去的饭菜她什么时候吃的都不知道。

      她还是忍不住心里的落寞,想扣开对方的门,却在踏入西厢走廊之时,被易先生叫住。

      “永欢,你随我来后堂,我有话要对你说。”易先生两手交叉着放在两边的袖炮中说道。

      梁时谨想问先生何事,但先生面色严肃,定是为要事,这样轻巧的问出怕是轻浮不礼貌,便忍下后摆礼:“是。”

      易先生面色寡淡,转身向后堂走,梁时谨亦步亦趋小步跟随,随着先生到了后堂,入室内正对面有一幅鬼谷子先生的画像,画中鬼谷子先生盘腿坐在悬崖边上,四周白烟围绕,跟前跪坐着两位年轻的学生。

      “永欢心里,是如何看待鄢容的?”易先生坐在一张蒲团上,挥开大袖,“随意坐着吧,便不上茶了。”

      “是,先生。”梁时谨恭谨跪坐,挺直身板,“回先生方才的话,我对鄢容,自是欣赏有加诚心敬爱,学生惭愧,往日相处,学生觉得,鄢容更像学生的老师那般。”

      “你的意思是,你敬她,爱她?他日若遭遇横祸,你可还是愿意继续爱她,敬她?”

      梁时谨不明白先生的意思,好好的,为何说起变故了呢?

      “学生不明白先生的意思。”

      易先生长叹一声:“我怕是时日无多,鄢容那孩子命苦,从南郑逃来宛平,倚靠于我,可现如今我这颗大树,也要折断了。”

      “先生何出此言!”梁时谨岂是不能明白先生话中的意思,可未来的事谁又能算得准,“世事难料,先生为何要下此结论?”

      易先生朗笑出声,眼中多出些许赞扬:“永欢是个可以托付的人,我相信,鄢容那孩子,也定是只愿伴你左右的。不多日,这一平书院就要灰飞烟灭,那孩子心里难过,你就不要去打扰她了,她会出来与我道别的。”

      “先生……”

      “哈哈……你这孩子,要死的是老头子我,怎的你还哭起来了,”易先生豁然,神色清明深远,“身死心存,永欢,鄢容就拜托你了,好好待她,她性子倔强,跟了你,她便不会想着别人,日后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相信她。”

      梁时谨抹不尽脸上的泪珠,擦掉后又忍不住哭出来:“先生莫要说胡话……先生怎么会死呢……世人谁不仰慕敬爱先生,有谁……有谁的心要那样狠……想要先生的命……学生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易先生从怀中取出一方白色手帕,为其拭泪:“不明白的事,便教它一直不明白下去罢,有时候人活的太透亮太累,容易变得脆弱敏感,做大事的人最是不能这般意气用事。永欢,你记住,这是你的命门。”

      梁时谨掩面哭泣,欲语凝噎,断断续续,低声抽泣,良久,她才对着易先生发誓:“学生谨遵先生教诲,我当一辈子待她好,相信她,爱她。她如白石,我便为青竹,粉身碎骨,相生相依。”

      “如此,我便此生无憾。”易先生心中最后的石头已经落下,一切都尘埃落定。

      梁时谨跪坐在原地良久后,才平复心中的悲戚,不能面见先生,她终于知道为何这些时日鄢容要闭门不出,她与易先生相处的时日不如她长,眼下她该有多难受不舍。

      她逃一样的告别易先生,出门十几步,遇到萧浅,对方看她眼底下的红肿,双手交叉着,语气中一股奚落:“易先生桃李满天下,谁能想到他最后会死在自己亲手栽种的大树下呢。我曾向易先生抛出玉石,谁知他不懂良禽择木而栖,宁可死,也不愿换棵树搭棚。却道他是圣人,可是圣人又有什么好的呢?守着那点仁义道德,最后孤独死去,凄凉啊……”

      梁时谨知道,她想惹得自己恼火,鄢容告诫过自己当小心这人,易先生也说过她容易义气用事,可她怎么也不能容忍对方奚落于易先生,咬牙切齿,紧逼二步:“君,站着死,奴,跪着生。”

      说罢,拂袖而去,留着这人面色铁寒,双目晦朔。

      早知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只是没想到这些话从书中走出来后,会那样缠绕着人的愁苦,抽刀断水,绵绵不绝。

      那一天来的很平常,大家再一次聚于一堂,易先生异常高兴,大笑不止,还是用饭席间,去他的食不言寝不语,易先生举起酒杯,百饮不止,开怀畅谈。

      鄢容也在,易先生多次举杯,鄢容多次作陪,一杯又一杯,直到梁时谨按住她倒酒的手,她执意将手从中脱离:“永欢,只这一晚,我不要做那清醒之人,由着我吧,我要与先生酒别。”

      “难得大家放开一回,我们今夜便舍了这师生枷锁,平乐啊,你日后,想去哪儿?有何打算?”

      孟怀安撑开折扇,笑道:“金城,” 折扇下隐藏着的是一行泪,“那是我的家,我的君,我的命。”

      孝宏沉默不语,将他空置的酒杯斟满。

      “金城好啊,”易先生想到金城的水土风情,不禁感叹,“平乐,自己的路要自己走,若是谁阻隔了你的道,你便从一而终,不许改变。”

      “易先生喝醉了啊,”萧浅扫一眼酒壶,“要不,还是不要喝了?”

      “不行,今晚不醉不归,不能不喝酒。”易先生好像是醉了,说话的声音比平时轻飘一些,也许是想要自己烂醉,他回顾往昔,孑然一身,两袖清风,“若是不醉,便又要舍不得这世间,古往今来,谁能真正做到视死如归呢?”

      听到这话,众人的手都不受控制的颤抖一番,聪明如易先生,怎会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和命运,他大概是活不过今晚了。南阳王生性多疑,萧浅虎视眈眈,西北观望,容不得他不选出其主追随。

      这些年南阳王频繁拜访约谈,希望将易先生请回军中,荆州姑息多年,各地权臣割据激烈,南阳王怕是有心取洛阳。

      “我知道在座各位,都心有从属,各位要想从我这里全身而退,唯有除掉我易一平,易一平不除,众公心愤难平。年轻时锋芒毕露,招惹了不少不能招惹的人,今我死得以助学生们未来大展鸿图,我这做先生的,九泉之下也并不会不瞑目。只是先生在赴黄泉之前,还有话要说。西北挥师,群雄割据,怕是要起混战狼烟,诸君,保重。”

      “呯”的一声,谁的酒杯潦倒,那人喝的双颊桃红,掩面隐藏失态:“对不起……醉了,不小心打翻了酒杯……”

      “醉了……我醉了……”她反复呢喃着这两个字,转眼泣不成声,“先生才是……路途遥远,只身一人……万万保重……”

      梁时谨动容,这一次说什么也不再任她胡闹宣泄,拿住她还要倒酒的手,拥她入怀中:“鄢容,别喝了,再喝就要吃不下饭了。”

      “我不想吃……永欢,我难受……你可知晓?”

      “我知晓,我都知晓。”

      “永欢……”鄢容酒浅,窝在梁时谨的怀中,闭上眼睡了过去,初春夜间仍旧天寒地冻,梁时谨怕她受凉,将她拦腰抱在怀中,对着易先生说道,“我抱着她回房间,安置好后再回来陪着先生喝酒。”

      “嗯,去吧,鄢容身子骨柔弱,吹不得冷风。”易先生笑着,语气中透满关爱,像父亲对着自己的女儿那般。

      梁时谨告别,将人稳稳抱着。萧浅眯起眼睥睨她们,这段时间也将梁时谨这人查了个透彻,怪不得如此嚣张,原是豫州侯梁泉的女儿,身份可不得了。

      但那又怎样?

      待人走后,孟怀安才敢起身,跪倒在易先生跟前:“先生责罚学生吧,学生竟想着要给先生毒酒,想要先生的命,实乃大逆不道,枉为人世。”

      孝宏见了,也不再顾全自己的面子,与他跪在一排认罪:“先生若要责罚,便责罚我一人好了,平乐并不愿伤害先生,是学生我在一旁怂恿。我与平乐出身金城,却遭遇横祸家破人亡,何主好心收留我们,我们曾发誓效忠何主,何主知先生不愿与之共谋后,便下令要杀人,不然……我们也活不成……”

      “孝宏!你怎可以此让先生为难?你这是在威胁先生!”孟怀安极为震怒,狠狠打断对方的话,在袖袍中摸索着什么东西,最后掏出来一小叠药粉,“事到如今,我宁死,也不愿做那背信弃义的小人,何不一死?”

      “平乐!”孝宏失声,抢夺对方手中的药粉,“住手!我不准你死……”

      两人拉扯推搡中,易先生再次仰面叹息:“就算你们不来毒死我,我也活不过今晚,我那老朋友还没到呢。”

      话音刚落,“老朋友”像是踩着点来的,差了小厮前来,端着一杯白玉雕琢的小巧酒杯,从大门口而入,一路畅通无阻,姿态端正,步伐稳健。

      “易先生,这是王爷赏赐的酒水一杯,望先生笑纳。”

      说曹操,曹操就到。

      .

      梁时谨将人抱到她的房间去,她房里没有燃灯,春夜漆黑,梁时谨借着月光勉强看清楚房内摆设,避开摆件物什,将醉酒熟睡的鄢容抱到床上,动作轻柔的为她脱下鞋袜,盖好棉被。

      看着人睡的熟,她也该回到先生那边去了,刚想走时,睡着的人竟不老实的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力气羸弱,但却是牢牢的,不愿意放下。

      “永欢……”她闭着眼,似在呓语,“为什么不管我去到哪里,都会有人遭遇不幸呢……”

      “我……我是个不详的人吗?害死了我父亲,现在连好心收留我的易先生也……也……”

      “没有这回事,”梁时谨见这人,连睡梦中都还紧锁着眉,她收回迈出去的脚步回来她的榻边,蹲下身子,握住她的手捏在手心,她的手那样凉,忍不住放在嘴边呵气揉擦,声音温柔,“易先生一定很高兴自己收留了正在流浪中的鄢容,这世间那样大,人山人海,能在人海茫茫中与另一个人相知相遇,便是一份妙不可言的缘分,又哪来的不幸之说呢?人生路那么长,我们且行且珍惜。”

      “骗人……”鄢容将手收回去,她是真的醉了,头昏昏沉沉,意识朦胧,可她是那样的害怕一个人,却又不得不松开旁人的手,“我?我不值得的……”

      她睡去了,再无反应,不安的将自己蜷缩着,原来鄢容卸下所有防备之后是这样的,眉宇间的哀愁那样盘亘在额间。

      忍不住伸出手,贴在那山眉间,为她抚平。

      “永欢,鄢容就拜托你了,好好待她。”

      易先生的话犹在耳边。

      安顿好鄢容,她起身出门,走到正堂之中,却看到一群人没有好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纷纷围到一处,唯一格格不入的就是还坐在原地的萧浅,神情冷淡,离的老远都能听到一片悲鸣哭泣。

      她知道发生了什么。

      “先生……先生……学生对不住你……学生无能……学生……”孟怀安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跪在易先生脚边,“平乐无能……”

      “先生……”

      梁时谨拼命捂住嘴,蹲下身,让自己不要哭的太大声惊扰到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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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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